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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芸花了20年研究杜尚 到底有何魅力?

由 裝修聚集地 發表于 藝術2021-11-29
簡介美國抽象畫家馬瑟韋爾,先是學哲學的,他評價杜尚,有句話,我很重視,他說,杜尚是一個難以受傷害的人

杜尚美術怎麼樣

凡是對二十世紀藝術感興趣的人,難以繞開杜尚,王瑞芸泡在杜尚個案裡,有二十多年了。

王瑞芸始終抓住一個定位:重要的是杜尚這個人。

“文革”後出來唸書的一群人,有些比較早到外面留學,一下子打開了眼界,開啟眼界,其實是災難性的事情,你不知道怎麼面對這麼多哲學,這麼多藝術,你會迷失,亂套,這時你忽然找到杜尚,啊呀,原來有這麼一個人早就看破,平靜地看破,置身事外,卻又做了很多事情,最後,顯得越來越重要。

八十年代讀到臺灣版的《杜尚訪談錄》,我開啟另外一個眼睛去看整個二十世紀現代藝術,如果沒有杜尚,你只看到畢加索、馬蒂斯這條線索,接著是抽象派、表現派、極簡,等等等等,你突然發現,在這一切之外,站著一個杜尚,我也在迷失中找到杜尚,用自己的方式,帶著自己的背景和記憶,尋找一個人物。

當然,你也可能心儀另一個人物,他非常激烈、震撼、戲劇性,然後帶著你走——這也很有意思。

王瑞芸花了20年研究杜尚 到底有何魅力?

從遠處說,我相信,杜尚也有一個自己的版本,為什麼杜尚會出現在一次大戰之前,差不多到二戰後才被西方真正認識?為什麼這個傢伙早早就看破藝術,而且比當年所有人眼光更遠?十九世紀末,一次大戰前,也就是中國清末民初這一段,歐洲繪畫發生了決定性變化。這些變化,美術史都有交代,就是,印象派終結了此前的傳統繪畫,現代藝術展開了,展開後,又終結了印象派。

杜尚還是小夥子的時候,一撥大膽的革命性的畫家,以塞尚、梵高為源起,由畢加索、馬蒂斯、勃拉克、米羅這些人接過去,一場大規模的顛覆性的繪畫革命,在歐洲發生了,立體派、野獸派、巴黎畫派、超現實主義、德國的橋社,都出來了。

杜尚出現在這個時刻,有深意,他其實參與了早期立體派運動,他把《下樓的裸女》送去展覽,被他的同志們拒絕了,他說,這件事情把他打醒了,從此冷靜下來,漸漸對繪畫冷淡了,其他人進入這個潮流,成了弄潮兒,杜尚退開了,他可能在想,這麼鬧,挺好,但繪畫還有什麼價值?能走多遠?如果能走很遠,而我不做這些事,我還能不能做藝術?問題可以一直問下去,最後,為什麼一定要做藝術家?到底什麼是藝術?

到五六十年代,杜尚六七十歲了,西方忽然明白:這個傢伙很早就在整個繪畫運動之外,給出了自己的回答,冷靜、理性、有趣,一點也不勉強別人,二戰後凡是有智慧的藝術家,在杜尚那兒找到越來越多的啟示。

王瑞芸研究杜尚,常會想到老莊哲學,包括禪宗,想到生命態度的問題,杜尚有一句著名的話,他說:“我珍惜呼吸勝於工作。”這是一句哲學的話。但不要以為杜尚就是老莊哲學,就是禪宗,我以為要分開。老莊有它的語境,有它的上下文,禪宗也有它的語境和上下文。

王瑞芸花了20年研究杜尚 到底有何魅力?

杜尚經歷了一次大戰、二次大戰,他死的時候,世界還在冷戰格局,可是如果你在巴黎待過,在歐洲或美國的邊遠地帶待過,那裡非常平靜,沒有發生革命,戰爭也沒有到達那裡,或者戰爭過後,它又回到從前的結構和生活——大家沒在一個小國家,一個只有幾千萬人口的國家待過——物質充裕,制度良好,這時,人要過得充實、不乏味,仍然有價值,杜尚是個精彩的例子,但是,很多歐洲人也過著杜尚那樣平靜的生活,看透一切。

禪宗發生在什麼時候?老莊又發生在什麼時候?都是亂世,亂世需要一顆藥,面對屠殺、戰爭、災難、宮廷政變、烽火離亂,這時,人怎麼辦?我活著,怎麼面對世道?於是會出現相應的哲學——我不懂老莊,也不懂禪宗,可是我自以為明白杜尚。

美國抽象畫家馬瑟韋爾,先是學哲學的,他評價杜尚,有句話,我很重視,他說,杜尚是一個難以受傷害的人。

大家自己問問:你容易受傷害嗎?你如果誠實,你會承認,我們很容易受傷害,什麼傷害呢?

好比說,當年我老是沒法離開山溝,老是被各種招工拒絕,很受傷害,我親眼看到不知多少畫家,哪張畫選不上,哪個級別沒弄成,哪幅畫沒賣個大價錢,飽受傷害,同學裡面,比如班上他是100分,我90分,可是我不服,我便受了傷害。

現在的故事呢:這哥們兒開的是賓士,我開的是桑塔納,很受傷害;他的女朋友比我的女朋友漂亮,又受傷害……生活中無數大事小事讓你受傷害,有時僅僅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張他人的臉,就能讓你覺得受傷害。

馬瑟韋爾的話,真了不起:杜尚是個難以受傷害的人,諸位想想看,你活著,有多少機會受傷害?這個傷害,對你多嚴重?杜尚站在那裡,他很坦然,你瞧他的臉,他的笑,他很坦然。

王瑞芸花了20年研究杜尚 到底有何魅力?

我還喜歡杜尚的另一句話:“你接受一件事,拒絕一件事,其實是一回事。”他前面的話是說,薩特拒絕了諾貝爾獎,其實沒必要,我早先讀到薩特拒絕諾貝爾獎,心想,真牛逼!誰都想要諾貝爾獎,這哥們兒不要,不去,可是杜尚那句話更高,他點醒我:你拒絕,你接受,其實是一回事。這太有意思了。

我曾遇到不少批評:你外面出風頭,作秀,當所謂公共知識分子,什麼庸俗的場合你都去。這時,我會想起杜尚那句話。他還有一句話,他說:“你做的很多事情,其實為了讓別人高興。”這也很有意思。所謂看破,不是說躲起來,鎖起來,而是走出去,無所謂。

我不以為這是老莊哲學、這是禪宗,在一個人身上,譬如杜尚,這是精彩的、不會重複的人格。可是在座每一個人,我覺得,都有可能讓自己免於受傷害,免於晚上睡不著覺。

然而杜尚的這種精神,弄不好,就是阿Q精神,阿Q精神,就是你打我一下,沒關係,我是你爺爺,他總有一個理由寬慰自己,然後這事就過去了——阿Q也不容易受傷害,境界很高。

這裡要說明,大家容易對杜尚有個誤會,好像他是神仙,非常超然,無所謂,真是這樣嗎? 剛才有個同學問得挺好:杜尚如果沒那麼有成就,我們會不會這般看重他?是的,瀟灑的人,民間有得是,也許在座就有很瀟灑的人,喝點茶、養點魚、吊著鳥籠子、弄弄古琴——實際上呢,凡是認識杜尚的人,和他一路朋友過來的人,在他去世後告訴大家,杜尚根本不像他說的那麼超然。他做了很多事情,做得非常認真,非常慢,而且從來不說起。

我不知道讀過《杜尚訪談錄》和《杜尚傳》的人有沒有注意到,杜尚一輩子幫了很多人,幫著做成很多事。中國人談所謂無為有為,他真是無為而無不為。但他不說。他覺得沒什麼了不起。他和超現實主義團體、達達團體,巴黎最牛的那夥人,都是老哥們兒,美術史家後來把他說得像英雄一樣,裡面沒有一句話是杜尚自己說的。

王瑞芸花了20年研究杜尚 到底有何魅力?

這就是他的超然,他不是阿Q,他是杜尚。

我很願意做阿Q,我有很多阿Q精神,沒那麼容易受傷害,你說我不會畫畫,OK,我不會畫畫,你在作秀,OK,我在作秀,但我知道這裡有個微妙的差別:如果你想生活得非常平淡,回想起來很坦然,這裡可以有個非常微妙的界限,就是——介於阿Q和杜尚之間。

這是我的私見,我一會兒可以學杜尚,一會兒可以是阿Q,我們中國人或許都是阿Q,有個阿Q精神在支配我們——這個歪道理可以追究下去的,阿Q背後,說不定,也許,站著老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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