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用文學小史：先秦歌謠與最早的散文集《尚書》

《詩經》作而周詩衰，大概是因為《詩經》無所不包的廣博內容，在其誕生後至漢朝統一中國以前，竟無成系統的詩作可以與之媲美。

周詩衰落的原因自然是複雜的，在春秋戰國之時，詩歌雖無“佳章”，但有“佳句”，各類民歌及託古聖賢所作的詩，零零散散地記載在各類文藝著作中。

這些詩作多以諷刺、諷諫及遭逢世道渾濁而身世飄零為主。

《左傳。宣公二年》載：

睅其目，皤其腹，棄甲而復，于思于思，棄甲復來。

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

從其有皮，丹漆若何。

這是一首諷刺“肉食者鄙”的民歌，昔時鄭國攻打宋國，宋國主將華元領兵禦敵，華元無能，兵敗被俘，最終被宋國君贖回。

華元非但不以為恥，還耀武揚威地帶領隨從數人，巡視正在築城的宋人，被當時的宋人諷刺其“面貌醜陋、大腹便便、丟盔棄甲的辱國行徑”。

華元尚不知悔改，他的隨從強詞奪理回答“宋國用於製作皮甲的犀兕牛皮非常多，丟盔棄甲又有什麼關係”。

這大概是中國有史以來最早的吹牛皮記錄。

宋人鬨笑說“縱然牛皮有很多，但是塗於皮甲上的丹漆不是白白浪費了嗎”？

最終，華元丟下一句“去之，夫其口眾我寡”，然後和他的隨從灰溜溜地逃走了。

《左傳。襄公三十年》載：

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伍之。孰殺子產，吾其與之。

其二：

我有子弟，子產海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

春秋之時，子產主理鄭國大政，興利除害，大行改革，一開始子產的改革受到了人們的非議和憤恨，不理解其改革措施的人聲稱“誰要去殺子產，算我一份”。

然而，子產的改革不數年而大成其功，受到恩惠的民眾一邊稱頌子產的恩德，一邊擔憂“子產若是死了，誰能夠繼承他的功勳呢”！

從這一段歷史事實也可知道，為什麼後世改革者多橫死的緣故了，當改革觸及到大部分人們的利益時，遭遇到的是重重阻力，甚至是既有利益者的以死相逼。

這大概也是古人常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原因吧，民眾有時候是盲目且愚昧的，能夠使他們同心協力進行社會上的大改革，非大政治家不能成功。

《孟子》載：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傳說孔子周遊列國至楚地時，一名楚國少年歌唱此歌，孔子因而感慨，人生之道，自取之也。

《晏子春秋》載：

歲已暮矣禾不獲，忽忽矣若之何。歲已寒矣役不罷，惙惙矣如之何。

這是齊國景公濫用民力起高臺宮殿時，民夫所唱之歌，情意真切，令人感傷。

《穆天子傳》載周穆王巡遊至瑤池和西王母酬答之詩：

白雲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遠，山川間之。將子無死，尚能復來。

予歸東土，和治諸夏。萬民平均，吾顧見汝。比及三年，將復而野。

後來，周穆王與西王母相別後，再未歸來瑤池，周穆王的神奇故事，被人稱之為後世小說之濫觴。

李商隱有詩曰：瑤池阿母綺窗開，黃竹歌聲動地哀。八駿日行三萬裡，穆王何事不重來？

《史記》載：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這首荊軻所作的易水歌，婦孺皆知，千載以下，猶令人悲其壯烈。

《史記》載：

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優哉遊哉，維以卒歲。

孔子因齊國施展美人計於魯國，因此而離開魯國時所作的《去魯歌》。

《禮記》載：

泰山其頹乎？樑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

據說這是孔子臨終前七日所唱之歌，表達其人生之時運不濟的感慨。

《水經注》載：

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不見長城下，骸骨相撐柱。

秦始皇好大喜功，修馳道，築長城，嚴刑峻法，勞役繁重，當時的人民不堪其煩，發出了“生男孩就讓他自生自滅”的慘痛悲嘆。

《說苑》載：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垢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春秋時期，楚王兄弟鄂君子皙泛舟河中，為他划船的越女所唱之歌，其辭婉轉優美，真摯雋永，這首《越人歌》被人譽為是楚辭的源頭之一。

此後，周詩衰微而楚辭興，偉大的屈原以迥異於四言詩歌的楚辭歌賦，影響了後世一代代的詩人，成為瑰麗奇幻的浪漫主義詩歌之先聲。

在西周之時，不僅誕生了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這一時期，最古早的散文集《尚書》也孕育而生。

雖然今天所流傳的《尚書》，已經過數個版本的刪改，甚至於千年來學術界對《尚書》是否為託古偽作的爭論，也甚囂塵上，但這都無法掩蓋《尚書》作為一部中國最早散文集的重大價值。

特別是其輯錄了夏商周時期眾多官方政事文書，對於研究古代政治制度而言，更顯彌足珍貴。

研讀《尚書》，可知上古之人的所思所想，以及當時的統治階級、被統治階級的所作所為，對比今時今日，妙趣橫生。

盤庚是商朝的中興之君，在其統治期間，由於洪水氾濫，盤庚決定將商人的首都從山東的奄遷徙到今天河南安陽，即殷。

此後直至周武王伐滅末代商王紂，商朝的首都一直在殷，因此商朝又被人稱之為殷商，殷地也是今天甲骨文的發現地。

《尚書》中的商書及周書中的數篇文章，一般認為是出自商周史官之手，較為可信，是比較權威的歷史文獻。

其中《盤庚》篇即商人遷都前後，盤庚對其國人發表的三次演講，其內容反映了商人極度崇拜鬼神的思想，文字古奧，嚴謹深刻，是一篇極具歷史價值的散文。

盤庚遷於殷，民不適有居，率籲眾戚出，矢言曰：“我王來，即爰宅於茲，重我民，無盡劉。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臺？先王有服，恪謹天命，茲猶不常寧；不常厥邑，於今五邦。今不承於古，罔知天之斷命，矧曰其克從先王之烈？若顛木之有由櫱，天其永我命於茲新邑，紹復先王之大業，厎綏四方。”

盤庚斅於民，由乃在位以常舊服，正法度。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眾，悉至於庭。

王若曰：“格汝眾，予告汝訓汝，猷黜乃心，無傲從康。古我先王，亦惟圖任舊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民用丕變。今汝聒聒，起信險膚，予弗知乃所訟。非予自荒茲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予若觀火，予亦拙謀作，乃逸。

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實德於民，至於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積德。乃不畏戎毒於遠邇，惰農自安，不昏作勞，不服田畝，越其罔有黍稷。

汝不和吉言於百姓，惟汝自生毒，乃敗禍奸宄，以自災於厥身。乃既先惡於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時憸民，猶胥顧於箴言，其發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長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動以浮言，恐沈於眾？若火之燎於原，不可向邇，其猶可撲滅。則惟汝眾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遲任有言曰：‘有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罰？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茲予大享於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德。

予告汝於難，若射之有志。汝無侮老成人，無弱孤有幼。各長於厥居。勉出乃力，聽予一人之作猷。

無有遠邇，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邦之臧，惟汝眾；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罰。凡爾眾， 其惟致告：自今至於後日，各恭爾事，齊乃位，度乃口。 罰及爾身，弗可悔。”

盤庚作，惟涉河以民遷。乃話民之弗率，誕告用亶。其有眾鹹造，勿褻在王庭，盤庚乃登進厥民。曰：“明聽朕言，無荒失朕命！嗚呼！古我前後，罔不惟民之承保。後胥戚鮮，以不浮於天時。殷降大虐，先王不懷厥攸作，視民利用遷。汝曷弗念我古後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於罰。予若籲懷茲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

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邦。汝不憂朕心之攸困，乃鹹大不宣乃心，欽念以忱動予一人。爾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濟，臭厥載。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謀長以思乃災，汝誕勸憂。今其有今罔後，汝何生在上？

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恐人倚乃身，迂乃心。予迓續乃命於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眾。

予念我先神後之勞爾先，予丕克羞爾，用懷爾，然。失於政，陳於茲，高後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萬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後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孫有比？’故有爽德，自上其罰汝，汝罔能迪。古我先後既勞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則在乃心！我先後綏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斷棄汝，不救乃死。

茲予有亂政同位，具乃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後曰：‘作丕刑于朕孫！’迪高後丕乃崇降弗祥。

嗚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無胥絕遠！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於乃心。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奸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於茲新邑。

往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

盤庚既遷，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綏爰有眾。曰：“無戲怠，懋建大命！今予其敷心腹腎腸，歷告爾百姓於朕志。罔罪爾眾，爾無共怒，協比讒言予一人。古我先王將多於前功，適於山。用降我兇，德嘉績於朕邦。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肆上帝將復我高祖之德，亂越我家。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於新邑。肆予沖人，非廢厥謀，吊由靈各；非敢違卜，用宏茲賁。

嗚呼！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尚皆隱哉！予其懋簡相爾念敬我眾。朕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今我既羞告爾於朕志若否，罔有弗欽！無總於貨寶，生生自庸。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白話文《盤庚》篇上：盤庚將要遷都於殷，商朝人民不願遷居殷地，相率呼籲大王左右貴戚大臣，抗議道：偉大的先王，率領臣民遷徙到奄地，那是因為重視民眾的力量，不希望人民受到傷害。現在人民遭受洪水不能相互救助，應該用龜甲占卜，真實的情況會是如何？先王服從天道，恪盡職守，難道奄地還不能長久的安居嗎？先王們不能長久的居住在一個地方，至今已經五次遷都。今天不能繼承發揚有商朝特色的天道傳統，完全不知道天道將斷絕人民的命運，還敢大言不慚說能夠繼承先王的功業！天道命令人們居住在奄地，就好像是老樹發新枝、枯木逢春一樣，在這裡我們才能光大發揚先王的大業，安定天下四方。

盤庚教育開導不滿的民眾，又教導在位的大臣要遵守先王舊制，牢記國家法度，盤庚強調：所有人不要聽信那些鼠目寸光的言論。盤庚命令眾大臣悉數來朝廷開會。

盤庚指出：來吧，我要告誡教導你們所有人，摒棄你們的私心，不要放縱享受。先王也曾和眾多老成大臣共謀國事，偉大的先王釋出政令，沒有人敢隱瞞變更他的意圖。先王因此敬重大臣，沒有人發出二言，民眾也得到治理。今天竟然有人要搞團團夥夥，釋出與中央相悖的險惡言論，我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有何圖謀。並不是我荒廢了先王的美德，而是有些人包藏禍心，不緊緊團結在我的周圍。當前是商朝百年難遇的形勢，如果有人認為我拙於謀略，那就大錯特錯了。

謀略就像大網結在總繩之上，有條理就不會紊亂，又好像農夫們努力耕種勞作才能有收成。你們要摒棄自己的私心，施行切實的恩惠給人民，再推行至你們的故舊親戚，這時候才能稍稍聲言你們的功德。如果你們膽敢不怕上天的懲罰，降災於左右，如同懶惰的農夫自求安逸，不努力勞動，那就不會有糧食以供吃喝。

你們不向人民宣揚我的善意，這是爾等自取禍患，將引發極大的災難，還會引火燒身，自取其辱。如果爾等引導人民幹了壞事，最後必然要承受苦楚，再行悔恨有怎麼來得及？那些卑微的庶民，他們還會顧及我所說的箴言，顧及曾經的錯誤言論，更何況我掌控者爾等身家性命呢？為何你們要隱瞞著我，在背地裡用荒謬的言論恐嚇煽動人民？這就如同大火燎原，火勢兇猛不可靠近，爾等又如何撲滅？看看爾等犯下的過錯，這並不是我的責任。

古代先賢遲任曾說：人不如舊，物不如新，器物越新越討人喜歡。偉大的先王曾和爾等的祖、父勤勉建立功勳，我又怎麼會對爾等亂用嚴刑峻法呢？爾等是功勳的後代，我不會掩飾爾等的美德。我將要隆重的祭祀偉大的先王，爾等祖先也會一同享受。賞善罰惡，我不會無端地進行懲罰或獎賞。

國家有難，我要教導爾等，就像射箭要擊中靶心，凡事都不可輕視。爾等不要看輕老成人，也不要輕視年輕的小夥。爾等恪盡職守在自己的領地，發憤圖強，緊緊團結在我的周圍，聽從我的命令。

天下四方，不論遠近。處死罪大惡極的人，表彰仁德善良的人。國家井井有條，是爾等的勳勞，國家禍亂叢生，那就讓我承受上天的責罰。

爾等敬聽我言：自今往後，爾等要盡忠職守，開誠佈公，不要隨意妄議中央朝政。如若不然，刑罰必將降臨在爾等之身，屆時悔之莫及矣！

《無逸》是出自《尚書》中的《周書》篇，相傳是周公所作，周武王死後，周公輔佐年幼的成王，在還政於成王以後，擔心其安於享樂，於是作此篇告誡成王，為人君者應當居安思危，不可沉湎於安逸。

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弗敢荒寧。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時舊勞於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於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年有九年。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懷保小民，惠鮮鰥寡。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文王不敢盤於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

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於觀、於逸、於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德哉！”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民無或胥譸張為幻。’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於小大。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

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聽，人乃或譸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則若時，不永念厥闢，不寬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於厥身。”

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於茲。”

《無逸》白話文：

周公指出：啊！君子居其位不可貪圖享樂。首先要知曉人民耕種的艱辛，明白人民的苦難。有些小民，他們父母勤勞耕作，自個卻不知耕種的艱辛，既放蕩又粗魯。甚至不知羞恥地對父母說：從前的人都像你們這般沒見識啊！

周公強調：唉！我聽聞：曾經商朝的大王中宗，嚴肅恭敬，以天命約束自己，誠惶誠恐地治理天下百姓，從來不敢懈怠。因此中宗在位七十五年。到了高宗的時候，很早就為了鍛鍊自己勞作在外，因此而愛民如子。等到他即位的時候，誠信又沉默，三年不曾隨意講話。正因如此，其不言則已，一言則一句頂一萬句。殷高宗不敢貪圖享樂，商朝因此天下大治，內外和諧，無人對高宗有不滿的意見。因此高宗也在位五十九年。到了高宗的兒子祖甲，他不願擔任國王，出奔成為平民百姓。祖甲的哥哥死後，他即位為王，知道人民生活的艱辛，因此施展仁政讓利於民，也不敢輕視孤寡的老人，祖甲也因此在位三十三年。然後從此以後，殷商開始走下坡路，被擁立為國王的人，生來就貪圖安逸。貪圖安逸之人，既不知稼穡的艱難，也不知人民的苦難，只知道放縱享樂。從此以後，殷商的王沒有能夠長壽的，或在位十年、七八年、五六年、四三年。

周公指出：啊！偉大的祖先周太王、王季，謙虛禮讓。文王不辭辛勞親力親為，建立起了龐大的宮殿城池，成功開墾荒地。文王溫柔敦厚，撫慰人民，施恩孤寡。從早到晚，宵衣旰食，忙到沒有空閒時間吃飯，全身心為人民服務。文王不敢沉湎於遊獵，虔誠地操勞政事。文王在中年的時候受天之命，在位五十年。

周公強調：啊！從今而後承繼天命的周王，不可放縱自己，貪圖享樂，不可苟且於田獵遊玩。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不可自我寬慰：今天就好好放縱一次吧。這不是順民之道，更不是順應天道。這是錯誤的行徑。千萬不可像紂王那樣酗酒發狂，毫無仁厚的酒德之風。

周公指出：啊！我聽聞：古之人互相規勸，互相友愛，互相學習，人民沒有互相欺詐誆騙的。這樣的箴言不聽從，國君和人民就會耽於安樂。如此就會禍亂動搖先王的準則，國家根基也會腐壞。最終的後果就是人民心中滿懷怨恨，詛咒君王。

周公強調：啊！從商王中宗到高宗、祖甲，再到偉大的周文王，這是四個聖人啊。或有人私下告密：人民怨恨你辱罵你。聖人們不會發怒，而是更加註重修養自身的德行。或有人私下告密：你有過失。聖人們坦白承認自己的過失。這個時候，人民就再也不會發怒埋怨了。這種道理不聽從，那麼就會有人開始進讒言，說：人民埋怨你辱罵你，你就會盲目的相信。這樣輕信他人，不知曉真正的為君之道，不曾心胸寬廣，就會亂殺無辜，人民的怒火最終會集中到國君身上。

周公指出：啊！希望英明偉大的王，以此為鑑！

《尚書》本意為上古之書，其中有些篇幅文字古奧，難以訓詁，因此自古及今，各家所闡發的意思常不相同。

唐朝時的大文豪韓愈讀完《尚書》後，都不免感慨：周誥殷盤，佶屈聱牙。

《尚書》內容龐雜，據說孔子曾經刪定整理過此書，但由於其內容與今人相去甚遠，因此其文學價值在先秦文獻中並不顯得突出。

中國的歷史散文要到《國語》、《左傳》、《戰國策》的出世，才真正蔚為大觀。

參考書目：《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先秦古詩辨》《先秦文學史》《中國曆代歌謠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