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磨難鑄就藝術輝煌，讀徐渭《題墨葡萄詩》體會知足常樂

一生磨難鑄就藝術輝煌

吳斌

徐渭（1521—1593），漢族，紹興府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初字文清，後改字文長，號青藤老人等，是明代著名的文學家、書畫家、戲曲家、軍事家。

徐渭出生在一個落魄的大家族中，父親晚年納妾生下了徐渭。在徐渭不足週歲時，父親就去世了。徐渭十歲時，生母又被逐出了家門。徐渭早年主要是跟隨同父異母的長兄徐淮生活的，二人年齡相差三十多歲，缺乏手足之情，相處甚是不快。然而徐渭卻聰明異常，文思敏捷，六歲讀書，九歲作文，十多歲時仿揚雄《解嘲》作《釋毀》，享譽遠近，當地計程車紳們都稱讚他為神童。

家庭生活的鬱悶，才思展示所受外界的讚譽，徐渭在這對比強烈的雙重影響下，少年時就逐漸形成了既孤傲自賞，又鬱鬱寡歡的性格。這或許就已經為他後來的精神分裂，埋下了隱患。可能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雙重性格，使得二十歲便考中秀才的徐渭，在此後的科舉道路上屢遭挫折，一直到四十一歲，經歷了八次考試的他，始終也未能中舉。

不僅如此，雪上加霜的是，在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徐渭的家產又被地痞無賴所霸佔，所屬的房產、田園，蕩然無存。徐渭只得開設學館，教授兒童來維持生計。儘管如此，徐渭還是在嘉靖二十八年（1549），將當年被逐出家門的親生母親接回自己家中贍養。

嘉靖三十三年（1554），倭寇進犯浙閩沿海，紹興府成為烽火之地。徐渭對“兵法”亦有較為深入的研究，先後參加了柯亭、皋埠、龕山等地的抗倭戰役，並出謀劃策，初顯軍事才能。這引起了浙江巡撫胡宗憲的注意。嘉靖三十七年（1558）冬，升任浙閩總督的胡宗憲，賞識徐渭的才能，邀請徐渭進入自己的幕府工作，由此徐渭成了浙閩總督胡宗憲的幕僚。此後，徐渭隨總督府移駐寧波、杭州、嚴州（今浙江建德）、崇安（今福建武夷山）等地。徐渭“知兵，好奇計”，為胡宗憲運籌帷幄，在胡宗憲擒獲倭寇首領徐海、招撫海盜汪直等重大抗倭勝利的過程中，屢立奇功。

嘉靖四十一年（1562），胡宗憲受到參劾，並於次年被逮捕至京，到嘉靖四十四年（1565），胡宗憲含冤死於獄中，他原先的幕僚也有數人受到牽連。徐渭生性本就較為偏激，又因連年的應試不第，精神上很是壓抑，此時胡宗憲的含冤而死，成了壓垮他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對人生的徹底失望，致使其精神分裂症發作，反覆的自殘、自殺，共計達九次之多。到嘉靖四十五年（1566），徐渭又一次精神病發作，幻視看見繼室張氏不貞，誤將其殺死，因此徐渭被關入監獄，服刑達七年之久。

徐渭被下獄後，友人紛紛予以援助。其中援助最為有力的要數翰林編修，同是紹興人的張元忭（就是著名散文家張岱的曾祖父），因為張元忭是狀元出身，頗有聲望，帶動了一些人共同參與援救。在這些朋友們的努力下，徐渭終於在萬曆元年（1573），明神宗朱翊鈞即位的大赦中獲釋。此後徐渭曾參加張元忭主持的《會稽縣誌》編撰工作，以及北上宣府（今張家口宣化區）遊歷等等。

萬曆八年（1580），徐渭應好友張元忭之招前往北京，但不久兩人的關係就產生了惡化。據張岱後來的記敘，張元忭是個性格嚴峻、恪守禮教的人，而徐渭卻生性放縱，不願受到傳統禮法的約束。可張元忭卻偏偏經常以封建禮教約束徐渭，這使得徐渭大為惱火。徐渭曾失態地對張元忭說：“我殺人當死，也不過是頸上一刀，你現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於是兩人間的關係幾乎發展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加上與官僚們交往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徐渭經不住情緒的低落與噴發的交織，精神分裂的舊疾復發，在京停留匆匆三載後便返回了紹興。

徐渭晚年在家鄉紹興的日子裡，越發厭惡富貴者與禮法之士，常“忍飢月下獨徘徊”，閉門謝客，有人來訪時，便手推柴門大呼：“徐渭不在！”張元忭去世時，徐渭前往張家弔唁，撫棺痛哭，但卻不告姓名就離開了。

徐渭一生不治產業，錢財隨手散盡，晚年只得靠賣字畫度日。他的一班門生與晚輩朋友，或騙或搶，得到不少徐渭晚年出色的作品。而徐渭卻因貧病交加，所蓄書籍、字畫數盡數賣盡，以致常常斷炊。但此時的徐渭更是桀驁不羈，寧願餓著也不肯向富家貴室低頭。到萬曆二十一年（1593），徐渭在窮困潦倒中去世，享年七十三歲。死前，徐渭寫有《畸譜》，記述自己坎坷而傳奇的一生。在他去世時，身邊僅有一狗與之相伴，床上連一張席子都沒有。

徐渭的一生，讓人看著心疼。然而他的藝術成就，卻讓人歎為觀止。鄭板橋對徐渭佩服得五體投地，曾刻一印，自稱是“青藤門下走狗”。文學藝術大家木心稱徐渭是“十足的天才”。“性靈說”與“公安派”的創始人袁宏道稱讚徐渭的詩歌為“明代第一”。戲曲大家湯顯祖讚揚徐渭“此牛有千人之力”。號稱“苦瓜和尚”的藝術大家石濤，稱讚徐渭的書畫是：“青藤筆墨人間寶，數十年來無此道。” 齊白石稱讚徐渭：“青藤（徐渭）、雪個（八大山人）、大滌子（石濤）之畫，能橫塗縱抹，餘心極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為諸君磨墨理紙。諸君不納，餘於門之外，餓而不去，亦快事故。” 黃賓虹對徐渭的讚語是：“紹興徐青藤，用筆之健，用墨之佳，三百年來，沒有人能趕上他。” 吳昌碩更是將徐渭跨到了巔峰：“青藤畫中聖，書法逾魯公。”吳昌碩的意思就是說，徐渭在繪畫上是畫聖，在書法上，成就超過了顏真卿。

因此說，雖然生活相當虧待了徐渭，然而歷史卻十分厚待徐渭。徐渭被公認為是“明代三大才子”之一，其詩歌與書畫作品得到了後世極高的評價，被譽為是文人畫的榜樣。徐渭晚年的一首《題墨葡萄詩》概括了他自己的清高與獨立。

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

筆底明珠無處賣，閒拋閒擲野藤中。

每每看到歷史上許多的優秀文人，雖然他們死後都成就了大名，作品更是價值連城，可是他們生前卻是那般的清貧困苦，內心總是隱隱作痛，或許這就是需要付出的代價？與他們生前相比，我們這些衣食無憂的草根，算是相當的幸福了，因此讀著徐渭的《題墨葡萄詩》，將自己這草根的情感代入，詩怎麼就變成了：

此生草根已成翁，獨立書齋唱晚風。

筆底小珠無需賣，閒茶慢品逍遙中。

儘管塗鴉得亂七八糟，但忽然覺得，自己對知足常樂，有了那麼一點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