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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畫裡的陳年往事

由 水墨畫家陳莊 發表于 藝術2021-12-30
簡介又有人說:“我們請壽三爺畫個帳簷,往往等了一年半載,還沒曾畫出來,何不把我們的竹布取回來,就請芝師傅畫畫呢

胡自倬怎麼讀

齊白石:畫裡的陳年往事



光緒十年,我二十二歲。十一年我二十三歲。十二年我二十四歲。十三年我二十五歲。十四年我二十六歲。這五年,我仍是做著雕花活為生,有時也還做些煙盒子一類的東西。

我自從有了一部自己勾影出來的“芥子園畫譜”,翻來覆去的臨摹了好幾遍,畫稿積存了不少。鄉里熟識的人知道我會畫,常常拿了紙,到我家來請我畫。

齊白石:畫裡的陳年往事

齊白石 《水滸傳》人物木雕

在雕花的主顧家裡,雕花活做完以後,也有留著;我不放我走,請我畫的,凡是請我畫的,多少都有點報酬,送錢的也有,送禮物的也有。我畫畫的名聲,跟做雕花活的名聲,一樣的在白石鋪一帶傳開了去。人家提到了芝木匠,都說是畫得挺不錯。

我平日常說:“說話要說人家聽得懂的話,畫畫要畫人家看見過的東西”。我早先畫過雷公像,那是小孩子的淘氣。鬧著著玩的。知道了雷公是虛造出來的,就此不畫了。但是我畫人物,卻喜歡畫古裝,這是“芥子園畫譜”裡有的,古人確是穿著過這樣衣服,看了戲臺上唱戲的打扮,我就照它畫了出來。我的畫在鄉里出了點名,來請我畫的,大部份是神像功對,每一堂功對,少則四幅,多的有到二十幅的。畫的是玉皇、老君、財神、火神、灶君、閻王、龍王、靈官、雷公、電母、雨師、風伯、牛頭、馬面和四大金剛、哼哈二將之類。這些位神仙聖佛,誰都沒見過他們的本來面目,我原是不喜歡畫的,因為畫成了一幅,他們送我一千來個錢,合銀元塊把錢,在那時的價碼,不算少了,我為了掙錢吃飯,又卻不過鄉親們的面子,只好答應下來,以意為之。有的畫成一團和氣,有的畫成滿臉煞氣。和氣好畫,可以採用“芥子園”的筆法。煞氣可麻煩了,決不能都畫成雷公似的,只得在熟識的人中間,挑選幾位生有異相的人,作為藍本,畫成以後,自己看著,也覺可笑。我在楓林亭上學的時候,有幾個同學,生得怪頭怪腦的,現在雖說都已長大了,面貌究竟改變不了多少,我就不問他們同意不同意,偷偷地都把他們畫上去了。

齊白石:畫裡的陳年往事

三弟純藻,也是為了糊住自己的嘴,多少還想掙些錢來,貼補家用,急於出外做工。他託了一位遠房本家,名叫齊鐵珊的,薦到一所道士觀中。給他們煮飯打雜。齊鐵珊是齊伯常的弟弟,我的好朋友齊公甫的叔叔,他那時正同幾個朋友,在道士觀內讀書。我因為三弟的緣故,常到道士觀去閒聊,和鐵珊談得很投機。我畫神像功對,鐵珊是知道的,每次見了我面,總是先問我:“最近又畫了多少,畫的是什麼?”我做雕花活,他倒不十分關心,他好像專門關心我的畫。有一次,他對我說:“蕭薌陔快到我哥哥伯常家裡來畫像了,我看你何不拜他為師!畫人像,總比畫神像好一些。”我也素知這位蕭薌陔的大名,只是沒有會見過,聽了鐵珊這麼一說,我倒動了心啦。不多幾天,蕭薌陔果然到了齊伯常家裡來了,我畫了一幅李鐵柺像,送給他看,並託鐵珊、公甫叔侄倆,代我去說,願意拜他為師。居然一說就合,等他完工回去,我就到他家去,正式拜師。這位蕭師傅,名叫傳鑫,薌陔是他的號,住在朱亭花鈿,離我們家有一百來裡地,相當的遠。他是紙紮匠出身,自己發奮用功,經書讀得爛熟,也會做詩,畫像是湘潭第一名手,又會畫山水人物。他把拿手本領,都教給了我,我得他的益處不少。他又介紹他的朋友文少可和我相識,也是個畫像名手,家住在小花石。這位文少可也很熱心,他的得意手法,都端給我看,指點得很明白。我對於文少可,也很佩服,只是沒有拜他為師。我認識了他們二位,畫像這一項,就算有了門徑了。

齊白石:畫裡的陳年往事

齊白石 雙鶴圖木雕

那年冬天,我到賴家壟衙裡去做雕花活。賴家壟離我們家,有四十多里地,路程不算近,晚上就住在主顧家裡。賴家壟在佛祖嶺的山腳下,那邊住的人家,都是姓賴的。衙裡是我們家鄉的土話,就是聚族而居的意思。我每到晚上,照例要畫畫的,賴家的燈火,比我家裡的松油柴火,光亮得多,我就著燈盞畫了幾幅花鳥,給賴家的人看見了,都說:“芝師傅不是光會畫神像功對的,花鳥也畫的生動得很。”於是就有人來請我給他女人畫鞋頭上的花樣,預備畫好了去繡的。又有人說:“我們請壽三爺畫個帳簷,往往等了一年半載,還沒曾畫出來,何不把我們的竹布取回來,就請芝師傅畫畫呢?”我光知道我們杏子塢有個紳士,名叫馬迪軒,號叫少開,他的連襟姓胡,人家都稱他壽三爺,聽說是竹韶塘的人,離賴家壟不過兩裡多地,他們所說的,大概就是此人。我聽了他們的話,當時卻並未在意。到了年底,雕花活沒有做完,留著明年再做,我就辭別了賴家,回家過年。

光緒十五年(己丑?一八八九)我二十七歲。過了年,我仍到賴家壟去做活。有一天,我正在雕花,賴家的人來叫我,說:“壽三爺來了,要見見你!”我想:“這有什麼事呢?”但又不能不去。見了壽三爺,我照家鄉規矩,叫了他一聲“三相公”。壽三爺倒也挺客氣,對我說:“我是常到你們杏子塢去的,你的鄰居馬家,是我的親戚,常說起你:人很聰明,又能用功。只因你常在外邊做活,從沒有見到過,今天在這裡遇上了,我也看到你的畫了,很可以造就!”又問我:“家裡有什麼人?讀過書沒有?”還問我:“願不願再讀讀書,學學畫?”我一一的回答,最後說:“讀書學畫,我是很願意,只是家裡窮,書也讀不起,畫也學不起。”壽三爺說:“那怕什麼?你要有志氣,可以一面讀書學畫,一面靠賣畫養家,也能對付得過去。你如願意的話等這裡的活做完了,就到我家來談談!”我看他對我很誠懇,也就答應了。

齊白石:畫裡的陳年往事

這位壽三爺,名叫胡自倬,號叫沁園,又號漢槎。性情很慷慨,喜歡交朋友,收藏了不少名人字畫,他目己能寫漢隸,會畫工筆花鳥草蟲,做詩也做得很清麗。他家附近,有個藕花池,他的書房就取名為“藕花吟館”,時常邀集朋友,在內舉行詩會,人家把他比作孔北海,說是:“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他們韶塘胡姓,原是有名的財主,但是壽三爺這一房,因為他提倡風雅,素廣交遊,景況並不太富裕,可見他的人品,確是很高的。我在賴家壟完工之後,回家說了情形,就到韶塘胡家。那天正是他們詩會的日子,到的人很多。壽三爺聽說我到了,很高興,當天就留我同詩會的朋友們一起吃午飯,並介紹我見了他家延聘的教讀老夫子。這位老夫子,名叫陳作壎,號叫少蕃,是上田的人,學問很好,湘潭的名士。吃飯的時候,壽三爺又問我:“你如願意讀書的話,就拜陳老夫子的門吧!不過你父母知道不知道?”我說:“父母倒也願意叫我聽三相公的話,就是窮……”話還沒說完,壽三爺攔住了我,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你就賣畫養家!你的畫,可以賣出錢來,別擔憂!”我說:“只怕我歲數大了,來不及。”壽三爺又說:“你是讀過三字經的!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你今年二十七歲,何不學學蘇老泉呢?”陳老夫子也接著說:“你如果願意讀書,我不收你的學俸錢。”同席的人都說:“讀書拜陳老夫子,學畫拜壽三爺,拜了這兩位老師,還怕不能成名!”我說:“三相公栽培我的厚意,我是感激不盡。”壽三爺說:“別三相公了!以後就叫我老師吧!”當下,就決定了。吃過了午飯,按照老規矩,先拜了孔夫子,我就拜了胡陳二位,做我的老師。

我拜師之後,就在胡家住下。兩位老師商量了一下,給我取了一個名字,單名叫作“璜”,又取了一個號,叫作“瀕生”,因為我住家與白石鋪相近,又取了個別號,叫做“白石山人”,預備題畫所用。少蕃師對我說:“你來讀書,不比小孩子上蒙館了,也不是考秀才趕科舉的,畫畫總要會題詩才好,你就去讀“唐詩三百首”吧!這部書,雅俗共賞,從淺的說,入門很容易,從深的說,也可以鑽研下去,俗話常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做,這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詩的一道,本是易學難工,你能專心用功,一定很有成就。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又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天下事的難不難,就看你約有心沒心了!”

齊白石:畫裡的陳年往事

從那天起,我就讀“唐詩三百首”了。我小時候讀過“千家詩”,幾乎全部都能背出來,讀了“唐詩三百首”,上口就好像見到了老朋友,讀得很有味。只是我識字不多,有很多生字,不容易記熟,我想起一個笨法子,用同音的字,注在書頁下端的後面,溫習時候,一看就認得了。這種法子,我們家鄉叫作“白眼字”,初上學的人,常有這麼用的。過了兩個來月,少蕃師問我:“讀熟幾首了?”我說:“差不多都讀熟了。”他有些不信,隨意抽問了幾首,我都一字不遺的背了出來。他說:“你的天分,真了不起!”實在說來,是他的教法好,講了讀,讀了背,背了寫,循序而進,所以讀熟一首,就明白一首的意思,這樣既不會忘掉,又懂得好處在哪裡。“唐詩三百首”讀完之後,接著讀了“孟子”。少蕃師又叫我在閒暇時,看看“聊齋志異”一類的小說,還時常給我講講唐宋八家的古文。我覺得這樣的讀書,真是人生最大的樂趣了。

齊白石:畫裡的陳年往事

我跟陳少蕃老師讀書的同時,又跟胡沁園老師學畫,學的是工筆花鳥草蟲。沁園師常對我說:“石要瘦,樹要曲,鳥要活,手要熟。立意、佈局,用筆,設色,式式要有法度,處處要合規矩,才能畫成一幅好畫。”他把珍藏的古今名人字畫,叫我仔細觀摹。又介紹了一位譚荔生,叫我跟他學畫山水。這位譚先生,單名一個“溥”字,別號甕塘居士,是他的朋友。我常常畫了畫,拿給沁園師看,他都給我題上了詩。他還對我說:“你學學做詩吧!光會畫,不會做詩,總是美中不足。”那時正是三月天氣,藕花吟館前面,牡丹盛開。沁園師約集詩會同人,賞花賦詩,他也叫我加入。我放大了膽子,做了一首七絕,交了上去,恐怕做得太不象樣,給人笑話,心裡有些跳動。沁園師看了,即面帶笑容,點著頭說:“做得還不錯!有寄託。”說著,又念道:“莫羨牡丹稱富貴,卻輸梨橘有餘甘。這兩句不但意思好,十三譚的甘字韻,也押得很穩。”說得很多詩友都圍攏上來,大家看了,都說:“瀕生是有聰明筆路的,別看他根基差,卻有性靈。詩有別才,一點兒不錯!”這一炮,居然放響,是我料想不到的。從此,我摸索得了做詩的訣竅,常常做了,向兩位老師請教。當時常在一起的,除了姓胡的幾個人,其餘都是胡家的親戚,一共有十幾個人,只有我一人,不是胡家的親故,他們倒都跟我處得很好。他們大部份是財主人家的子弟,至不濟的也是小康之家,比我的家景,總要強上十倍,他們並不嫌我出身寒微,一點沒有看不起我的意思,後來都成了我的好朋友。

那年七月十一日,春君生了個男孩,這是我們的長子,取名良元,號叫伯邦,又號子貞。我在胡家,讀書學畫,有吃有住,心境安適得很,眼界也廣闊多了,只是想起了家裡的光景,決不能像在胡家認識的一般朋友的胸無牽掛。幹雕花手藝,本是很費事的,每一件總得雕上好多日子。把身子困住了,別的事就不能再做。畫畫卻不一定有什麼限制。可以自由自在地,有閒暇就畫。沒閒暇就罷,畫起來,也比雕花省事得多。就覺得沁園師所說的“賣畫養家”這句話,確實是既方便,又實惠。那時照相還沒盛行。

畫像這一行手藝,生意是很好的。畫像,我們家鄉叫做描容,是描畫人的容貌的意思。有錢的人,在生前總要畫幾幅小照玩玩,死了也要畫一幅遺容,留作紀念。我從蕭薌陔師傅和文少可那裡,學會了這行手藝,還沒有給人畫過,聽說畫像的收入,比畫別的來得多,就想開始幹這一行了。沁園師知道我這個意思,到處給我吹噓,韶塘附近一帶的人,都來請我去畫,一開始,生意就很不錯。每畫一個像,他們送我二兩銀子,價碼不算大少,但是有些愛貪小便宜的人,往往在畫像之外,叫我給他們女眷畫些帳簷、袖套、鞋樣之類。甚至叫我畫幅中堂,畫堂屏條,算是白饒。好在這些東西,我隨便畫上幾筆,倒也並不十分費事。我們湘潭風俗,新喪之家,歸女們穿的孝衣,都把袖頭翻起,畫上些花樣,算做裝飾。這種零碎玩藝兒,更是畫遺容時必須附帶著畫的,我也總是照辦了。後來我又琢磨出一種精細畫法,能夠在畫像的紗衣裡面,透現出袍褂上的團龍花紋,人家都說,這是我的一項絕技。人家叫我畫細的,送我四兩銀子,從此就作為定例。我覺得畫像掙的錢,比雕花多,而且還省事,因此,我就扔掉了斧鋸鑽鑿一類傢伙,改了行,專做畫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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