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人一臺戲——梅蘭芳的鬧心家事

梅蘭芳17歲時娶了第一任妻子王明華。王明華出身京劇世家，她包攬梅蘭芳演出的所有瑣事，梳頭、化妝、備衣、陪他應酬、到各地演出，寸步不離……反正梅蘭芳只管專心唱好戲就行。

第一任妻子王明華

生下兩個孩子後，王明華為了能更好地照顧丈夫，不顧家人勸阻，執意做了絕育手術。結果第二年，兩個孩子染病先後夭折……王明華也病倒了，身體越來越差。

王明華孃家人希望梅蘭芳收養一個孩子，梅當然沒有同意。然後是以雙祧之禮（雙祧，後面還會講到），迎娶了小自己11歲的第二任妻子福芝芳，過門後不分大小房，與王明華平起平坐。

福芝芳雖然年紀小，但精明強悍。好在她對王明華也比較尊敬，第一個孩子出生三天就要抱給王明華撫養，意思是這孩子也是你的。

第二任妻子福芝芳

王明華說自己身體差，擔心帶不好孩子，在滿月那天，給孩子戴上親手縫製的虎頭帽後又給福芝芳送了回去。

兩人倒也算惺惺相惜。但畢竟沒有孩子的王明華，不再是梅家原來的女主人了，她整日鬱鬱寡歡， 37歲的時候病重去世，去世時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1919年，梅蘭芳與原配夫人王明華

梅蘭芳將王明華安葬在北京香山碧雲寺北麓萬花山，王明華沒有兒子送終，福芝芳又讓自己的兒子去接靈，大兒子生病了，就讓管家邊抱著三歲的次子邊打幡，迎回王明華的靈柩。

（說個後話，梅蘭芳去世後，福芝芳在萬花山修建了三個並葬的墓穴，將王明華與梅蘭芳合葬。1980年，福芝芳去世，葬在梅蘭芳邊上，三人最終合葬……）

可能是吸取了王明華的教訓，福芝芳嫁給梅蘭芳後，先後生下九個孩子（可惜大多夭亡，只有三兒一女長大成人）。

婚後沒幾年，福芝芳就遇到了強勁的對手，丈夫的紅顏知己，紅極一時的“冬皇”孟小冬。

“冬皇”孟小冬。

1925年8月，孟小冬參加了北京的一個義演，與裘桂仙合演《上天台》。那一天的大軸是梅蘭芳、楊小樓的《霸王別姬》。也就在那一天的後臺，梅孟初相遇，擦肩而過時，孟小冬點頭叫了聲“梅老闆”。 從此，聯絡兩人命運的齒輪開始緩緩轉動。

不久，某位達官貴人50大壽唱堂會，當晚的戲碼本來已經定好，席間有人突發奇想，提議由梅蘭芳與孟小冬演《游龍戲鳳》，孟小冬扮風流倜儻的正德皇帝，調戲梅蘭芳扮演的村姑李鳳姐。

臺上乾坤顛倒的打情罵俏，臺下觀眾大讚他倆是“天生一對兒”，然後，游龍戲鳳也變成了假戲真情，梅孟二人走到了一起。

其實剛一開始孟小冬內心是拒絕的，畢竟梅蘭芳有兩個老婆。但是梅蘭芳告訴她，自己4歲喪父，14歲喪母，過繼給了伯父梅雨田，需要身兼雙祧。說白了，就是為了傳承兩家香火，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兩房太太。而現在王明華已經病入膏肓，孟小冬很快就能成為梅家承認的另一房正室。

梅蘭芳與王明華

梅蘭芳還專門帶孟小冬去看望了當時還在天津養病的王明華。據說王也取下手上的戒指給孟帶上，表示認可。

1927年春，19歲的孟小冬嫁給了33歲的梅蘭芳。婚禮在好友馮耿光的家中舉行，婚後他們在梅蘭芳準備的別院——綴玉軒單過。

嫁了人自然就不好再拋頭露面、登臺唱戲。梅蘭芳特地為孟小冬請了琴師在家吊嗓子，還學習繪畫和書法，夫妻倆的生活也算是挺愜意。然而，婚後不久，就發生了件轟動全城的命案。

梅蘭芳與福芝芳

梅蘭芳與福芝芳

一個叫李志剛的大學生，去馮府找梅蘭芳，沒找到，卻槍殺了梅的一個朋友。

這事有多種版本，有說李是孟小冬的腦殘粉，因為孟嫁給梅蘭芳後不再演戲，就遷怒於梅，要殺了他。也有人說是想綁架圖財。更有人造謠說他和孟小冬有過一段情，是情殺……

總之，這段血案徹底打破了梅孟的平靜生活。梅蘭芳雖然躲過一劫，但這件事在他和梅家人心中都留下了芥蒂。

1916年京劇《一縷麻》梅蘭芳（身著夫人王明華的衣服）飾林紉芬

機智如福芝芳，一眼看到了這件事的關鍵點，她對梅家人說：“大爺的命更要緊。”輕飄飄七個字一下子點醒了梅蘭芳：什麼人能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呢？於是梅蘭芳逐漸疏遠孟小冬，有時甚至半個月、一個月才去看她。

孟小冬可不是尋常柔弱女子，她5歲學藝、7歲登臺、12歲正式掛牌公演，四個月連演130場，小小年紀就是戲班的主角，家裡的頂樑柱。舞臺上扮盡帝王將相、壯士義僕。因此她性格也一生剛烈孤傲、寧折不彎。

坐著為孟小冬

孟小冬一氣之下去天津演了十來天的戲，被天津報紙捧為“冬皇”，她想讓梅蘭芳知道：沒有你我也照樣活得精彩。後來還鬧過出家……在日常生活中，孟小冬也是比較個性強勢。梅蘭芳說：“有一次外出吃飯，孟小冬先說要去東來順，中途嫌不好，又改說去豐澤園，依舊不樂意。來回折騰好幾回，最後還是回家就餐。”

梅蘭芳與孟小冬

“冬皇”固然心高氣傲，然而，福芝芳的彪悍卻更勝一籌，1930年，梅蘭芳即將訪美，要攜帶夫人前往。兩個女人心裡都明白：這次訪美至關重要，它決定了誰才是世界戲迷眼裡的梅夫人。因為福芝芳當時有孕在身，一開始梅是計劃帶孟小冬去的，結果，福芝芳請來了醫生要給自己墮胎。

梅蘭芳嚇得連連承諾：“不帶了，不帶了。”最後當然是誰也沒帶成，梅蘭芳自己去的。

梅蘭芳與孟小冬

如果說之前還有挽回的餘地，那後面又發生了一件事使得梅蘭芳和孟小冬的關係徹底決裂。

梅蘭芳過繼的伯母病逝，按規矩兒媳得披麻戴孝。孟小冬特意剪了頭髮、戴著白花、身著素服，去梅宅弔唁。卻被身懷六甲的福芝芳擋在了門外，在福芝芳以死相逼之下，梅蘭芳慫得連門都沒敢讓孟小冬進。“一代冬皇”再次敗下陣來。當時的“娛樂界”對這些事炒得沸沸揚揚。

福芝芳生下了五男四女，卻只有四個孩子長大成人，分別是四子梅葆琛、五子梅紹武、七女梅葆玥和小兒子梅葆玖

心灰意冷的孟小冬回到上海，投奔好友姚玉蘭，姚玉蘭是杜月笙的第四房姨太太，而杜月笙又恰好是孟小冬的死忠粉。得知孟小冬的遭遇後，二話不說就給梅蘭芳打電話，要他出4萬大洋的贍養費給孟小冬。

1929年訪美前在北平梅宅，梅蘭芳、福芝芳與美國總統威爾遜夫人

4萬大洋，對於即便是高收入群體的梅蘭芳來說，也不是個小數，時任北大文學院長兼中文系主任的胡適，月薪才600元。梅蘭芳在電話裡只說到時候會給的。杜月笙什麼人，他當然知道，到時候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於是說要不我先替你墊上吧，到時候你再還我。

誰敢欠流氓頭子的錢啊，為了付這筆錢，梅蘭芳還把他心愛的北平無量大人衚衕的花園住宅賣掉了。

有次梅蘭芳去漢口演出，名票南鐵生接待，梅告訴他：“這次來漢口兩期演出的包銀是三萬大洋。原也算不得什麼，想把它送給孟小冬，做最後的了斷。只有處理完了這些事，今後對大家都好，我也好靜下心來研習。和她生活在一起，總是顧慮重重，就算這回是白唱。”

1933年9月，杜月笙請律師幫孟小冬擬了一份《孟小冬緊要啟事》的宣告稿，在《大公報》頭版連登三天。表明與梅蘭芳徹底斷絕關係。

此後，孟小冬重新登臺，而且又拜餘叔巖為師，成為餘晚年唯一承認的女弟子。

杜月笙過60大壽，組織了十天的堂會。梅蘭芳和孟小冬都到上海演出，孟小冬唱兩天，梅蘭芳八天。兩人沒有同臺，近在咫尺，卻不再見面。但據說，梅蘭芳守在收音機前，聽了兩天……

杜月笙與孟小冬

1949年5月，杜月笙帶著家小搬到香港，孟小冬也一同前往，服侍病重的杜月笙。1950年，杜月笙又想帶全家去美國，統計辦護照的人數時，一向寡言少語的孟小冬說：“我跟著去，算丫頭呢還是算女朋友？”杜月笙當即宣佈與孟小冬結婚，那一年杜月笙六十二歲，孟小冬四十二歲。

1950香港 ，杜月笙與孟小冬的結婚照。

杜月笙病逝後，遺產只有10萬美金，孟小冬分得1萬，各房太太分選一樣杜月笙遺物留作紀念，孟小冬選了一條杜月笙日常用的金鑰匙鏈。

晚年孟小冬

1956年，梅蘭芳率團到日本演出，在香港過境時，曾由朋友陪著去探望寡居的孟小冬，從此再無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