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嬅：如想照耀萬人，請加點信心

本文是華語樂壇人物誌的第二篇，我們將會在本篇文章回顧楊千嬅出道至今24年來的歷程。

1.

「多謝所有最佳的監製，所有最佳的作詞人，所有支援我的朋友。因為他們彌補了我，長得不夠靚，沒有幾千萬宣傳費，但都給我唱歌。」

2000年叱吒樂壇頒獎禮，楊千嬅奪得女歌手金獎——這個獎項幾乎可以和天后的資格劃上等號，頗具分量，此前將它收入囊中的前輩是梅豔芳、葉倩文、王菲和林憶蓮。2001年1月1日，亞洲國際博覽館，出道僅四年的楊千嬅站在舞臺上，捧著獎盃哽咽著感謝所有人。

「還要多謝我daddy、mummy。我乜都冇，淨繫心口得個勇字，幫我爸爸媽媽爭氣」

心口的這個勇字也讓楊千嬅成為歌手中的異數。

和內地的娛樂圈有點不同，香港藝人相對不敢表現出和真實人格大相徑庭的人設。這片一千一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各路無孔不入的八卦記者足以把相機鏡頭伸入任何角落，哪怕一絲惺惺作態都會被狗仔們用刺耳的標題在週刊上橫加諷刺。

而楊千嬅又是香港最敢於展現自己真實人格的藝人之一，甚至不勞狗仔們偷拍，她的情仇愛恨幾乎全都在作品裡或舞臺上發生了。那些讓深夜失眠的青年男女們單曲迴圈的歌與其說是楊千嬅的演繹，不如說是她本人經歷和感受的記錄。

和各位一樣，還好有那些歌陪我度過某些時刻。

2.

楊千嬅是典型的港女。

她的祖輩和很多移民一樣，從廣東潮州遷至香港。潮州人恭桑敬梓，楊千嬅也是如此，她不止一次在舞臺上提到過自己是潮州人——所以作為楊小姐十多年的聽眾，當最近有些莫須有的罪名被橫加於她身上時，我真的覺得好笑又無奈。

我們聽聞關於藝人的家庭，要麼赤貧、要麼顯赫，亦或是演藝世家，總之都帶了些傳奇色彩，但楊千嬅的家庭和成長經歷卻普通得三言兩語便能概括：她的父親是個有些大男子主義的教師，母親則任職銀行，楊千嬅在家中排行老大，還有一弟一妹。傳統的家庭讓楊千嬅最初並未把娛樂圈作為理想，而是立志成為一名醫生，奈何她偏科嚴重，理科成績不盡理想，所以最終選擇了伊麗莎白醫院護士學校，畢業後工作於葵涌瑪嘉烈醫院，是具有註冊資格的護士。

楊千嬅最愛的偶像是陳百強，讀護士學校期間，楊千嬅終於不再受嚴格家教的限制，得以去看陳百強的演唱會，後來她說，很遺憾那個時候只買得起山頂票，偶像無法看到自己的臉。

陳百強昏迷了整整一年，楊千嬅也為偶像擔心了一年，那時她已經成為一名正式護士，18歲的她曾想要換上護士的工作服去瑪麗醫院探望一眼偶像，可惜瑪嘉烈醫院的規定很嚴格，不得穿護士服出現在公共場所。

1993年10月25日，陳百強去世。楊千嬅為之傷心落淚。後來我們看到一頭紫發的楊千嬅，便是因為這是她偶像最愛的顏色。甚至後來她半開玩笑地說，自己會喜歡先生丁子高，也是因為丁生有和陳百強一樣的眼皮內雙。

1995年，21歲的楊千嬅參加了TVB和華星唱片聯合舉辦的第十四屆新秀歌唱大賽，演唱了彭羚的《等得太久》。

這是楊千嬅青春裡最冒險的一件事，她以為是唱卡拉OK，未曾想到華星唱片真的簽了她，而她的天后之路也從這裡展開。

父母指責女兒虛榮，有了牌照還不好好當護士，楊千嬅對父母說，給她三年，不行就還回去當護士。

這一屆比賽，還有一個選手是英國金士頓大學建築系的學生，利用暑假飛回老家參賽，他略顯青澀，留著分頭，唱了一首張學友的《望月》。

這個選手後來奪得這一屆新秀歌唱大賽的冠軍，楊千嬅則排在第三名——想必你也猜到，我說的是陳奕迅。

3.

楊千嬅和陳奕迅究竟有沒有談過戀愛？想必這個疑問也是很多人點進這篇文章的原因。

在《有一種愛情叫作陳奕迅楊千嬅》、《陳奕迅和楊千嬅為何無法相愛》之類的爆款八卦文中，兩個人的關係被描繪得百轉千回，迴腸蕩氣——但很可惜，這些文章純粹是為不瞭解兩個人的讀者準備的。

倘若看過他們一起開歌友會、上節目，以及互相提及對方的反應，你會發現從二人身上無法找出任何一絲戀愛的蛛絲馬跡。

在TVB新秀歌唱大賽中，陳奕迅和楊千嬅第一次見到對方，相知於微時，又同時簽約華星，彼此惺惺相惜，兩人在後來的採訪中提到對方都不曾面露尷尬，而並非很多寫這兩人的文章中所說的那樣“態度曖昧”、“顧左右而言他”，也都明確表示過：沒有拍過拖。但都表示與對方“合得來”。

「粉絲們肯定會有幻想，童話裡的那種感覺，但就是因為不會在一起才會成為男閨蜜。」——訪談《非常靜距離》裡，楊千嬅這麼形容自己與陳奕迅的關係。

兩個人的CP被稱為「無雙黨」，這個稱號源自於陳奕迅1998年發行的一首歌《天下無雙》，豆瓣無雙小組對這一歌迷群體的簡介是：

“他們既中意胖子又中意千嬅，欣慰他們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成為彼此的貼心老友，又遺憾這最登對的一雙不能成為彼此的無雙伴侶。”

不過在香港本土，歌迷們更熟知的組合是「華星三寶」，除了陳奕迅和楊千嬅之外，還有他們兩位的好友梁漢文，三人在那時不管是事業還是感情都親密無間。

華星唱片也是一代港人的記憶，這家香港本土的唱片公司一個小寫a字的logo，曾出現在張國榮、梅豔芳和羅文音樂錄影帶的左上角，也是這些天王天后事業開始或騰飛所在的地方，由於和TVB深度繫結，華星也伴隨著TVB的輝煌，一度成為可以與華納、寶麗金抗衡的本土廠牌。

但到了楊千嬅、陳奕迅這一代，華星唱片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們兩個是華星捧出來的最後的天后和天王，兩個人也在九十年代後期，在華星唱片大廈將傾之時讓這家唱片公司能有一個相對體面的收尾。

4.

楊千嬅得到華星唱片的重視，也與另一位香港樂壇天后有關，楊千嬅與這位天后的比較也從她出道伊始一直持續了十多年——你已經猜到我說的是鄭秀文。

歌唱大賽之後楊千嬅並未馬上正式發片，而是演唱了《飛天少女豬事丁》的香港版主題曲《有你在愛我》，反響平平。但1995年，鄭秀文與華星約滿離巢成了一個難得的契機，華星發覺到楊千嬅與鄭秀文的相似之處，決意把她包裝成鄭秀文的翻版。

1996年10月，楊千嬅的第一張專輯《狼來了》正式出街。

有傳聞，華星唱片本來已經做好了一些歌曲給鄭秀文，但Sammi的突然轉會導致這些歌成為楊千嬅首張專輯的曲目。楊千嬅本人更是在後來的拉闊音樂會中提過，《狼來了》原本是為天后梅豔芳量身打造，但因緣際會輾轉來到了她的手上。

這11首歌本來是給誰的如今已不可考，總之這位時年22歲的新人歌手，第一張專輯裡便有了陳光榮、周禮茂、陳少琪、林振強、C。Y。Kong和倫永亮這些知名製作人的名字。

當然，最重要的是首次與楊千嬅合作的兩位填詞人：林夕和黃偉文。

夕爺在專輯裡交出了《陌生人》和《我做錯了什麼》，即便加上我對歌者與作詞者的濾鏡，也覺得這兩首歌實在是質素普通。

Wyman給楊千嬅的第一首作品也遠未及後來的代表作精彩，《狼來了》裡這首《認錯人》講述了男友忘不了他前任女友，而歌中的女主角為此憂鬱難過的故事。這首苦情歌被認為是擺脫了前人的影子，但也沒能將黃偉文的才華完全發揮。

《狼來了》的同名主打在香港四個商業電臺均獲得前十，專輯也賣到了金唱片（2。5萬張），這對於一個新人來說是難得的好成績——順口一提，這張《狼來了》比陳奕迅首張同名專輯銷量要好，也被陳奕迅多次拿來自嘲。

但第一張專輯對楊千嬅極為重要的原因並不在於商業成績，而是從這張《狼來了》開始，楊千嬅的兩種重要風格開始確立：悲傷多情的柔，與決絕堅忍的勇，亦或是兼而有之。這種風格亦與剛剛提到的，楊千嬅本人的真實人格契合。

真正成為楊千嬅代表作的，是第二張專輯《直覺》中的一首歌。

5.

林夕曾和一位友人共赴日本看演唱會，這趟甜蜜而糾結的難忘旅程也造就了王菲的《約定》、《郵差》，和接下來我要說的這首歌。

這趟旅程的一天，林夕和友人約在某地見面，對方卻失約了，獨遊東京的林夕看到了黃昏的二丁目，一段歌詞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

原來過得很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

如能忘掉渴望 歲月長衣裳薄

無論於什麼角落，不假設你或會在旁

我也可暢遊異國 放心吃喝

你已經知道，我說的是《再見二丁目》。

林夕詞作數千，把自己完全真實的情感經歷放進歌中的卻寥寥可數，楊千嬅演繹的《再見二丁目》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之一，而楊千嬅的演繹也讓林夕開始對她偏心，用他本人那個很有名的比喻來說，王菲是無名分的夫妻，楊千嬅則是他身上的一塊肉。

對於黃偉文來說楊千嬅也同樣重要，這張專輯裡的兩首詞作《友誼萬歲》和《慈善情人》雖然都沒有作為唱片主打，但同樣富於巧思，是楊千嬅作品裡的滄海遺珠。

楊千嬅和兩位詞人的關係暫且按下不表，第二張專輯裡的這首《再見二丁目》，是楊千嬅第一次拿到勁歌金曲的電臺冠軍歌，不僅成為她，也成為林夕的職業生涯代表作——順帶一提，在《林夕字傳2》裡，《再見二丁目》收錄的並非楊千嬅的版本，而是由歌詞所講述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演唱。

1998年，華星三寶聯合推出EP《大激想》，楊千嬅以女一號的身份與張家輝、秦沛共同出演的電視劇《外父唔怕做》收視率達到30點，並演唱同名主題曲《讓我飛》。

這部電視劇對於大陸觀眾來說並不熟悉，但鍾樂怡港女白領的形象深入人心，也得到影視業界的垂青，一直到後來讓她拿到金像獎影后的角色餘春嬌，楊千嬅都憑藉這個型別的角色打遍華語影壇。

1999年，兩張概念專輯《夏天的故事》和《冬天的故事》出街，陳輝陽作曲、林夕作詞的《抬起我的頭來》在香港電臺拿到三冠一亞，並在四大頒獎禮均獲得年度金曲，出道四年便橫掃四大的記錄，至今仍未有其他女歌手打破。

林夕與陳輝陽的「夕陽」組合也在此時如香港樂壇的經典組合「輝黃（顧嘉輝+黃霑）」一樣，散發出無可匹敵的魅力。1999年，《Play It Loud， Kiss Me Soft》中《少女的祈禱》一曲更是紅遍香港，成為楊千嬅的第一支四大電臺均獲得冠軍的歌。

《少女的祈禱》靈感來自於陳輝陽的想象，一輛公車內女孩喜歡上了同在車裡的男孩，祈求紅燈不要轉成綠燈，好讓自己和男孩可以多待一陣子。

這麼一個簡單的概念，在夕陽二人手中卻煥發出了無限可能，這首歌致敬了波蘭女鋼琴家巴達捷芙斯卡在1856年創作的經典鋼琴小品，陳輝陽用鋼琴讓這首歌頗具古典色彩，而林夕的詞又把少女心事寫出了孤勇悲壯的意味：

唯求與他車廂中可抵達未來

到車毀都不放開

無論路上歷盡任何的傷害

任由我決定愛不愛

祈求天地放過一雙戀人

怕發生的永遠別發生

從來未順利遇上好景降臨

如何能重拾信心

祈求天父做十分鐘好人

賜我他的吻 如憐憫罪人

我愛主 同時亦愛一位愛人

祈求 沿途未變心

請給我護蔭

這裡請允許我用一個篇幅讚揚一下華星唱片的操守。香港很多唱片公司在歌手即將約滿前，會用各種手段威逼利誘歌手續約，華星彼時已經到了破產的邊緣，《Play It Loud， Kiss Me Soft》也是楊千嬅在華星的最後一張唱片，但專輯交足功課，不但未有偷工減料的嫌疑，一首快歌+一首慢歌的配置也很有匠心。

這張專輯後，華星還為楊千嬅開了第一場紅館《MyConcert花樣千嬅演唱會》，而對於陳奕迅華星也是這般有情有義，所以時隔多年後，歌手們都仍然願意提及自己華星唱片的出身。

2001年1月1日，楊千嬅力壓王菲、鄭秀文與陳慧琳，奪得叱吒樂壇女歌手金獎。同年，華星唱片改組，楊千嬅轉投新藝寶唱片。

6.

2001年，新藝寶以楊千嬅的英文名Miriam作為唱片名，而楊千嬅本人提及這張唱片，說的則都是「<姊妹>那張碟」。

《姊妹》是這張專輯裡第一首被派臺的歌曲，也是毫無疑義的主打。林夕不僅會把自己的故事寫成歌送給楊千嬅，也會以她本人的經歷量身打造。《姊妹》便是如此，這首歌是楊千嬅決定送給好友錢文璟的新婚禮物，而它的作曲恰好便是錢文璟的丈夫，知名音樂人C。Y。Kong。

唯求好姊妹 抱我一抱

唯有我聽過你對我哭訴

蜜運後又離又合 苦心得好報

我都有聽你勸告 不要計數

他錯了要故意扮成糊塗

終於你守得到怎麼我和我的他 忍不到

由對好姐妹的祝福，說到自己情路的坎坷：我又何嘗不想像你一樣找到意中人呢？結尾「分半點福氣贈我，不準留低我一個」更是讓人慨嘆：憑什麼這麼好的女孩子，會得到這樣的對待？

那個時候楊千嬅與鄭中基的戀情已經走到盡頭，早在《姊妹》之前，林夕便已填詞《愛人》安慰分手的她，只是那時二人還未公開分手的訊息，坊間還都在為鄭公子送給楊千嬅的《二月三日》津津樂道（楊千嬅的生日是2月3日）。

對於當事人未曾承認的訊息，本文並不打算提及。只是後來，包括鄭中基的《無賴》、楊千嬅的《烈女》、《超齡》、《知更》，都能看出這段關係本身及後續，是實實在在地給楊小姐帶來了很大的痛苦。

2002年的萬紫千紅演唱會，楊千嬅幾乎是全程淚崩著唱完《姊妹》，哭到不能自已而無法開口時，全場歌迷大合唱鼓勵舞臺上的她，這一段演出也是我心目中楊千嬅最動人的現場之一。

還好，最終楊千嬅也成為了被祝福的那個，她的婚禮上，林夕登臺說了這麼一段話：

「1996年就開始幫千嬅服務——填詞，我相信今晚是我講得獎感受最長的一次……《少女的祈禱》這首歌，講一個少女向天父祈求愛情婚姻。曾經好擔心，千嬅一日嫁不出去，難道我要給她寫首《烈女的祈禱》？這位烈女事業上精神上是加分的，但在愛情道路上是趕客的，所以一路都為她擔心。當年，自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投身在千嬅的感覺上，寫了《姊妹》這首歌。去年寫《真命天子》，我才醒起《姊妹》這首歌實在是為自己而寫。

一方面，我好高興千嬅由姐妹升級，成為新娘；另一方面，我發覺，剩下的“姊妹”原來是我自己。農曆年，千嬅同丁先生來我家拜年，好多人說，麻將臺上見真章。千嬅打牌打錯，丁生的笑容卻一片溫馨，像看著一個小朋友做錯事，但又好疼愛這個小朋友的樣子。我很放心這個姐妹交給丁先生。

曾經，我肉麻的比喻過，她好像我心頭一塊肉。她結婚啦，我身上這塊肉送了別人，現在是又痛又愛。

今晚，送給楊千嬅一句話：‘原來在快樂中，不必明白快樂’。」

這時候，由丈夫丁子高牽著的楊小姐早已泣不成聲。

7.

2002年，由楊千嬅和吳彥祖主演的電影《新紮師妹》票房達到1180萬港幣，對於電影圈新人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成績。

片中的男女主角，臥底方麗娟與黑幫太子區海文的CP對於本世紀初喜歡看港產片的觀眾（比如我）來說，其實比後來的張志明與餘春嬌還要經典。

不過這裡並不打算展開講這對銀幕情侶，而是把目光挪到方麗娟的男閨蜜，一個搞笑的角色，刑警同事Roger身上。

這個角色的扮演者是黃偉文，沒錯就是本文中多次提及的那位填詞人。其實他在電影裡甚少客串，但他說過，只要是楊千嬅出演的電影，就算是沒有片酬也願意出演一個角色。《玉女添丁》、《乾柴烈火》和本片的《新紮師妹》，黃偉文都甘願在片中出演楊千嬅的好友或追求者。

同名專輯《Miriam》中，黃偉文亦奉獻出了心血之作《野孩子》。

離場是否有點失敬

還是更轟烈的劇情

必須有這結果 才能懷念我

讓我於荒野馳騁

其實很多人並未聽懂《野孩子》講了一個什麼故事，以為這是愛而不得、只好故作姿態的心酸，實際上並非如此，《野孩子》更多講述的，是不願遷就、不願委屈自己，以及不願意為了得到一段戀情而犧牲掉靈魂的決心。

我也笑我原來是個天生的野孩子

連沒有幸福也不介意

歌中的女主角真的不介意沒有幸福嗎？當然不是，但她要的幸福是磊落的，以及在這段關係裡依然能夠做自己。

在林夕與黃偉文為她奉獻出的佳作之間，唱片公司選擇了《姊妹》作為第一主打，而這也就不免導致了《野孩子》並沒有得到同樣成功的商業成績。

2005年，黃偉文的第一張精選《After Ten 黃偉文十年選》中，黃偉文為《野孩子》做了如下批註：

「以前會想：“如果同期沒有《姊妹》，這首歌會不會更受歡迎？”現在覺得：“即使當時有姊妹，一首好歌還是不損它的好。”或者仍然野，我都不再是孩子了。還能拒絕長大嗎？」

幾乎算得上是楊千嬅代名詞的《可惜我是水瓶座》，黃偉文的批註則是：

「其實我一直都懷疑楊小姐從來都不喜歡我為她寫的歌詞，那些道謝，直覺上都是客套話，但一直不太喜歡卻一直採用，也許才是種更偉大的包容。而我，真的，都盡了力了。」

楊千嬅與Wyman的心結，從2002年便開始埋下，到了2005年黃偉文入行十週年音樂會，楊千嬅並未在嘉賓席，然後2006，一首寫給楊千嬅的《最佳損友》出街，所有人都知道了二人的芥蒂。

這首歌的作曲Eric Kwok與楊千嬅同年同月同日生且私交甚篤，他讓楊千嬅去聽聽看這首歌，楊千嬅後來在節目上提起，聽到《最佳損友》時在自己在開車，在車裡的電臺聽到，頓時明白了為什麼Eric會讓自己去聽它。楊千嬅把車停到路邊，邊聽邊哭。

再後來的故事各位都知道了，黃偉文作品展ConcertYY上，《可惜我是水瓶座》前奏響起，楊千嬅挺著大肚子從升降臺緩緩出現在舞臺上，觀眾沸騰了。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同感受，絕非旁人可以表面地理解得到的，Wyman送給我的經典創作，豈止今日我可以用十幾分鍾唱完呢？所以用心去唱好今日Wyman自己親自挑選他自己喜歡的作品，也都感謝大家給我這個機會去分享這十年的經典一刻，謝謝」——楊千嬅對前來見證二人關係破冰的萬餘觀眾如是說。

《可惜我是水瓶座》、《野孩子》與《勇》三曲唱畢，黃偉文推著紫色嬰兒車在舞臺上出現，千嬅大笑，二人擁抱，全場觀眾再次歡呼。接著《最佳損友》的前奏響起。

以上所講述的，都是唱片、演唱會或綜藝節目內公開的資訊，正如楊千嬅本人所言，旁人大概理解不到兩個人關係裡最微妙的部分。

但看到二人近年再次合作一如往日，只想感慨：有發生過，友誼萬歲。

8.

說回楊千嬅的星途。

剛剛提到《M vs M》，分為上半場、下半場兩張專輯，而一旦兩張專輯都購買，將會獲得《M vs M 總決賽》的EP，把上半場的《楊千嬅》（再生Remix）和下半場的《楊千嬅》（更生Remix）用兩部唱機同時播放，將會有特別效果的《楊千嬅》（變身Remix）。

這首歌由林夕作詞，Eric Kwok作曲，用楊千嬅本人的名字作為歌名，足見唱片公司、創作者及楊千嬅本人對於這首歌的重視。

如果想照耀萬人， 請加點信心

如果想抱住情人， 請吸取教訓

如果想快樂做人， 請敲敲你心

如果可磊落做人， 你會更吸引

童年時那個你， 與弟弟在家中演你自己

哭只因你歡喜

成年人勸過你， 你現在大個需要做大戲

但是我永遠愛你

前奏開始前，「講啲嘢俾你聽吖…」的唸白足能夠說明歌詞是用楊千嬅的口吻對楊千嬅本人進行勸解，同時也是對無數像楊千嬅一樣的年輕人們的忠告：別人愛你時，要想想他貪你什麼，別人恨你時，問問心裡他憎惡的是什麼，想要照耀萬人、抱住情人、磊落和快樂地做人，需要做到什麼。

而最後一句也是我本人最喜歡的一句：但是我永遠愛你。我個人覺得含義是，即便不能「做大戲」，不能做到以上這些事，我依然愛著我自己——當然，這也是夕爺想要對千嬅說的。

兩張專輯加起來賣到了8白金（24萬張），這年年底的《楊千嬅萬紫千紅演唱會》在紅館一連開了七場，氣勢如虹，四面臺的觀眾席更是一個轉折點，楊千嬅已經從唱著女生心事的新人，正式進化為照耀萬人的天后。

這年年底，《Miriam’s Music Box》出街，《笑中有淚》成為楊千嬅繼《少女的祈禱》之後的第二首四臺冠軍歌，但這張專輯裡最有名的還是第三主打，剛剛提到的《可惜我是水瓶座》。

後來黃偉文回憶這首歌的創作背景，是有次收工之後楊千嬅徑自走進黃偉文正在喝酒的酒吧，點了八杯長島冰茶，楊千嬅沒說、黃偉文也沒問那一晚令她哭崩的人是誰——黃偉文說他也不想知道，這大概是做朋友的最高境界了，最後Wyman只在楊千嬅回家時把她扶上了計程車。

所以才有了「拿來長島冰茶換我半晚安睡」的歌詞，如此用心的歌詞被排在《一千零一個》和《笑中有淚》之後作為第三主打，所以即便是楊千嬅的歌迷，也都理解黃偉文為此的意難平。

2003年，楊千嬅也開始開拓國語市場，在《微笑》之後時隔四年發行了她的第二張國語專輯《揚眉》，除此之外，《行運超人》、《新紮師妹2美麗任務》，前者與梁朝偉以及前度鄭中基合作，後者請來了內地的郭曉冬作為男二號出演，楊千嬅如其他香港天后一樣，在本地取得成功之後，開始把事業版圖向整個華人地區拓展。這一年她也是香港本土累計票房最高的女演員。

與新藝寶即將約滿，楊千嬅在2003年的粵語大碟《Make Up》也未得到很好的宣傳，本地銷量僅一萬張。但這張專輯裡有黃偉文貢獻的《稀客》、《咬唇》和《魂斷威尼斯》，有林夕作詞的《飛女正傳》、《藍與黑》和《民間傳奇》，均是佳作，而專輯除了還是由人山人海製作之外，也加入了梁翹柏、林二汶、盧凱彤和陳綺貞，在楊千嬅所有專輯裡的耐聽度也排在前列。

這裡還要特別提一下的是《飛女正傳》。

這首歌名讓人聯想到王家衛的電影《阿飛正傳》，阿飛和飛女是香港俗語裡男女混混的意思，這首歌是從一位飛女的視角，講述她跟隨著愛人闖蕩的故事。

未怕挨緊頸邊穿過橫飛的子彈跟你去走難

但怕結婚生子的平庸麻木地活著亦一樣難

若與不心愛的每夜晚餐

也不知哪個故事更悲慘

只願我能夠與你過得今晚

當然，飛女只是林夕所借用的一個身份而已，這首歌真正想講的是與相愛的人在一起，哪怕阻力重重也好過與一個不愛但合適的人結婚生子，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

在楊千嬅與吳彥祖共演兩部電影后，林夕一度覺得兩個人很合適，《飛女正傳》的MV也是二人的再一次合作，當然，後來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方麗娟與區海文，飛女與飛仔都找到了各自的幸福。

2003年底，楊千嬅加入音樂總監黃柏高自立門戶的金牌娛樂——順帶一提，這位音樂總監曾經也是陳百強的唱片製作人。

9.

值得一提的還有楊千嬅與容祖兒的天后之爭。

1999年出道的容祖兒在2003已經有了後來居上的氣勢，《我的驕傲》獲得十大勁歌金曲金獎，並讓她擊敗楊千嬅，拿到2003年叱吒樂壇女歌手金獎，這首歌的國語版《揮著翅膀的女孩》更是成為火遍華語圈的hit曲。

但2004年加盟金牌後的首張專輯《電光幻影》裡的一首歌，讓楊千嬅在這一年收復失地。

這首名為《小城大事》的歌，是黃柏高聽到電影《大城小事》的配樂之後，請知名音樂人雷頌德譜的曲，歌曲把電影配樂延長，又找來林夕作詞，要求他寫一首「慘」的情歌。

吻下來 豁出去

這吻別似覆水

再來也許要天上團聚

再回頭 你不許

如曾經不登對

你何以雙眼好像流淚

這並不是一首簡單的歌，林夕並未談及過創作初衷，但評論幾乎都認為歌裡唱的是「為情自殺」，尤其是「娛樂行的人影，還在繼續繁榮，我在算著甜言蜜語的壽命」，像是從天上俯瞰人間的視角，而最後一句「每年這天記得再流淚」更引人遐想。

後來黎明讓林夕為這首歌寫一個男版歌詞，命名為《大城小事》：

你下來 我出去

講再會也心虛

我還記得到天上團聚

這首歌的男版是用楊千嬅版本的男主視角，而歌詞也很明顯是一個男人對著天上的前度女友說話，又為《小城大事》唱的是為情自殺增加了證據。

《電光幻影》打破了男歌手的壟斷，成為2000年以後獲冠軍歌次數最多的一張粵語專輯，楊千嬅憑藉此役重新奪回了叱吒樂壇女歌手金獎——不過在這之後，該獎連續十年的得主都是容祖兒，直至2015年楊千嬅才重新拿到。

楊千嬅與容祖兒，和譚詠麟與張國榮、劉德華與張學友、王菲與葉倩文的競爭一樣，很大程度上是香港樂壇的繁榮造就的，她的老友陳奕迅這時候在四大頒獎禮與電臺與古巨基也是爭得火熱。

那時候針鋒相對的歌迷和唱片公司恐怕沒有預料到的是，後來的香港樂壇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個級別天王天后的爭霸了，而這一次次競爭也讓後來三年五載也不出一張專輯的歌手們，在那段時期大批次地生產金曲。

楊千嬅與容祖兒的天后之爭的結局是：容祖兒深耕香港樂壇，成為港樂女歌手的領軍人物，而楊千嬅則在後來把目標轉向影視劇，繼梅豔芳之後成為了又一位在音樂與電影都穩定最高獎項的歌手。

其實兩個人都是贏家。

今年容祖兒紅館演唱會第三場，楊千嬅作為嘉賓出現，二人合唱了《加入讓我說下去》與《連續劇》。

舞臺上，楊千嬅說：

「二十年是一個女人最緊要時間，我也很感謝你路上給了很多動力我，以前我們不是很多機會相處，好多東西我都沒有同你分享過，見面成天都是HI ，BYE。」

「但是最近十年，大家見面機會多了，溝通時感受到大家都互相成熟了，人生路上難得遇到好對手，會令自己進步！所以你不用多謝我，我應該多謝你才對。」

「以前我們在頒獎禮臺上臺下，真的有好多很令人懷念片段，好開心分享你這分鐘的成功。」

10.

對很多內地觀眾來說，楊千嬅讓他們最熟悉的部分來自於《武十郎》和《鐵齒銅牙紀曉嵐4》中的角色，2005年之後，楊千嬅在影視劇腳步加快，時至今日很多人對她演員身份的認知還多於歌手。

不過即便如此，楊千嬅的樂壇成績依舊能打，2005年專輯中的《烈女》成為了大熱曲目，讓她橫掃四大頒獎禮，是該年度唯一一位做到這個成績的女歌手。這首歌在《勇》、《可惜我是水瓶座》之後，另一個楊千嬅的代名詞，不少自媒體作者提到楊千嬅，都會用「心口刻著勇字的水瓶座烈女」來形容。

值得一提的是，這張專輯中的《風采依然》，也是黃偉文在與楊千嬅破冰之前為她所作的最後一首歌，很遺憾依然沒有得到派臺機會。

這段時間裡我想著重提一下的，是羅永昌執導，楊千嬅與陳奕迅共同主演的電影《每當變幻時》。

《每當變幻時》把時間線定在了1997到2007，從迴歸10週年的主題加上片名，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部平民畫卷或香港史詩，實際上它只是一部愛情小品。但陳奕迅飾演的魚佬和楊千嬅飾演的阿妙兩人之間的感情卻折射出了整個香港社會的變化。

電影著力點在菜市場富貴墟的點點滴滴，不僅是魚佬和阿秒，黃渤的豬肉佬以及富貴墟的街坊們也都十分暖心，在富貴墟被拆後的很多年，曾經菜市上的雞佬和菜婆從定居美國多年返港，富貴墟的街坊們也都扮成了當年賣菜時的樣子。

而至於阿妙和魚佬這一對，阿秒在成為一名出色的化妝師後終於決定向魚佬告白，而魚佬也猛然意識到了阿妙對自己的心意，但可惜彼時已經物是人非。

影片雖然也有淡淡的傷感，但更多則是鼓舞人心的力量，楊千嬅在這一年的專輯《Meridian》中翻唱了影片同名曲，來自於1976年，薰妮的《每當變幻時》。

說陳奕迅和楊千嬅在《每當變幻時》中展現出了他們各自最好的演技也不為過，兩人的老友關係也讓他們演起情侶來十分登對，不少人因為這部電影而成為無雙黨，更有甚者，會覺得電影情節也是兩個人後來關係的走向——雖然這並非事實，但能夠給包括我在內的觀眾帶來關乎於愛情的想象，電影已經足夠成功。

同年，楊千嬅《All About Love》演唱會也取得了成功，除了商業成績，楊千嬅也在這場演唱會上證明了曾經被詬病過的唱功。

2008年，楊千嬅時隔五年重新奪得十大勁歌金曲的最受歡迎女歌手，舞臺上她感謝了自己的母親：「我跟她講這3個小時好辛苦，但她跟我講她陪我坐，沒問題」。

而到了2009年之後，楊千嬅在獲獎時感謝的人裡，又多了一位。

11.

拍拖兩年後，楊千嬅與丁子高在美國拉斯維加斯註冊結婚，成為「丁太」。

這一年她的曝光度大增，發表專輯《原來過得很快樂》，林夕從《再見二丁目》的副歌中摘下一句，再次讓歌曲與楊千嬅的生活互文見義。

這張專輯也一掃一直以來的苦情風格，首波主打《真命天子》中，雷頌德用三拍舞曲為歌曲賦予了一點亮色，同時又有淡淡的文藝腔，林夕獨家定製的歌詞唱出了一個女孩新婚之前的所思所想，感到幸福卻又不免對相依一輩子的懷疑。

誰用雙手給我加冕未留伏線

誰像偶像使我景仰沒有怨言

甜蜜美滿如上帝的恩典 問誰又能實現

對婚姻的期待和焦慮，《真命天子》所想表達的贏得了聽眾們的共鳴，成為楊千嬅第七首四臺冠軍歌，連同《原來過得很快樂》，相繼奪得當年四大頒獎禮的歌曲獎項。

而這段姐弟戀的婚姻也讓楊千嬅順利轉型，自此之後她接拍的影視劇已經不再是平凡又單身的上班族女孩的角色。

2010年楊千嬅出演了兩部以姐弟戀為主題的戲，一部是與林峰共演的《抱抱俏佳人》，另一部則是後期代表作《志明與春嬌》。

志明與春嬌本是臺灣形容青年男女的代稱，五月天用它來當作歌名，彭浩翔又借用過來拍了電影，臺灣淡水河畔的一對即將分手的情侶，變成了香港寫字樓附近的巷子裡抽Lucky Strike的都市男女。

不知道人們更願意相信楊千嬅越來越像餘春嬌，還是餘春嬌本身就像楊千嬅，總之這部電影的第二部《春嬌與志明》為她帶來了金像獎影后的榮譽，也讓她從這之後一直保持著紫發造型。

這一年，楊千嬅還辦了《Ladies & Gentlemen楊千嬅世界巡迴演唱會》，用行動證明她比以前更頻繁地活躍在演藝圈。這場演唱會上最值得一提的，是《飛女正傳》的最後一段副歌，丁子高忽然在舞臺上出現。又是全場觀眾用高呼尖叫來見證楊千嬅人生的另一次變化：

世界將我包圍 誓死都一齊

壯觀得有如 懸崖的婚禮

也許生於世上 無重要作為

仍有生死之交可超越一切

我已不顧安危 誓死都一齊

愛得起你 為可還忌諱

也許出生當天本以為誰待我像公仔

最後卻苦戀螞蟻

難自愛都懂得怎相愛找得到一個人共我分享這身世

還未算失禮

既能「每晚也固定安樂 像俗語講開花結果」，又可「與心愛的每夜晚餐」，飛女終於為她的正傳找到了一個答案。

12.

近幾年楊千嬅的新聞，總與和解有關。

與曾經的對手容祖兒同臺，與被指摘模仿的「原版」的鄭秀文同臺，與隔閡多年的最佳損友黃偉文同臺，與過去帶給她無數痛苦的前男友鄭中基同臺。

曾經那些擰巴，卻又壯烈得很的作品，是楊千嬅某段人生時光的寫照，如今楊小姐與自己的生活握手言和，作為一直關注她的歌迷，我當然覺得替她欣慰。

黃偉文在2005的《風采依然》之後，時隔十年為老友寫了一首詞，叫作《最好的債》：

誰這樣強大

一樣難匹敵 光陰那樣快

傲慢被分解 怒火變靜態

愛撒野的小孩 被教得很乖

何必論成敗

懶去再結算彼此欠的債

就算溫韾歲月 得一枝火柴

也算與你相識於天涯

誰要計較那點失態

在楊千嬅的歌裡，我釋放過悲慟、懷念、自責的情緒，而從她的人生裡我也學會了，不是所有讓你執念了很多年的事情都需要一個答案，如果非要不可的話，那答案就是平淡幸福的生活本身。

可那些歌並非喪失了意義，而會在聽它們的人身上，延續著烈女、野孩子、稀客與河童的故事，一樣會有失戀的女孩點八杯長島冰茶，二丁目的黃昏大概還會有落單的戀人矗立，飛女在摩托車後座會繼續跟著愛人馳騁，單身的女孩還會在姊妹的婚禮上哭到不能自已。

楊小姐的演唱會《My Beautiful Live》從今年三月開跑，正如這次演唱會的名字，楊千嬅人生的重要轉折幾乎都是在Live上被萬千觀眾所見證的。

聽聞上週剛結束的南京場，楊千嬅又在兩首歌的演唱時流淚了——真好，她還沒變。

接下來，楊千嬅的世界巡迴演唱會，還會去到這些地方：8月24日惠州、8月31日大連、9月7日上海、9月14日汕頭、10月3日墨爾本、10月6日悉尼、10月9日奧克蘭……更多城市場次期待主辦宣佈。

如果你也喜歡過楊千嬅，不妨去一次她的演唱會吧，為那些聽她歌流淚的時刻，為了提醒自己不要變成麻木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