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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由 真實故事計劃 發表于 藝術2021-12-18
簡介楊俊和崔有生要在保護站整整蹲兩個月,才能返回若羌縣城,過上一個月的現代人生活,然後又返回樓蘭,如此反覆

挖墓人叫什麼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在羅布泊沙漠深處死寂的荒蕪裡,幾萬平方公里不見人煙。難以想象,除了搏命的盜墓者,還有人遵從內心的召喚,孤零零誓守在此處。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羅布泊鎮是全世界最大的鎮,行政面積比得上歐洲小國。沒有常住人口,周邊地區均為高度鹽漠化的鹽殼,寸草不生,氣候變化無常。

2016年5月,我途經此處,準備騎摩托前往中東。

躲避漫天肆虐的沙塵暴時,我認識了老許。他是東北人,46歲了,某個清晨從吉林白山出走,輾轉到了羅布泊。出走之前,他是白山一家兒童服裝店的老闆,卡里有200萬,人們見面會喊他“許總”。這一切在妻子離婚後都已成過往雲煙,加上當地同行結成聯盟打壓,生意落敗。

一夜風沙之後,羅布泊恢復平靜,公路兩旁死一般的荒蕪。我和老許下到路邊的鹽鹼地上,地面如石頭般堅硬,降水量幾乎為零,生命力再強的植物也無法生存。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作者圖 | 無人區“最後的警戒線”

“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大片地,要是能在這裡種上樹,”老許撿起一塊結晶物,“如果每一個來羅布泊的人都帶一包土,死亡之海也是能見到綠色的。”

我沒當回事,猜想他很快就會離開羅布泊,去下一站或者直接回家。結果第二天他說,自己在鎮子外面發現了一個地窩子,“比旅館便宜,才30塊一天。而且,那裡有一片地適合種菜。”他說,自己已經把地翻了一遍,大蒜和洋蔥也泡好了,土堆被風吹散就完了,讓我趕緊騎著摩托跟他一塊去。

“種菜?”我聽後哭笑不得,“老許,你這是走火入魔了吧,種出來又怎樣,有意思嗎?能賺到錢嗎?憋瞎折騰了行不。”

“怎麼沒有意思,出門就可以看到一片綠,難道這不足以鼓舞人嗎?而且,我要讓這裡的人都知道,羅布泊是可以種出東西來的。沒時間解釋了,快開車吧。”

地窩子也叫地窖,是戈壁和荒漠中最簡陋的居住方式,地面挖個坑,再弄泥巴蓋頂。我跟他搬過去,地窩子在小鎮外的一處廢土堆裡,由於挖得太淺,加上密不透風,感覺不到一絲涼意。我端了一盆水澆在被子上,躺上去,不到半個小時,被子都被焐熱了。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作者圖 | 地窩子

住進地窩子的第二天,沙塵暴又開始了,這一次比幾天前更為猛烈。大風捲起地表的灰塵、砂礫和雜物,能見度只有十米。我從未見過如此強勁的風暴,老許說如果他長得扁一些,肯定要被吹到天上。

老許拉著我出門。頂著風騎車,嗚咽著的沙塵暴吹起砂礫,打在臉上生疼。天地間一片昏黃,魔鬼似乎再次統治了黑沙漠。

老許全然不顧被風揚起的灰塵,抄起一個啤酒瓶,使勁把土刨進塑膠桶。把土運到地窩子後,老許用鐵鍬翻土、灑水,將一把大蒜和幾個洋蔥埋了進去。整個過程相當熟練,做完這些之後,他又把一面不知從哪找來的國旗,插在地上。

紅旗在風中舞動,像目睹著特洛伊城眾神的撤離般,老許看著這不到一平米的土地,下面埋著一箇中年男人孩童般純真的夢想和倔強。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作者圖 | 老許的紅旗

“等著吧,七天後,這裡將誕生羅布泊的第一片綠”,老許說,“我要請全鎮的人來看,所謂的死亡之海,照樣可以綠起來。”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我才知道,老許的47歲生日就要到了,而他的願望便是在生日時看到自己種出的綠色,然後一個人開車去羅布泊湖心,擺上幾瓶酒,放幾支煙花。“人要是不想,活著就沒有意義。我要把羅布泊都種上樹、莊稼、蔬菜,後半輩子守護這些綠植,到時候這裡就不是死亡之海了,而是一大片的綠洲。”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在老許種下大蒜的第二天,羅布泊漫天的黃沙終於偃旗息鼓。我在一條指示“樓蘭村”的路牌下駐足。“樓蘭村”其實並不存在,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上100來公里,穿過無人區的腹地,在雅丹風蝕巖的映襯下,有片殘破不堪的城闕,便是傳說中的樓蘭遺蹟。

和樓蘭保護站那兩個孤獨堅守的漢子比起來,老許不是最不可理解的人。

在羅布泊深處死寂的荒蕪裡,樓蘭古城以及神秘墓葬群的光芒,吸引著幽靈般穿梭其中的盜墓賊。由於缺乏保護,一時間,樓蘭的盜墓之風盛行。

2002年,央視攝製組進入樓蘭古墓群拍攝,居然“偶遇”七個盜墓賊。他們正躺在一個被掏空的貴族墓裡睡覺,墓室裡到處是散架的乾屍、棺材板,陪葬品已被同夥運走。

2003年,一個探險隊發現一輛逃竄的無牌白色汽車。它留下幾座被盜的古墓,彩棺被劈開,乾屍及綢緞碎片散落地面,精美絕倫的壁畫慘遭損壞。

在那之前,樓蘭並無專人看守。由於羅布泊面積廣闊,各個方向都可以進入古城遺蹟和古墓群,要想阻擊盜墓賊,只能設定固定站點。這兩起轟動一時的盜墓大案發生後,為了反擊日益猖獗的盜墓賊,失落的樓蘭古國在千年之後,迎來了第一座人類建築——樓蘭保護站。

文物部門在這片“生命禁區”裡安排專職人員,日夜看守。保護區內,幾萬平方公里都是蒼茫的無人區,誰會願意駐守這裡,忍受難以想象的寂寞呢?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作者圖 | 樓蘭工作站

一間老舊平房上掛著“樓蘭工作站”的字牌,若不是最近有修路隊駐紮,保護站裡那兩個漢子是方圓數百平方公里僅有的居民。一路顛簸來到這裡,我想知道,那兩位樓蘭衛士究竟是如何生活的。

我走向對面那棟牆體已經斑駁的建築,敲門,一箇中年矮個漢子叼著煙出來。他叫崔有生,是保護站的站長,聽我說明來意,一聲不吭進屋去了。他的同事楊俊面無表情地開了門,示意我進去。

楊俊和崔有生要在保護站整整蹲兩個月,才能返回若羌縣城,過上一個月的現代人生活,然後又返回樓蘭,如此反覆。在這兩個月裡,他們和外界唯一的聯絡是一部衛星電話。漫長的值守歲月裡,狗成了保護站工作人員最親的“家人”,最老的那條已經陪伴他們八年了。

到了晚飯時間,崔有生給我端來一碗泡麵,裡面加了兩塊饢餅。“一碗泡麵兩個饢,兩個饢一碗泡麵……”崔有生唸叨著,多年以來,泡麵和饢是他固定的無人區套餐。所有的補給都是換班時一次性從380公里外的若羌縣拉過來的,一路顛簸,到站裡時已經壞掉一小半。

羅布泊夏季地表溫度高達六七十度,即使是凍了一夜的羊腿,立刻用車送往保護站,也會在路上腐爛。所以夏季的保護站裡沒有肉,食物是蔬菜、米飯、泡麵以及饢餅。崔有生在地窖裡養了十幾只雞,根本捨不得殺了吃,因為雞可以生蛋。

保護站最珍貴的寶貝是一臺液晶電視,但柴油發電機的功率過小,每天只能看三四個小時。夜裡,兩個修路隊的民工來保護站看《老九門》。崔有生切了最後一個西瓜,分給他們。在這一個小時裡,他接連抽了不下10根菸。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作者圖 | 修路工人

崔有生和楊俊還要在這裡呆上四十多天,才能調班回若羌縣。菸草是最後的寄託,女人對於他們來說,早已成了不切實際的奢望。而都市的繁華,由於離開太久,更像是一片虛妄的海市蜃樓。

當晚我住在保護站裡,夜間風聲大作,嗚咽之聲不絕於耳。在只適合死亡生存的地方,你不敢去想明天,更不敢回憶過去,最孤獨的守候莫過於此。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修路隊一個月前駐紮進來,要修一條從保護站直通若羌的公路。習慣了寂寞的崔有生和楊俊,並沒有因為人多而變得興奮。

“這方圓幾百裡,平時連個鬼都沒有”,最長的一次,由於沒人換班,崔有生在無人區待了八個月,出去後蓬頭丐面的他三天沒說過一句話。而楊俊則連續堅守過整整半年。

「真實故事」羅布泊裡的守墓人

作者圖 | 樓蘭工作站的人和雞

自2003年設站以來,很多看護人員都被艱苦的環境嚇跑。有人第一天來了,第二天跟著補給車回去了,有的人連工資都不要就辭職了。

眼前的老男人已經在這片無人區孤獨守護了13年,沒有人知道這13年裡,面對茫茫荒原以及兩千年前的樓蘭遺蹟,他會生出怎樣的情緒。

四十三歲的崔有生直到最近才結婚,幾年前,每次從無人區回到縣裡,親朋們都會給他介紹一個女朋友,可是等到他再次返回,女孩已經選擇了別人。

當我說“崔哥,其實你看起來也就三十七八歲”時,崔有生開心地笑了,而這居然是我唯一一次見到他笑。

年復一年面對荒蕪,時間已經死去,而他依然在這裡堅守。

保護站外停著兩輛車,一輛越野車,用於每天巡邏遺蹟。還有一輛軍綠色的北京皮卡,前胎爆了,斗子裡散落著不少黑色石頭,像是隕石。整個車被一層沙塵覆蓋著,似乎擱置了很久。

“幾個月前兩個人進來採石頭,迷路了,把車開到保護站附近。他們見到我倆站在門口,掉頭就跑。你跑個球嘛,還往墓葬群方向跑。我們就把他們抓了,限三個月內交兩萬贖車。但這都過去半年了,人也沒來。”

近年來,隨著百米高的瞭望塔建成,加上工作人員巡邏裝置加強,盜墓現象越來越少。但在此之前,楊俊和崔有生面對的可不只是進來採石頭的人。

2009年12月13日晚,崔有生夜間瞭望時發現墓葬群方向有車燈。次日一早,他便開始尋找盜墓賊,終於在下午2點多找到了兩輛摩托車。四個盜墓賊棄車步行至五六公里外盜墓,三人挖墓,一人用望遠鏡望風。

“這夥人鬼得很,摩托車放在遠處,這樣我們即便發現摩托了,他們人在什麼地方卻找不到。”崔有生把盜墓賊摩托車的氣、汽油全部放掉,行李也燒掉,回到保護站打衛星電話向文物局彙報。由於路太爛,接到報警後,汽車開了8個小時,警察深夜才到保護站。

當他們第二天趕到盜墓賊停放摩托車處,卻發現車不見了。經驗豐富的盜墓賊在來的路上,每隔幾十公里都藏有汽油和食物。

沿著摩托車的車痕繼續追趕,盜墓賊卻故意在小型雅丹間穿行,甚至來回行駛,製造混亂的車痕。這場生死追捕持續了四天,終於,蒼茫的戈壁灘上出現了2個黑點,正是那2輛摩托車。警察鳴槍示警,終於將二人抓獲。當時他們已經吃完了食物。幾天後,另外兩個逃脫的盜墓賊也被抓獲。

自建站以來,他們一共抓獲盜墓團伙五個,繳獲盜墓所用車輛三輛,驅趕盜墓團伙四個。若不是他們,整個樓蘭早已被盜掘一空。

第二天一早,崔有生和楊俊便起床了,檢查越野車,準備出發巡邏墓葬群。我打算和他們一起去,但崔有生拿著一部衛星電話走過來,“剛接到電話,部隊和文物局今天下午要來視察,你趕緊走,被他們逮到,車子都給你沒收了。”

我沒有辦法,畢竟這裡名義上仍屬於軍事禁區,我也沒有任何申請單,只好匆匆離去。離開之前,我問了楊俊最後一個問題:“你後悔來這裡嗎?”

“有啥可後悔的,這地方總得有人保護。”楊俊依舊蹲在水泥地上摳著指甲,淡淡地答道。

隨後老崔發動了越野車。在兩個平凡、孤寂靈魂的守護下,樓蘭古國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 END -

作者 殷宏超

編輯 | 李一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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