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親戚”家的“熊孩子”王強

我很討厭小孩。

小時候，我在姥姥家住。姥姥不知道從哪裡接回來一個熊孩子！

臉上全是皴，鼻涕嘎巴兒糊滿鼻子，全身上都是味道。姥姥說，是公社的親戚家的孩子，親戚出遠門了，放在咱家幾天。

這個熊孩子叫王強，比我小几歲。王強是多動症，什麼都願意摸一摸，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沒有洗腳的習慣，看我什麼東西都好奇。

我那時候手裡有俄羅斯方塊，還有手柄遊戲機，坦克大戰遊戲卡……

我玩遊戲的時候，他總是圍在我邊上，一股濃濃的味道，

那時候，我自己一個屋子，他和姥姥睡大炕。

我是個特別愛乾淨的人。一次，他沒敲門就進來了，剛要坐我的床，我衝他大吼：你是我家親戚不假，留下你，你要懂事，總之別碰我的床！

從那以後，他老實多了。我寫作的時候，我打遊戲的時候，他就坐在院子裡發呆，不煩擾我。

他或者拖著腮幫子看夕陽，或者拿個棍子在地上劃拉。

姥姥經常烙韭菜盒子，那是我超愛吃的，然後他蹲在旁邊，禮貌地看著。第一個出來，姥姥給他吃，他看著我，不敢吃，然後端給我說，哥哥你先吃，我不餓！

我沒有搭理他，感覺他在我家混吃混喝。

我有個小箱子裡面放著我的那些寶貝。

裡面還放著一個漢字傳呼機，那是王強舅舅留下的，姥姥說，他舅舅有什麼事情就給王強打傳呼。

姥姥不會看，我先替他保管，來資訊那玩意就會響。

總之，看樣子，王強總是惦記我箱子裡的好玩意，我箱子裡有各種玩具，大大泡泡糖……

他舅舅來看過他一次，給我倆買了點好吃的，並且給姥姥留下了幾十塊錢。

我才知道，王強小時候出過車禍，出現過癲癇。

我問舅舅，他媽媽爸爸呢？

舅舅說，他爸爸去世了，他媽媽出去打工了，也快回來了。

這時候，王強就蹲在院子裡，一個人拿著棍子劃拉什麼，眼淚霹靂啪的，看來他是想媽媽了。

舅舅臨走時，愧疚地說：

因為他從小父母就沒怎麼教育過他 ，本身也很調皮。再加上得了癲癇以後……希望你做哥哥的，能理解他。

畢竟是小孩子……從那時候，我開始同情他。我開始想著，我會如何如何對他好。

後來，我開學了，學校就在村子裡，學校後面是一座大山，王強就跑到後山去玩。

課間操，偶爾會來找我，羞澀地和我一起玩溜溜。別人問我，這個髒兮兮的傢伙是誰，我和他們說是我表弟。

其實，他不是我表弟。

他舅舅來時偷偷

的

和我說了，姥姥是個好心人，我們兩傢什麼關係也沒有，姥姥就是看這個孩子可憐。

那時候我就有一股不祥的預感……王強的媽媽……

一次我晚上放學，王強在操場上等我，他滿衣服是鮮血，臉上一個大血印子。

我問他怎麼了，他說沒咋的。後來，聽人說，別人家的牛跑了，被他抓到了，給人家送回山上去，人家給他揍了，說是他把牛故意放開的。

晚上，姥姥領著他去找人家，要人家道歉，人家還給王強買了好多好吃的。我感覺不解氣，我領著王強把對方家的玻璃砸了！

王強第一次衝我笑，也是他第一次來我家笑，說以後不要這樣了，這樣不好。

回家後，他把好吃的全給我，他說，他不喜歡吃零食。

我倆第一次推讓起來，後來，我倆把零食裝進箱子裡。

中秋節，王強坐立不安，總是看箱子，我說，你想吃啥隨便挑。

他搖搖頭，就是不說話。

沒幾天，箱子裡響了，我過去看，看完我驚呆了！趕緊過去告訴姥姥，姥姥說，先別告訴王強，然後，姥姥出去找了一大幫大人……

那幾天，王強魂不守舍，問我，家裡來資訊了沒有。

我說沒有，說著，我的眼淚噼裡啪啦地砸下來。

沒幾天，來了一個女的，是王強的舅媽，舅媽給姥姥買了好多好東西，臨走偷偷給姥姥塞了幾百塊，姥姥跑出去給塞回去了。

這噩耗來得好突然，王強要走了！

我滿箱子找，找一個他喜歡的禮物，我急得滿頭大汗，後來我把他拽到箱子旁邊：遊戲機，俄羅斯方塊，你隨便挑！

哥！你能把你那隻筆送給我嗎！

我當時就淚崩了！一個可憐的娃娃，什麼值錢的不要，居然管我要了一支不值錢的筆！

舅媽和姥姥寒暄。

我把他拽到一邊：王強，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

哥，你別說了，我猜到了！我已近習慣了！王強眼淚噼裡啪啦地砸了下來：以後，我可以來看你嗎？或者你有時間去看我！

我點點頭。

他跑到舅媽身邊，嘀咕了一句，然後跑回來，用我送給他的那隻筆，給我寫了一個條子：我來你家看你的希望不大，你假如，我說假如，你有時間去看我好嗎？到時候，我送你一個禮物！我現在身邊沒有！

王強此時像個大人！

我懟了他一拳頭

：“小兔崽子”！好像你是我哥！

他舅舅幹活在工地上被砸死了！資訊是她舅媽發的。

這是我怎麼也無法接受的。

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王強走了以後，姥姥和我說：

王強家裡很窮，他爸得了癌症，媽媽改嫁了，一直沒有回來看過他。

爸爸去世時，是他自己給爸爸穿的衣服。

後來，他和舅舅一起生活。舅舅身體不好，一個胳膊幹不了重活。姥姥會針灸，去他們村子針灸的時候，就把這個孩子帶了回來。

他舅舅當時磕頭作揖。

別人都騙王強，說他媽媽去打工了，而讓我驚訝的是，這些王強都知道。

他臨走時說，哥，我媽媽，我舅舅……其實這些我猜到了，我……我早晚要面對。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盯著我的眼睛，像一個經歷風霜已久的大人。

那天，他走了很遠，忽然跑回來，然後趴在我的耳朵小聲說：我還知道，我沒有舅舅，他不是我舅舅！因為，我媽媽從來就沒有弟弟！

我沒有舅舅……舅舅啊！我的舅舅！王強再也控制不住了！忽然蹲在我面前，毫無顧忌的，嚎啕大哭起來。

那是，王強在我面前第一次哭。

王強走了好幾天，姥姥說，我可憐的孩子，連個疼的人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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