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啟銳和張婉婷：港圈導演界“雌雄大盜”，相愛36年卻終身未婚

人間不過是你寄身之處，銀河裡才是你靈魂的徜徉地。

人間不過是你無形的夢，偶然留下的夢，塵世夢…

以身外身做銀亮色的夢，以身外身做夢中夢。

——羅啟銳《給電影人的情書》

一

1987年，香港電影圈稱之為周潤發年。

那年，周潤發有五部電影上映，型別涵蓋英雄片，監獄片，文藝片，甚至還有鬼片。

他的個人年度票房達2億元左右，1987年的兩億票房，是令人咋舌的成績！

其中，和鐘楚紅合作的《秋天的童話》斬獲2500萬票房，成為香港文藝片之冠。

在《秋天的童話》之前，周潤發被稱為“毒藥發”，文藝片一直是發哥難言的痛。

直到他遇上張婉婷和羅啟銳。

當時，張婉婷和羅啟銳也是圈內新人導演，他們想要拍“香港人在紐約”的故事卻苦於沒有投資。

德寶電影公司是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德寶有岑建勳。

捲毛向來又怪又傲，張婉婷劇本遞上來他眼皮都不抬，可是張婉婷剛剛走出辦公室搭上公車，他就打來電話決定投資。

這部戲給周潤發的片酬僅僅只有20萬。

同年，《英雄本色》上映，張國榮周潤發的絕佳合作舉世無雙，電影大爆。

周潤發一時間身價暴漲，張婉婷擔心事情有變，她忐忑不安地打電話給周潤發。

發哥說：“你放心，我答應了就一定來。”

電話這邊張婉婷即刻動身去紐約籌備，電話那邊周潤發排除萬難，從各方勢力糾纏中脫身上了飛機。

一身豪情的小馬哥，性感野性的鐘楚紅，加上翩翩公子陳百強在紐約度過了愉快的三週，白天拍戲，晚上在房間裡聊天喝酒煮大閘蟹。

電影上映，羅啟銳的劇本紮實風格溫暖，張婉婷的手法細膩，著眼點獨特，他們拍出了那種異鄉漂泊之苦，人在他鄉浮萍般隨波逐流，總想抓住點什麼卻又難以為繼的感覺。

33歲的男人依舊能演出初戀的故作瀟灑和患得患失，性感嫵媚的女人也可以洗盡鉛華，布衣素面，而一身貴氣的公子哥陳百強竟能渣得理直氣壯，將這個角色演到入木三分。

那是香港最好的年代，我們有鐘楚紅周潤發張國榮陳百強，那也是香港最亂的年代，在《秋天的童話》片場，黑社會每天盯著周潤發檔期，張婉婷喊“卡”，現場就會噓聲四起：

“切，你以為你拍奧斯卡！”

《秋天的童話》讓周潤發拿下金馬影帝，鐘楚紅同時入圍金馬獎和金像獎。

同時，它還是第七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最佳編劇，最佳攝影得主。

生活中的周潤發也在那個秋天遇上發嫂陳薈蓮，譜寫一生的童話。

導演張婉婷和編劇羅啟銳也在那個秋天確定了關係，開始了他們整整36年“雌雄大盜”的合作關係，他們是最合拍的工作夥伴，生活中的伴侶。

7月2日，羅啟銳在家中突然感到心臟不舒服，叫了救護車入院卻在途中匆匆離世，終年69歲。

他和張婉婷攜手走過半生，一直沒有領證結婚。

一直想寫寫這對“雌雄大盜”，誰知拖來拖去竟到了這個時候，好吧，就讓我們用故事送羅啟銳最後一程。

羅啟銳和張婉婷的經歷代表著香港曾經的務實一代，他們受過良好教育，浸淫在東西方文化中深刻地感受到碰撞和割裂，他們是創造香港輝煌的一代，也是見證歷史的一代，如今，老人們一個個都走了，回憶如浮萍斷梗…

二

羅啟銳的家境，從《歲月神偷》裡可見一斑。

《歲月神偷》是羅啟銳在九十年代就完成了的電影劇本，他足足等了二十年才有機會把它拍出來。電影裡羅進二原型就是羅啟銳，他用自己的視角講述了一個六十年代香港小家庭的興衰故事，同樣的，羅啟銳的哥哥，也是因病很早去世。

羅啟銳很小就有寫日記的習慣，《歲月神偷》幾乎就是根據羅啟銳的日記改寫，大量重頭戲都是真實生活細節的還原。

張婉婷的家境則複雜很多。

據張婉婷自述，她爺爺第一任老婆只生了兩個女兒，由於重男輕女，爺爺娶了第二任太太一口氣生了20個孩子，她的父親是第19個。

一個人怎麼生20個孩子，具體操作已經不得而知。

我們只知道原本富裕的家庭，因為這些孩子變得風雨飄搖。

再加上爺爺還抽鴉片，到了張婉婷爸爸時，錢已經敗得差不多了。

張婉婷的媽媽是越南華人，曾經非常富有，二戰期間被當地政府當作搖錢樹，張婉婷的外公外婆都被殺害，媽媽跟著哥哥們逃到了香港。

在大海上，他們遇到了風浪，隨身攜帶的黃金全都翻進漆黑海底，上岸時，身無分文。

張婉婷的媽媽後來嫁給了當小警察的張爸爸，生了張婉婷。

張婉婷就讀於英華女校，同學裡還有來自船王包家的孩子。

學校風氣很好，包家的女孩有司機接送但她們要求距離學校三個路口就下車步行，因為不想和同學們不一樣。

張婉婷從小就是優等生，在她中學時，父親因為要打好幾份工積勞成疾去世，母親接過家庭的重擔，從早到晚在家做塑膠花支援張婉婷上學。

看啊，塑膠花成就了首富李嘉誠，也成就了知名導演張婉婷。

張婉婷一心求學，她的學費一部分來源於母親的勤力工作，另一部分來自於她的同學們的幫助，其他家的父母經常會給她一點錢，讓她可以專心讀書。

張婉婷考上了港大，羅啟銳也是港大畢業。

在大學裡，她感覺學習太簡單，於是看了很多電影，萌生了學電影的念頭。

1975年，張婉婷考上了英國布里斯托爾大學，學創意媒體。

她在英國半工半讀，同時在英國BBC做製片助理。

之後，張婉婷又考到紐約大學學導演，學費很貴，她甚至吃三明治都不敢加雞蛋。

在那裡，她認識了另一個和自己經歷相似的香港同學，羅啟銳。

1983年，張婉婷遇到了另一個貴人。

三

那是一個普通的攝影器材展，張婉婷為一個香港來的女士做講解。

她的自信態度和強大的專業知識迅速取得這位女士的好感。

展覽看完，這位女士主動表示，如果張婉婷想要拍電影，她或許可以幫上一點忙。

這位女士是方逸華。

那年她剛剛入主邵氏電影董事局，手上的確有資源。

1984年，張婉婷回港籌備畢業作品。

她憑著手上羅啟銳的幾張初稿硬是從以摳門出名的方逸華手上要到100萬投資拍了她的導演處女作《非法移民》。

編劇是羅啟銳，和後來在TVB呼風喚雨的樂易玲，樂小姐彼時初出茅廬，在張婉婷和羅啟銳身邊偷師。

這部電影原型都是張婉婷羅啟銳在國外時的真實經歷和身邊人物，張婉婷甚至用他們本人出鏡，黑道就是黑道出演，非法移民也是真的，每個人都演自己。

作品一鳴驚人，拿下了500萬票房和金像獎最佳導演獎。

方逸華笑到合不攏嘴，一口氣簽了張婉婷五部電影。

從此，張婉婷正式入行，移民和漂泊是張婉婷羅啟銳終身的標籤。

因為他們各自的原生家庭，羅啟銳悲觀細緻，做事三思而後行，他編劇功底深厚，愛觸動人心；

張婉婷則更具有韌性，行動力極強，不達目的不罷休。

他們一致認為婚姻是陳詞濫調的，於是一輩子相愛，卻不結婚。

1998年，張婉婷的《玻璃之城》上映，32歲的黎明飾演港生，22歲的舒淇飾演韻文。

故事背景發生在港大校園，舒淇飯桌下的玫瑰花。

一顆阿斯匹靈可以讓一朵玫瑰保持一星期的鮮豔美麗。

電影最經典的那句臺詞：我的生命線、事業線、感情線，都由你的名字組成……

故事發生在70年代末，一對戀人後來因為時局變遷天各一方，各自嫁娶。

20年後97迴歸前，他們重逢，幾小時後一起死於一場車禍。

這是一個披著愛情故事的外衣，卻試圖表達一些訴求的作品。

張婉婷和羅啟銳一輩子都在拍自己，各個時間段的自己。

而他們的人生和香港的盛衰緊密聯絡，他們的教育背景和經歷恰好代表了那代人的往日情懷和昔日榮光。

但是從藝術的角度來講，張婉婷的作品歷來都有她個人的獨特魅力，羅啟銳描述了一場大時代背景下交錯縱橫的盛世之戀，張婉婷用泛黃的畫面賦予了電影超越愛情的恢宏盛大，這也是導演的功力所在。

同樣在97年，張婉婷還拍了《宋氏皇朝》。

這部作品她和羅啟銳花了五六年時間準備，他們採訪了所有與事件有關，還能拜訪到的人物，用嚴謹的心態拍出了這部宋家三姐妹的故事。

宋氏三姐妹，一個愛錢，一個愛國，一個愛權。

一個嫁給富甲一方的大財閥，一個嫁給顛簸流浪的革命者，一個嫁給軍事威權的獨裁者。

張曼玉，楊紫瓊和鄔君梅，加上姜文出演的父親宋查理，金燕玲出演的母親，趙文瑄出演的孫文。

這個陣容，強大到夢幻。

張婉婷駕馭住了這些優秀演員，《宋家皇朝》的畫面美感和配樂堪稱一絕，羅啟銳的編劇能力在這部戲裡體現的淋漓盡致，歷史劇的臺詞多重要，他甚至有多箇中英文對話的場景，目前華語圈恐怕沒有比他更強的編劇了。

羅啟銳一輩子都強調，老天才是最好的編劇。

到了《歲月神偷》，這句話變成了一句臺詞：

在變幻的時光裡，歲月，原來是最大的小偷。

回首驚覺，天地無情時光最難留，人生幻夢歲月是神偷。

後記：

任達華，成龍，鐘楚紅，鄭裕玲等眾多明星都在緬懷羅啟銳，卻以王晶的文字最令人觸動。

“第一次見羅啟銳是在邵氏片場，他和張婉婷剛拍完《非法移民》從紐約回來，英姿勃發。

當時大家都年輕，感到前面的路很長。

今天聽說他走了，世事無常，我們這一輩也到了一個一個走的時候了，再會。”

印象中的王晶歷來是個沒正形的矮胖子，回頭想想，梁朝偉周星馳都60歲了，王晶今年67歲了。

隨著那一代電影人，音樂人的離去，我們和香港的聯絡，終究是越來越淡了。

我和我曾迷戀的時代，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