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照片背後的故事 ｜ 23年，面對過太多生或死

主人公：謝嘉，男，42歲，深圳市公安局交警支隊西部高速大隊三中隊民警。

一

講謝嘉的三個故事，大致跟生命有關。

二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2019年3月4日。

下午2點出頭，深圳交警西部高速大隊接到一宗“超級警情”：在沿江高速北行西鄉往福永方向，一輛白色小轎車停在應急車道，旁邊一名女子坐在高速公路橋邊，情緒極不穩定。

“超級警情”這個概念，是深圳交警首創的，意思是涉及到非機動車上到高速公路的行為，比如行人、單車等，人命關天，必須“升級”處理。

謝嘉當天執勤，與兩名隊員一道，馬上開車出警。很快，遠遠看到了那個女生。她一身白裙，長髮，坐在高速公路橋的護欄上，兩腳懸空在外。下面，就是20多米高的大海。

生死一線。

謝嘉拿起對講機報告交警指揮中心：“我已經到了女子所在護欄的現場，我現在準備慢慢靠近她。”

三

在海邊的高速公路上，車輛呼嘯而過的嘈雜聲，混合著的犀利的風聲，一瞬間世界感覺混亂無比。

整個混沌中，謝嘉所有的焦點都是那名想不開的女生。

他在距離大概30米遠的地方停車，指揮隊員到車後面去放置雪糕筒，自己輕輕下來。然後彎著腰，以女生停放的轎車作為掩護，悄悄貓到距離女生最近的地方。

周圍噪音很大，女生沒有發現謝嘉的動靜，依舊背對著公路。肩膀抖動，在哭。

四

謝嘉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他猛起身，踮著腳快速走近，從後邊一把摟住女生的腰。最開始沒有用很大的力，不敢一下子刺激到對方。還沒等女生反應過來，謝嘉雙手加力，抱緊。

女生髮現了有人要救她，開始聲嘶力竭地哭，手腳掙扎。饒是謝嘉1米85的大個子，在一個拼命的人面前，還是有些吃力。好在這時兩名隊員也已經快速上來，與謝嘉一起，將女生從欄杆處抱到地上。

人總算安全了。

在謝嘉的指揮下，一名隊員看守護欄，防止女生跳橋；一名隊員看護高速公路一側，防止女生衝進車流。謝嘉則蹲在女生身邊，不停勸她“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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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女生的哭聲甚至蓋過了風聲，對謝嘉的話根本不聽。

這時，中隊長郭志剛趕到現場，與謝嘉交接。郭志剛把女生送往附近的派出所，謝嘉則動身處理另一單電單車駛上高速公路的“超級警情”。

後來聽中隊長說，女子是因為感情問題，不想活了。謝嘉想，年輕人啊，為了這樣的事尋短見，萬一真不小心掉下去，父母得多傷心啊。

六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1996年底。

那時候謝嘉剛參加工作，進入深圳市公安局消防支隊做救援民警。在福田區某大廈，一名男子在20多層準備跳樓。

謝嘉和同事們抵達現場，發現了嚴重的問題：由於男子所在位置是裙樓的90度拐角處，下方太窄，根本沒有辦法放置救生氣墊。怎麼辦？謝嘉的6名同事只能使用手拉救生網，而謝嘉則在距離最近的點放置了救生氣墊。

樓上，民警不停安撫勸導跳樓者；樓下，救援人員都抬頭看著，緊張等待著事件的進展。

大概耗了近2個小時，男子還是在最窄處縱身而下，沒有給下面的救援人員任何機會，落地身亡，留下一灘血。

七

那是謝嘉第一次直面死亡。

當晚，謝嘉睡覺沒敢關燈。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從生到死，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劇烈了。“生命”這個詞在那一刻，不再是兩個冷冰冰的字，而是真的有了生命，刻進了謝嘉的心裡。

八

第三個故事發生在半年前，女兒出生了。41歲迎來第一個孩子，中年得女的喜悅可想而知。

關鍵是，當中頗有波折。

父母年紀大了。父親30歲有了謝嘉的姐姐，9年後才有了謝嘉這個兒子，如今年過80，身體也不是很好，好幾次透露出想要個孫子的想法。

人之常情。其實，謝嘉和妻子也嘗試了好多年，吃中藥調理，妻子甚至已經開始取卵子準備做試管嬰兒，但結果始終不理想。

到後來，看到妻子不斷打黃體酮、取卵，劇疼，實在不容易，謝嘉都已經和妻子說：要不算了吧，老爺子那邊，我來做工作。

就在準備“一切隨緣”的當口，謝嘉和妻子竟自然受孕，有了現在的小傢伙。這樣的好事，真是想想就樂。

九

平時和父母並不總住在一起。現在只要一有機會，謝嘉就會帶著妻子和女兒，到父母家裡去玩。只要一看到孫女，老爺子的身體一下子就能健朗許多。

老爺子逗孫女開心的樣子，生動詮釋了什麼叫天倫之樂。

十

有次吃飯，朋友問謝嘉，那天在海邊高速公路護欄上救女子，有沒有後怕：要是萬一你操作不當，不小心讓她掉下去，你負不起責任；萬一你自己掉下去，女兒才出生，家人怎麼辦？

謝嘉夾了一筷子菜，瞥了瞥嘴回答：當時就那麼一個機會，千鈞一髮，哪有時間瞻前顧後想那麼多？那可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我現在是當了父親的人，你讓我怎麼受委屈都行，我也決不會讓女兒受一丁點委屈。那個女生的父母親要是知道女兒不要命了，心得多痛。救了她，也就等於救了她的父母啊！

謝嘉從警23年，幹了13年消防救援警，10年交警，面對過太多生或死。他把那口菜放進嘴裡，嚼得很認真，對朋友說：“所以啊，啥事兒都別想不開，活好現在每一天，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