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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的她們,如何diss所謂“女德”?

由 小孫發呆中 發表于 藝術2022-04-13
簡介學者孟悅、戴錦華在著述《浮出歷史地表——現代婦女文學研究》中,第一次系統運用女性主義立場研究中國現代女性文學史,以作家論形式深入闡釋了馮沅君、蘇青、張愛玲等九位現代著名女作家

陳之中畫知名嗎

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沸沸揚揚的社會事件引發公眾對女性問題的討論與思考。最近,某知名男星出軌並指控小三“敲詐勒索”事件引發熱議。而在譴責與“渣男”談戀愛需冒坐牢風險的聲音之中,有這樣一種意見漸成規模:小三該打,傷害正室,不值得同情,即使無辜坐牢也是活該。“小三原罪論”因編劇六六的發聲引發了更大規模的討論,而六六所持的觀點也讓網友給予了她新的稱號:“大奶教教主”。

從打著“傳統文化”旗號實則兜售三從四德的丁璇“女德班”,到憑藉“女利主義”收割智商稅的Ayawawa;從個別明星濫用影響力聲援、同情家暴施暴者,到在性侵事件中頻頻針對受害者的蕩婦羞辱。這些現象無不表明,一種極度陳腐愚昧的性別觀念披著各式外衣借屍還魂,並且廣受認同。

上世紀初,諸多女性寫作者在思想解放的時代浪潮中浮出歷史地表,成為“五四”時期弒父的一代。“兩千多年始終蜷縮於歷史地心的緘默女性在這一瞬間被噴出、擠出地表,第一次踏上我們歷史那黃色而渾濁的地平線。”她們的書寫開創了女性生存空間的新紀元。

學者孟悅、戴錦華在著述《浮出歷史地表——現代婦女文學研究》中,第一次系統運用女性主義立場研究中國現代女性文學史,以作家論形式深入闡釋了馮沅君、蘇青、張愛玲等九位現代著名女作家。出生於上世紀初的她們,所書寫的女性觀念,至今發人警醒。

春節將至,未婚未育的女青年們難逃一年一度的“年終盤問”,回顧一下先行者們的話,或許會給我們一些面對殘酷現實的勇氣與信念。

正文部分摘自孟悅、戴錦華所著《浮出歷史地表——現代婦女文學研究》

沅君:愛情作為女性反抗途徑

沅君的話:

關於逼婚:

“我發現人類是自私的,縱然物質上可以犧牲自己以為別人,而精神上不妨因為要實現自己由歷史環境得來的成見,置別人於不顧。母女可算是世間最親愛的了,然而他們也不能逃出這個公例。其他更不用說了。又發現人間的關係無論是誰,你受他的栽培,就要受他的制裁,你說對嗎?”

關於自由意志:

“生命可以犧牲,意志自由不可以犧牲,不得自由我寧死。”

“無論如何我們總未向過我們良心上所不信任的勢力乞憐。我們開了為要求心愛自由而死的血路,我們應將此路的情形指示給青年們,希望他們成功。”

五四時期的反叛精神在馮沅君的作品中投下了濃厚而鮮明的時代色。1923年以來,她以反抗的青年女性的姿態登上文壇。

在《創造週報》、《創造週刊》上發表的短篇小說《旅行》《慈母》《隔絕》《隔絕之後》,因筆觸大膽而震動了一代讀者。

在“五四”初年的女作家中,若沒有馮沅君這位與父輩的禮教、觀念、習俗及行為規範正面交鋒的大家閨秀,那麼,一代叛逆之女的形象或許就少了畫龍點睛的一筆。

《卷葹》中的幾篇已成為歷史留給今天的不可多得的時代銘跡:那是“五四運動之後,將毅然與傳統戰鬥,又不敢毅然和傳統戰鬥,遂不得不復活其經飾悱惻之情”(魯迅《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導言》)的青年們的真實寫照,或許可以補充說

,也是掙扎出歷史地表的女性將毅然逃出奴隸的死所,又怕毅然踏上新路,遂無形中尋覓於新舊生死之間的真實寫照

。從這一份寫照中,我們可以讀出所謂叛逆女兒在爭取自身解放時勇敢、恐懼兼有的雙重性。

一百年前的她們,如何diss所謂“女德”?

馮沅君(1900-1974年),現代著名女作家,中國古典文學史家,大學一級教授。筆名淦女士、沅君、易安、大琦、吳儀等。自幼學習四書五經、古典文學及詩詞,先後在金陵女子大學、復旦大學、中山大學、武漢大學、山東大學任教。1923年登上文壇,著有短篇小說集《卷葹》,以大膽叛逆的形象反抗包辦婚姻與世俗禮教。

如果說《旅行》《慈母》《隔絕》《隔絕之後》有什麼驚世駭俗之處的話,那麼,首先在於它們直寫出對傳統行為規範充滿強烈蔑視和挑戰意味的愛情。這一選材和主題使沅君在五四反封建的思潮中觸動了時代的熱點。

“愛情”這個字眼,同“民主”、“科學”、“人”等大概念一樣,是新文化價值體系的一種標誌。

在社會科學未及對封建體系作出有系統的批判和解釋之前,文學作品(包括譯作)所謳歌的崇高愛情,從感性方面啟蒙、教化了反封建的一代青年。

不過,由於承負著這種意識形態功能,愛情不免成為一面光燦的大旗,其人性之光照徹了封建勢力的汙濁,

但它本身不是目的,而只是達到另一個目的——對家長們恪守的封建秩序封建倫理由懷疑而反抗的文化手段。

蘇青:一個女人自毀性的講述

蘇青的話:

關於擇偶:

“女人與男人不同:男人是地位愈高,學問愈好,金錢愈多,則娶親的機會也與此等成正比例;而女人卻必須成反比例。”

關於重男輕女:

“生產的是女人,被生的是女人,輕視產女的也是女人。”

關於女子教育:

“身為女子而受著男子的教育,教育出來以後社會卻又要你做女子的事,其失敗是一定的。”

關於生育:

“ 我以為生育問題一日不得合理的解決,女人就一天不會真正抬頭的。女性的將來幸福是建築在兒童公育上,而相當的節制生育也是必須的。”

關於正在被收編為一種新型男性審美觀念的“獨立之美”:

“唯有被家庭裡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男人才會熱烈地提倡女權運動,渴望男女能夠平等,女子能夠自謀生活。娜拉可是易卜生的理想,不是易卜生太太的理想。他們只希望把女子鼓吹出家庭便夠了,以後的事誰管你孃的。”

關於“女子無才便是德”:

“一般男人又多讚美她的好看,而不提及她的無知,有時還說無知更能顯出嬌憨,逗人愛憐。其實這句話可不知害壞了多少女子,於是她們只求嬌憨,不敢多動腦筋,結果果然紅顏了以後,薄命也就不可避免,這是美人不能思想之誤。”

關於“智鬥小三”:

“我覺得世人都有這種偏執觀念,以為一個做丈夫的會有外遇,一定是喜歡妖媚,一定是甘心下流,因此做太太的欲圖挽回,也必須從此著手。那也並不盡然。一味想以獻媚手段來挽回丈夫的女人,不是看輕了丈夫,便是看輕了她自己。”

似乎是民間傳說之中背解異國千結百鎖的紅羅包裹的少女,蘇青出現在一個時代的背後,在一個血水浸染、烈火升騰的時代的陰影裡,解開了歷史與文化的新女性之結。

似乎是在時代鮮血的潤滑之下,五四之女的歷史狹隙盡頭的第二扇門終於艱澀地裂開了一道縫,從那裡傳來了蘇青的清朗的語流。

一百年前的她們,如何diss所謂“女德”?

蘇青(1914年~1982年),早年發表作品時曾署名馮和儀,後以蘇青為筆名,中國作家,小說家、散文家、劇作家。上世紀40年代,上海日據時期與張愛玲齊名的女作家。代表作有長篇小說《結婚十年》,中篇小說《歧途佳人》,散文集《浣錦集》《飲食男女》等。

她在女人——這個空洞的能指,這扇供男人透過的空明的門中,填充了一個不是所指的實存,填充了一張真實的面孔,一個女人裸露的、也許並不美麗的面孔。她在一種素樸而大膽的女性的自陳之中,完成了對男性世界與男性的女性虛構的重述。

蘇青在極度苦悶與極度窒息的時代的低壓槽中湧出的低低的辛辣的女性的述說,在一種男性象徵行為的壓抑之下,在一種死寂的女性生存之中,道出的一種幾近絕望的自虐自毀性的行為。而一個女人自毀性的講述行為,正是男性社會所必需的女性表象的轟毀。

這是歷史地表之上的女性對其歷史地表之下的生存的陳述。

張愛玲:書寫幽閉恐怖的女性囚牢

張愛玲的話:

關於兩性關係:

“再醜陋猥瑣的‘成功’老男人,也希望貼上來的女人是為他的‘魅力’所吸引;就像小有姿色的女子總騙自己因靈魂被愛。”

“他們既不像愛,又不像嫖,不夠健康,又不夠病態……她要男性的愛,同時也要安全,可是不能兼顧,每致人財兩空。結果她覺得什麼都靠不住,還是投資在兒女身上,囤積了一點人力——最無人道的囤積。”

關於催生:

“我們的精力有限,在世的時間也有限,可做,該做的事又有那麼多——憑什麼我們要大量製造一批遲早要被淘汰的廢物? ”

關於“女孩子該有的樣子”:

“一個女人,太四平八穩了,端正的過分,始終是不可愛的。”

關於“女性墮落論”:

“男子挑選妻房,純粹以貌取人。面貌體格在優生學上也是不可不講究的。女人擇夫,何嘗不留心到相貌,只是不似男子那麼偏頗,同時也注意到智慧健康談吐風度自給的力量等項,相貌倒列在次要。有人說現今社會的癥結全在男子之不會挑揀老婆,以至於兒女沒有家教,子孫每況愈下。那是過甚其詞,可是這一點我們得承認,

非得要所有的婚姻全由女子主動,我們才有希望產生一種超人的民族。”

在張愛玲的“國度”裡,權威的統治者,是睡在內房床榻上的母親。

這是一個無父的世界。或許由於張愛玲的國度存在於五四——一個歷史性的弒父行為之後;或許在無意識中她要以無父的世界隱喻秩序的顛覆與毀滅將臨的現實。

然而,在張愛玲那裡,母親的統治亦不是一種女權的統治、或溫和仁慈的統治;而是一種近於女巫與惡魔般的威懾。她將以父權社會最為暴虐的形式,玩味著支配他人(兒子)的權力,對他“施行種種絕密的精神上的虐待”。

因為那是她報復父權社會的唯一方式與途徑。

一百年前的她們,如何diss所謂“女德”?

張愛玲(1920。9。30—1995。9),中國現代女作家,祖籍河北豐潤,生於上海。7歲開始寫小說,12歲開始在校刊和雜誌上發表作品。1943至1944年,創作和發表了《沉香屑·第一爐香》《沉香屑·第二爐香》《茉莉香片》《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等小說。1955年,張愛玲赴美國定居,創作英文小說多部,但僅出版一部。1969年以後主要從事古典小說的研究,著有紅學論集《紅樓夢魘》。1995年9月在美國洛杉磯去世,終年75歲。有《張愛玲全集》行世。

“繡在屏風上的鳥”,是張愛玲敘境中的核心隱喻。那是永遠桎梏中的雙翅,是永遠於想象中的飛翔。

這與其說是一個關於飛翔與逃遁的意象,不如說是一個關於死亡與囚禁的意象。張愛玲的國度,甚至不是一座冰冷的鐵籠與死牢;她的女性,甚至不是籠中囚鳥。

籠門開啟之時,囚鳥或許還可以振動殘缺的翅膀,去完成她夢中的飛翔。而張愛玲敘境中的女性,卻只是歷史的地表之下,一片扁平的、鮮豔而了無生機的圖樣。

她們不僅沒有真實的歲月,甚至被剝奪了一具血肉之軀。

生命之於她們,只是時間對空間永恆的剝蝕與破損。

一百年後的今天,很不幸,這仍是一個女性處境日漸艱難的時代 。

此篇推文的最後,和書友們分享戴錦華老師在「2018年度面孔·女性力量盛典」的演講。她提醒我們,當新技術革命來臨時,改變的不僅僅是人類社會的生活方式和生產方式,還在衝擊著、改變著性別結構和性別想象。

16:18

戴錦華在「2018年度面孔·女性力量盛典」的演講

在一個勞動生產結構的意義上說,性別的身體差異已經不再變得充分、重要、必要和作為前提性的條件之下,是否有一種新的性別文化已經發生,如果它已經發生了,那麼它究竟是怎樣的,它究竟給女性提供了什麼樣的新的可能?我們究竟有怎樣的文化的社會的實踐空間可以讓我們去獲取,或者說有哪些新的可能性正在向我們開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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