一匹奔跑的母馬

本文轉自：自貢日報

□伍平

從貴州回來，母親忘不掉的不是當地旖旎如畫的自然風景，而是一匹奔跑的母馬。

我們隨旅行團去的地方是高山頂上的草原。草原綠草萋萋，一眼望不到邊，成群的牛羊馬散養其中，風光十分養眼。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牛羊和高大的駿馬，我十分興奮，禁不住跳了起來，叫了起來。母親年輕時下過鄉，帶著我和弟弟在農村生活了多年，接觸過牛羊，知道牛羊的脾氣稟性，所以對茵茵綠草上“哞哞”叫的牛、“咩咩”叫的羊不怎麼關注，目光停在了那些不常見的一匹匹駿馬身上。

草原無際，景緻卻處處相似。往前望，一匹小馬躺在草地裡小憩，有時翻一翻身，在柔軟的草地上擦背蹭癢，有時舔一舔身上柔軟的細毛，有時吃幾口面前的嫩草，樣子很萌，很可愛，讓人心生愛憐。我和母親小心翼翼地靠近它，近距離觀察它，我甚至還想摸摸小馬身上的鬃毛，於是加快了前行步伐。在距離小馬十來米遠處，母親一把抓住了我，不讓我再靠前了。她告訴我，憑經驗，小馬附近應該有母馬。母馬見有人靠近它的孩子，會誤以為我們會傷害它的幼崽，出於護犢子的天性，母馬可能會跑過來，蹶蹄子傷人。聽母親一說，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站在原地，不敢往前挪半步了。環顧四周，我果然看到不遠處一匹正在吃草的大馬正瞪著眼睛觀察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眼裡充滿了警惕和敵意。

草原上的牲畜都是牧人散養的，比圈養的野性更足，除了自己的主人，那些牛羊馬不允許其他陌生人近身。成年的牲畜不好惹，人萬一被它們踢了，非常容易受傷；若把那些體型高大、健壯的母馬惹怒了，它們踢人的勁會更大，人受傷的後果會更嚴重。出於自身安全因素的考慮，對草原上的牲畜應當敬而遠之，不宜過於近距離接觸。我和母親在不斷分析眼前的形勢後，得出結論：風景是用來欣賞的，動物是草原風景的一部分，也應當用眼睛觀看。於是，我放棄了親密接觸小馬的念頭，轉而遠觀那些或是低頭慢悠悠吃著鮮草，或是草地裡休息的馬兒了。

高原上風大，天氣變化多端。從四川出發到貴州前，我們查了一下當地的天氣，知道高山草原上溫度較低，也針對性地準備了幾件厚衣服，但是沒料到溫度比之前預想的低得多。到景區的時候，母親就感到寒氣逼人，但為了不影響我的遊興，還是堅持從車上下來，陪我一起觀看草原的遼闊壯美。遊覽不到半小時，草原上空天色驟然變暗，瞬間起霧颳風。母親七十多歲，身體瘦弱，禁不起高原冷風的侵襲。於是，我當即脫了一件外套給她披上，還把帽子取下來，扣在了她的頭上禦寒。母親怕我冷，把我披在她肩上的衣服扯了下來，給我披上，又把帽子摘了下來，重新戴在了我頭上。

不能在草地上久呆了，趕快回車上避寒吧，若是感冒就麻煩大了。我和母親在寒風中加快了步伐，匆匆往回走。

快到車上的時候，母親被一匹馬吸引住了。那是一匹繫著長長韁繩、配著鮮豔馬鞍的棗色大馬。一箇中年壯漢正牽著馬兒在草原上快速行走。草原是景區，騎馬在草原上行走，滿足遊客騎馬願望是招攬遊客消費的重要專案。跟其他馬兒孤身載客、為主人掙錢有所不同的是，這匹馬的後面還跟了一匹棗紅色的小馬。大馬在前面走，小馬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大馬在前面跑，小馬撒開蹄子，也奔跑起來，不離一步；大馬停了下來，小馬連忙湊上去，頭在大馬身上蹭來蹭去，十分親暱。這是母馬和它的幼崽，母親出神地看著眼前這一大一小兩匹馬，喃喃自語。可不是嗎？大馬停下來的時候，搖著尾巴，伸出舌頭在小馬頭上、身上不停舔舐，小馬揚起脖子，發出“咴咴”的聲音，享受著母親的溫暖愛撫。母馬停下來的時候，是換其他騎馬客的時候。新的騎馬客一跨上馬背，馬主人又開始拉著長長的聲調，吆喝著，牽著母馬在草原上轉圈了，週而復始，不斷迴圈。

那匹馬真可憐，既要馱客，又要帶崽，母親透過車窗看著那匹母馬，眼眶溼潤，自言自語。

霧越來越大，母馬帶著小馬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了越來越濃的茫茫霧氣中。空曠草原的上空，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馬的嘶鳴，那可能是母馬在召喚小馬要跟上它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