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價瘋漲，小企業被扼住呼吸

瘋漲的紙價正在蠶食中下游小型紙企的生存空間。

近幾個月來，國內造紙行業迎來新一輪漲價潮，龍頭紙企每隔數天就默契地進行一次協同提價，更有造紙廠被迫停機的訊息頻上熱搜。

造紙業上游材料紙漿的價格上漲，被認為是這一輪紙價飆漲的主要原因，而作為具備價格週期性的大宗商品，限塑令、廢紙進口禁令及市場供需錯配都在加速造紙企業成本的飛速提升。

價格高燒之下，造紙產業鏈上的大型企業用規模效應與資金實力圈到了更多籌碼，巨頭們的全產業鏈佈局按下快進鍵；而不管是中游的小型造紙廠，還是下游的小型用紙廠商，都面臨著巨大的成本壓力，甚至失去了定價的權利。

更大的壓力是，在“碳達峰”“碳中和”的目標之下，留給小型造紙企業的轉型時間已經不多了。

白卡紙價格半年翻倍，小工廠被迫停機

“從印刷廠的進價來看，白卡紙從去年11月份就開始小幅漲價，但那時候漲幅不明顯，到了今年一二月份，漲價幅度就非常厲害了，每一次漲價都是2000元起步。”浙江某大中型印刷廠業務人員陳進（化名）對這段時間的紙價表示非常“頭疼”。

白卡紙作為文化類用紙，被普遍應用在印刷企業，對應的下游企業多為雜誌社、出版社等。“這一波漲價潮裡，白卡紙漲幅是最厲害的，這半年時間價格已經翻了倍。”陳進表示。

此前，央視財經曾報道，半年時間裡，白卡紙從6500元/噸漲到1。3萬元～1。4萬元/噸，導致下游企業的利潤降低了近30%。對此，陳進表示自己瞭解的情況確實如此，“各個地區情況會有所不同，但大致的行情確實是這樣，6000多元一噸的價格實際上也已經是漲過價的了，去年下半年大概是5000元/噸。”

“白卡紙這個品類，基本上已經趨近於巨頭壟斷，資源都集中在幾個大廠手裡，大廠說漲價就漲價，不會管小廠，但實際上成本壓力更大的就是小廠。”陳進解釋。

仙鶴股份（603733）是浙江省的一家上市企業，主營業務是特種紙、漿的研發、生產和銷售，以及造紙相關原輔材料的生產、銷售和技術研發。仙鶴股份董秘王昱哲介紹，白卡紙屬於普通紙，普通紙的行業整合進行地相對徹底，“90%的白卡紙產能都掌握在幾個龍頭企業手裡，一旦上游原材料漲價，龍頭企業就會帶頭漲價，彼此之間有協同效應。”王昱哲還強調，在白卡紙所屬的普通紙類別裡，產業鏈環節相對較少，價格傳導速度非常快，上游漲價，下游立刻會有反應。

對龍頭企業來說，不僅具有市場議價權，更手握更多的上游原材料籌碼。“大型紙廠一般都是以年單、半年單等形式拿貨，比如白卡紙的原材料木漿，大型紙廠直接和上游工廠以年單結算，供應商也會優先給大企業保證貨源。企業資金實力強的話，在在去年價格低點就做好了庫存準備，現在漲價多半是因為之後的原料進貨價格會漲。”王昱哲表示。

但是對需要從經銷商手中買現貨的小工廠來說，原材料上漲會很快讓生產經營受到影響，不僅價格有成本壓力，供貨量也會受到影響。

市場的反饋也驗證了這樣的觀點。此前，一條“多家紙廠停產”的訊息衝上了社交平臺的熱搜，不少大型造紙企業也宣佈停機檢修，實際上是在縮減產能。

對此，陳進表示：“媒體報道的也是一種情況，但是大小造紙廠停機的原因有很大不同，小工廠是承受不了上游原材料漲價的壓力，被迫停機；大工廠是戰略性停機，減少對上游的需求，以穩住原材料市場的價格。”

王昱哲也向銀柿財經記者證實了這點。“小企業選擇不拿貨，直接停機；大企業停機確實是存在機器維護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原材料價格導致的，是一個限產保價的市場化操作。”

下游企業不敢輕易對消費端漲價

造紙業原材料上漲是這一波紙價上行的主要原因，幾乎已經是行業共識。從資料來看，自2021年以來，國內造紙原材料價格持續上漲，截至2021年4月29日，進口針葉漿、進口闊葉漿價格分別為7120元/噸、5288元/噸，較2020年低位分別上漲60%、49%。

王昱哲表示，紙漿本身就是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有自己的週期，“雖然我們有一定的準備，但是這次漲價的幅度還是超出了我們的預期”。

據瞭解，自2003年以來，中國紙漿進口量一直位於世界第一，木漿進口量在2020年達到3064萬噸，進口木漿佔木漿總消耗量的72。8%。截至2021年4月，進口紙漿價格已從2020年9月的每噸606美元漲至2021年4月的每噸907美元，行業歷史上從未見過如此大幅度的增長。

熟悉造紙行業的業內人士告訴記者，一般原材料佔造紙成本的70%到80%，木漿和廢紙漿佔生產成本的60%到65%，所以原材料的漲跌會直接影響紙張的成本。“目前國內的限塑令、廢紙禁止進口政策和環保力度的加大，都一定程度上推高了紙漿價格。”

上游原材料上漲，議價權又掌握在造紙龍頭企業手中，對中下游企業來說，利潤正在被快速消解，而小企業的日子就更艱難了。

陳進表示，印刷廠相當於產業鏈中游的企業，和其他紙製品企業一樣，也在醞釀透過提價來緩衝成本壓力，與客戶分擔上游原材料的漲價，“但是消費終端是很敏感的，提價並不會那麼順利”。

某雜誌社負責印刷業務的老徐（化名）告訴記者：“我們和印刷廠簽訂的是三年的固定合同，是鎖定價格的，雖然漲幅劇烈的時候印刷廠可能會和我們商量籤補充合同，提一提印價，但在我的工作經驗裡也只遇到過一次，還是在2017年。”

至於今年的漲價潮，老徐表示，雜誌社和印刷廠的合同在幾個月後將要到期，需要重新簽訂，“這個節骨眼上它們不會輕易調價的”。

不過，老徐同時表示，大型印刷廠的紙張一般都會提前囤貨，“現在用的紙，他們年初就訂好了，但是小型印刷廠可能壓力比較大。”

陳進則透露示，許多中游紙品製造企業的“救急”辦法是尋找一些“替代品”。“比較常見的就是用食品卡紙來做白卡紙的替代品，雖然現在紙價普遍上漲，但是對比之下，食品用紙漲價沒有白卡紙厲害，普遍漲幅在40%左右。”但陳進坦言，替代品的方案不是長久之計，“畢竟食品用紙在工藝上還是和文化用紙有一些區別的。”

上述業內人士告訴記者，目前國內的紙箱廠也在嘗試轉嫁價格壓力，“國內紙箱價格已經有過一波漲價，普遍提價了15%左右，但是對比原材料的漲價，企業利潤還是被吞得厲害，小企業損失比較慘重，可能會有一些企業會倒閉。”

而這正是在造紙產業鏈上的中小企業現階段面對的困境，既要承受成本上漲壓力，又無法順利將漲價傳導至消費終端，“活下去”成了頭等大事。

價格會穩定，但生存空間可能會壓縮

造紙業的漲價潮，給處於中上游的大型紙企帶來了可觀的利潤增長，而原本在行業中分到一小杯羹的小造紙企業，在這一波漲價潮中受到了重創。

“很多造紙行業的上市公司，利潤增長就是從原材料漲價開始的，因為它們有存貨，市場價格上漲，對它們的利潤增長很有幫助。”陳進表示。

從紙業龍頭的財報來看，今年以來的業績確實十分亮眼。根據仙鶴股份的2021年一季度財報顯示，仙鶴股份的歸母淨利潤為2。8億元，同比增長167。49%；而仙鶴股份2020年的中報顯示，仙鶴股份的淨利潤為2。82億元，相當於2021年一個季度賺到了相當於2020年半年的錢。

此外，晨鳴紙業（000488）公佈的2021年一季度財報顯示，公司實現營業收入102。06億元，同比增長67。71%；太陽紙業（002078）公佈的財報顯示，公司一季度淨利潤11。08億元，同比增長106。71%。

“行業的集中度本來每年都在加強，這一波漲價，會讓這個格局進一步加劇。”上述業內人士表示，此前造紙行業一直是一個產能過剩的行業，造紙企業數量一直在減少，虧損情況也相當普遍，因此產能往頭部企業集中是一個必然的趨勢。

王昱哲則強調，在普通紙這個類目裡，行業集中度已經很完善，但在特種紙類目裡，行業競爭還很激烈，中小企業憑藉各自的優勢還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但這一波漲價潮也會暴露中小企業的抗風險能力較弱，“未來幾年，無法掌握產業鏈主導能力的小企業會慢慢退出市場”。

“特種紙雖然對紙漿的使用比例相對普通紙低一些，價格受到原材料週期性影響會小一點，但是特種紙產業鏈更長，需要更多技術，小企業會面臨既沒有紙漿儲備又跟不上技術迭代的局面。不管是在供應商還是客戶眼裡，天平都在向大企業傾斜。”王昱哲表示。

從最新的訊息面來看，造紙業原材料漲幅開始趨緩。截至5月27日，紙漿期貨連續第六個交易日下挫，報6020元/噸，為今年新低；國家統計局更發聲要做好大宗商品保供穩價工作。

然而行業洗牌的馬太效應已經開啟，在“碳達峰”“碳中和”背景下，這樣的行業邏輯還將加劇。

“在‘雙碳’的目標下，小企業也是很難拿到相關指標的，後續政府會更加集中資源在大企業身上。”王昱哲表示。

華西證券發表的研報指出，造紙行業大致處於能源密集型行業和非能源密集型行業之間，相較於其他高能耗行業，製漿造紙行業在其生產過程中，產生的樹皮、黑液等廢料均可以回收再利用，並透過生物質發電等技術為製漿造紙廠提供能源。在歐盟地區，造紙廠60%的電力供給均來自於自己工廠的生物質發電體系。

因此，能夠實現全產業鏈佈局，實現自主迴圈供能的大型紙企，是未來行業發展的趨勢。“實現林漿紙一體化的大型企業，會在未來的行業發展里長期受益，因為他們既有能力從源頭解決原材料問題，又能從環保角度實現節能減排，小企業很難實現這樣的佈局。” 王昱哲強調。

華西證券指出，林漿紙一體化的龍頭企業有較大的資金優勢去投資節能減排的新型裝置，前期可以透過節能減排出售冗餘的配額，從而獲得收益，並最終實現零排放的目的。而小企業沒有資金節能減排的改造，未來碳成本將不斷增加，從而逐步退出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