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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滿頭銀髮,初戀還在老地方等候

由 羅廷輝 發表于 藝術2021-12-29
簡介野丫頭是個十足的野丫頭,不過做她的鄰居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她每次燒好了水都要先拎著水壺到我房間裡看看暖瓶是不是還滿著,害得我很快就養成了老抗美援朝故事片《上甘嶺》中連長張仲發喊叫通訊員的習慣,暖瓶裡倒不出水來了就只知道衝隔壁叫嚷:“芊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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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前的一次抉擇,淚我丟失了一條平坦的人生路,卻讓我的初戀情人芳華永駐,讓我的初戀時至今日仍清晰如昨。

調到鄉政府幾個月後的一天早上,我又任由偌大的辦公室閒置著,在宿舍裡頭辦公了。

沒辦法,在山村小學任教的時候因為學校房舍緊張,教師們批改作業、備課都在各自的宿舍裡,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我這實在是積習難改了。

“篤,篤篤。”正忙著,背後傳來幾聲輕重適度的敲門聲。

“請進。”門是敞開的,我頭也沒回就隨口應了聲。

“小同志,能把你的水桶借我們用一用嗎?”

窮鄉僻壤的,鄉政府大院裡很少有這麼文質彬彬的訪客,尤其是宿舍樓。我不得不起身離座了。

面前是一對兩鬢斑白的老夫婦,都戴著眼睛,都滿臉謙和。

我正要搭話,卻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嬌嗔:“爸,媽,都跑哪兒去了,也不知道幫忙拎上一桶水,人家可是忙得快抓天啦。”

隨即,一個女孩連招呼也沒打就闖了進來。

那瞬間,我可真的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失態了,那可是一個地地道道天生麗質的美人胚子啊。那美是無論從容貌、身段還是膚色上都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的美,那美是教人看上一眼就再也無法從記憶中抹去的渾然天成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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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從老倆口臉上發現了一絲稍縱即逝的尷尬,那女孩兩手不是都各拎了一隻塑膠桶嗎?那麼他倆……

縣人事局有電話通知,近日新會計要來報道,而鄉政府職工宿舍只有緊鄰著我的這一間是空閒的。這女孩……

這樣一想,老倆口的用意也就不言自明瞭。

也難怪,養了個這麼個寶貝女兒,是不能不多操一份心了。

老人可沒給我充分展開思維想象空間的時間,很快又開口了:“十足一個野丫頭,剛出校門,不更事,往後一起工作還麻煩小同志多指教多關照。”

“老伯過謙了,我也剛從學校調過來沒多久,相互幫助吧。”

話雖這麼說,我心裡頭可真的覺得“老人的話通常都是有道理的”這句話說的真沒錯,因為我這頭話音還沒落,她那邊廂又丟擲了一串銀鈴:“別聽我爸胡說,他才老糊塗了呢。你就叫我芊芊好啦,這樣親暱一點。我呢,當然是稱呼你的尊姓大名啦,就算是你真的教過書,教的也不是我,可沒這便宜給你佔。”

這是什麼謬論嘛?男人稱呼女孩一定要親暱,而女孩稱呼男同事則越霸道月生分越好?可我是一個大男人,又哪好意思跟她一個小女人爭執呢?再說我素來口訥,也只有認了。

更有甚者到了下午,當野丫頭知道我的職務後居然非但沒有一點肅然地起了些敬意的意思,相反說聲“主任?”便捂著嘴“哧哧哧”笑得花枝亂顫。時至今日我也不知道一個鄉政府辦公室主任什麼樣的,只記得當時確實被她這麼一笑給笑懵了,忙著在頭上臉上衣褲上全身上下地找令她發笑的原因,惹得圍觀的同事們也鬨堂大笑。

野丫頭是個十足的野丫頭,不過做她的鄰居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她每次燒好了水都要先拎著水壺到我房間裡看看暖瓶是不是還滿著,害得我很快就養成了老抗美援朝故事片《上甘嶺》中連長張仲發喊叫通訊員的習慣,暖瓶裡倒不出水來了就只知道衝隔壁叫嚷:“芊芊,水!”

她也立馬就會迴應:“噯,來啦!”

透過滿頭銀髮,初戀還在老地方等候

遺憾的是好處只此一樁,麻煩事卻多多。

有一次我在下鄉回來的路上順手扯了一株蘭花草,一踏進院門就被相距幾十米遠的她給看到了,她彷彿發現了新大陸,尖聲叫喊著“噢,蘭花,給我,快拿來!”

叫聲未歇,人就已經來到跟前,劈手奪過蘭草,如獲至寶,愛不釋手,把周圍的同事們全都給看呆了。

這下子可苦了我啦,往後每次下鄉只要一有空就忍不住往老林子裡鑽,有一次差點讓毒蛇給咬了,為的可都只是花啊草什麼的。

沒多久,她的窗臺上擺滿了花木,就連宿舍也佔去一大角,她還不滿足,居然要到山上親選花木親挖蘭草,纏著我想辦法帶她一道下鄉。

安排下鄉並不難,可途中她和她的女扮的隨身物品都把我武裝成一個十足的走村貨郎了,漫山遍野的花草樹木在她眼裡還無不都是頗具觀賞價值,如不挖起來帶回去是暴斂天物!你說急不急人?

更急人的還是一到晚飯後,他就想出去遛達散心,放著那麼多麼沒哪天傍晚不在煞費苦心地尋思如何消遣寂寥黃昏的小男女同事不找,偏偏就纏上了書桌上總是積滿文山的我,還總是冠冕堂皇大言不慚地說是看我整天悶在屋子裡,也不知道換換空氣,想到時間久了會染上辦公室綜合症,才要“陪”我出去透透氣。

我自認只是土包子一個,孤陋寡聞,不知道什麼叫做辦公室綜合症,就算是確定有那麼一種病症,並且是極為可怕的病症,那也沒法子,我既然做了這個和尚就理所當然得要撞響這口鐘!但不忍心每次都讓她掃興、失望,偶爾也會體現男子漢大丈夫憐香惜玉的風範,做出點讓步,陪她到公路旁、農田邊、河灘上走走。

哪兒有鮮花,哪兒就會有采花粉花蜜的蝶兒蜂兒匯聚,花越香越豔,蝶兒蜂兒就會越多。一到夜間野丫頭的房間裡就會擠滿鄉上各機關單位甚至集鎮上的小夥們。

當然啦,這些人的想法無一不是單獨約野丫頭出去在夜色中卿卿我我地私語,只是她既然巋然不動,他們也就只有一個個都耗上了,在她的房間裡或者高談闊論顯才氣豪氣,或者打撲克下象棋賭耐力。

一到這時候,野丫頭一準偷覷一個空,悄悄抽身而出,溜到我的房間,掩上門坐在床沿,伏在書桌邊雙手支頤默默地看我寫公文,活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咪,廝守著主人,顯得出奇地文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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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丫頭也生過我一次氣,是真的生氣了,為的是澆花水的事。她每月要回縣城與父母親渡兩個週末,臨走時總是把房間鑰匙留下給我,而我每次也都把她那些比寶貝還寶貝的花木侍弄的好好的。

那次她開五天會度兩天週末一去剛好一個禮拜,巧的是整個禮拜我都被埋在文書堆裡了,自然忘了自己肩頭上還另有“重任”,等到他會轉來的時候,她那些寶貝里頭極少數忘恩負義居心叵測的傢伙居然故作不堪焦渴狀,耷拉下了該死的腦袋,生生把我給賣了!

她氣沖沖地闖到我房間興師問罪,而我還正忙得連解釋的時間也沒有。

“你這個豬頭,我再也不理你啦。”她狠狠地跺跺腳,扔下這句話“噔噔噔噔”地衝了出去。

偏是沒多大會兒,我往茶杯裡沖水的時候暖瓶裡又沒水了,脫口就喊:“芊芊,水!”

反應也就慢了那麼半拍,話音剛落,我就愣住了——那野丫頭還正在生我的氣呢! 搖了搖頭,埋下頭繼續趕活。

不曾想那頭居然又像往常一樣迴應:“噯,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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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鄉政府裡風言漸起。很快,整個小集鎮都在傳說鄉政府裡那個野丫頭和那個豬頭如何如何,那個豬頭和那個野丫頭怎樣怎樣,那意思是再明確不過的了。

本來以為我對野丫頭也就對一個比較親近的同事的態度,最多還有一層兄妹間的情誼,是流言捅破了我心靈上那扇紙糊的窗戶,我驀然驚覺有一個現實已經不容迴避,有一份情感已經無法遏制,它們正荒草般地瘋長著,如潮水般在泛濫著,我必須迫切地做出進退取捨的決斷。

進一步就是滿足就是幸福與甜蜜,退一步就是失落就是痛苦和憂傷,那滿足那幸福與甜蜜會無以復加,那失落那痛苦和憂傷也將是極致,同樣都讓我感到惶恐感到無所適從。

猶疑不定,取捨難絕,我換了臥室,搬離了野丫頭。

我們住的是二樓,樓下有一排小平房,邊上一間就在我們房門口的走廊下,是個套間,正好空了出來,裡做臥室外擺書桌正好合適。窗前過道邊有一整排長勢正勁的法國梧桐,再往前就是茵綠的草坪,越過草坪就是大院中央的自動噴水池。臨窗而坐伏案處理公文,清風徐徐,草木清香陣陣,睏乏都會少了許多,看書寫字久了,偶爾一抬頭,美好的視覺享受就盡收眼底,最適合我了。再說整個鄉政府大院的人只要抬頭望這邊一看,就可以看到伏案工作的我。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把自己置於眾目的監督之下,那些流言當不攻自破,既可以還野丫頭一個耳根清靜,又可以緩衝一下我做出抉擇的緊迫局勢,以便藉此權衡利弊冷靜審慎地做出決斷,也就理所當然地搬了進去。

“還要不要水啊?你這豬頭!”隨後的一段時間,聽得樓上這樣一聲叫嚷,俯身書桌上伸出頭去,總能看到野丫頭臨著一壺開水在走廊上嘟著嘴百般委屈地看著我。看那傻樣,一猜一個準:篤定是燒好了水,拎了水壺就往隔壁房間衝,又忘了我“豬頭”已經搬到樓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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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又野又傻的野丫頭,憐不是,愛不得,真叫人啼笑皆非!

野丫頭似乎不很在意旁人的議論,倒是為我的舉動而深感委屈、傷感。

而素來思維敏銳處事冷靜工作勤勉的我總是感覺心裡裝得滿滿的,揪得緊緊的,就連容一絲細髮絲的空間都沒有,尋求一個緩衝鬆弛也無法可想。腦海裡卻又空蕩蕩的,像一枚落葉漂浮在秋風中,像一縷白雲遊移在長空裡,尋不到根,也著不得力,常常桌上鋪著公文用箋,手中握著鋼筆,眼睛卻呆望著窗外,無法靜下心來投入到工作。

毫無疑問,我並沒有什麼退路可言!

那麼進一步會怎樣呢?

那觸手可及的幸福遠遠超過了我的希望值,我怕自己的雙手握不下,雙臂抱不緊,懷抱容納不了。現實嚴酷,歲月艱辛,我也怕眼前輕易作出一生的承諾,再往後漫長的歲月裡因為不忍心冷落她而沒辦法傾心投入工作,因為不忍心她孤單寂寞而邁不動遠行的腳步,甚至到了與生命的契約終了之時,也因為不忍遺下她孤孤單單一個人在人世間而死不瞑目。

不能保證一生裡不讓她經受歲月歲寒暑酷的艱辛的困擾和侵襲,臉上只有笑容沒有淚滴,我最終選擇了逃離,決定到遙遠的地方尋找一個安靜的角落,在凝重的四季交替歲月更迭中默默地理療心靈上的灼傷,同時也把冰清玉潔美俊無暇的女孩以及她的一段純真的友情積澱在腦海深處,永久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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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行那天,整個鄉政府的幾十名同事都來為我送行,唯獨少了一個野丫頭。

她是不該到場:幾十個同事我都前去道別了,就是沒找她辭行。

她又真該到場:我倆臉上哪怕一絲在別人看來不易察覺的神色,在彼此眼中都如豔陽下劃過一塊濃厚的雲朵一樣地明晰,我的遠行對於她對於我來說都已經不是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細枝末節了,儘管相互間從來都不曾吐露過什麼,不曾承諾過什麼。

不找她辭行的本意就是想要悄然離去,可真正到了啟程的時刻,又因為沒有見到她而胸臆間除了失落還是失落,甚至直想取消逃離的決定。車子馬達聲開始轟鳴了,我心猶不甘地把頭伸出車窗外,向住宿樓二樓的走道上望去,就在我倆初識的地方,柔弱的她在微微的晨風吹拂下盡顯孤單無助,哭成一株帶露梨花。

時空已經延伸得太久太長,我已經記不起自己的雙眼在當時是否也為淚水所迷糊,但她傷痛欲絕的身影卻已投影在我腦海深處,烙印在我腦海深處,至今隨時都還可以翻拍出色彩明麗如初的圖片。

隨後不久,我曾收到過她的一封來信,拆開信封,潔白的信箋上只有三個字——為什麼?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我千遍萬遍地喃喃自語,千遍萬遍地自問,結果發覺任何理由都不可能成其為我逃離她的理由,任何理由又都足以成為我逃離她的理由,回信更是簡短得只有一個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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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我倆還有過一次巧遇,她在離縣城不遠的地方搭乘順風車,我恰巧回縣城辦事,載了她。

野丫頭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野丫頭,成熟了,嫻靜了,也典雅端莊含蓄了。最初的矜持過後,她告訴我,她已經調回縣城,成了家育了子,說時臉上寫滿了幸福和喜悅之色,但我還是在那上邊捕捉到了幾絲別人不易察覺的失落。

車程太短,我剛說完慶賀和祝福的話語,車就已經進城了,她留下給我意味深長的一瞥就下車款款而去,沒有邀我到她家小坐,也沒問我要地址和電話,我很想要說句什麼,卻又想不起究竟想要說什麼,微張著嘴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消失在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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