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列耶夫與《紅笑》：專制暴政與戰爭的瘋狂，民眾的無奈與恐懼

列昂尼德·安德列耶夫

列昂尼德·安德列耶夫是20世紀初俄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代表作《紅笑》《七個絞刑犯》。安德列耶夫是俄國白銀時代的作家之一，被稱之為“散文大師”。

安德列耶夫的創作一方面師承俄國普希金、果戈理、列夫·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訶夫等的批判現實主義優秀傳統；另一方面又取一種開放的創作心態，廣泛吸取包括象徵派在內的現代派文學的表現手法，形成了自己的獨特的創作風貌。

安德列耶夫大學畢業後曾當過一段時間的助理律師，在此期間，他對俄國當時不合理的社會制度、小人物備受欺壓、在社會底層苦苦掙扎的生活現狀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而他筆下各種小人物的遭遇是那個時代的縮影。

在那個政治動盪的年代，社會黑暗，沙皇專制暴政，底層民眾遭受著種種不幸的摧殘和折磨，被現實扭曲，異化，甚至毀滅。比如《紅笑》。

《紅笑》

《紅笑》寫於1904年，是對當時正在進行中的日俄戰爭的直接反映，它表現了安德列耶夫激烈的反戰立場，揭露了這場戰爭徹底的反人民的本質。

《紅笑》這本書不像小說，沒什麼故事情節。是個沒有情節的日記形式的小說，每篇日記稱為一個“片斷”。共兩部，前一部九個片斷，是由在戰爭中受傷並被截去雙腿的一個士兵記錄的；後一部十個

片斷

是在他死後，他的弟弟記錄的。

整個小說幾乎通篇以象徵、夢、獨白等手法寫成，情節反而退居次要成分。主人公姓甚名誰，戰爭在哪兩方展開，其結局如何，中間又是怎樣發展的等等，都朦朦朧朧、隱隱約約、模模糊糊，似乎對安德烈耶夫來說，這些全無必要。

第一部的講述者是兄弟中的哥哥，作為一名炮兵軍官，是戰爭的直接參與者。開篇首先交代了一場酷暑下的急行軍：“密不透風、稠得黏人的酷熱”使人們喪失了理智，大家都一聲不吭，像一支又聾又啞的軍隊在踉蹌著前行。

大地上瀰漫開的

窒息

濃重得將每一個人都裹在裡面。由於戰爭帶來的恐怖和人們的絕望，大地上出現了許多精神病患者。救治傷員的醫生瘋了，大學生衛生員開槍自殺。很快，這種絕望的情緒也傳染了哥哥和周邊的戰友。

在戰場上被炸斷雙腿返回家園後，哥哥試圖重回到戰前和平生活的狀態，卻最終因陷入到瘋狂中死去。

第二部更換了講述者，以兄弟中弟弟的視角對戰爭的意義進行了反思，記敘了自哥哥死後，依舊籠罩在戰爭陰影下的人們的生活。戰爭仍在繼續，人類還在相互殘殺，從戰場上一車一車地送回來已經奄奄一息、精神陷入癲狂狀態計程車兵，而報紙上還在不停地為前線召喚新鮮血液和生命的補給，普通人中混進來許多政府派來刺探反戰情緒的密探，人們紛紛議論：“那些叛國者，就是得絞死！”

弟弟的思想和心靈受到的極大的震撼，終於也陷入到了戰爭的恐怖與瘋狂中，淪為了“紅笑”的犧牲者：“一個龐大的、血淋淋的怪物，在我的頭頂上，張著沒牙的嘴在笑。”

從疲憊不堪的行軍和潰逃，到瘋狂殘忍的對戰，淋著冰雨的黑夜裡的宿營，再到災難深重的戰地醫院，截肢後憤懣與悲哀的心靈；然後是痛不欲生的家人，恐懼的平民，對戰爭的反思與控訴。

安德列耶夫透過這一幕幕具象化的和具有高度主觀抒情色彩的筆觸，淋漓盡致地表達了他對“春秋不義戰”的立場和觀點。

《紅笑》是一篇反戰的抗議書，在這部作品裡，沒有以往的文學作品中對正義戰爭的歌頌和對英雄業績的讚揚，沒有對交戰雙方正義與否的界定。而透過展示戰爭對人類身體和精神上造成的雙重摧殘和迫害，

安德列耶夫寫出了戰爭帶給人們無出路的毀滅和絕望及其反人性的性質。小說的主旨就是對戰爭中恐懼與瘋狂的激情表現和情緒化宣洩以及對戰爭反人性的揭露。

戰爭的恐懼與瘋狂

一支在敵人的追擊下倉皇逃竄、倒斃無數的“啞巴軍隊”，在槍林彈雨掃射之下一群被鐵絲網纏住、奄奄待斃計程車兵，還有那倒在鐵路兩邊，狼藉滿地，呻吟聲驚天動地的傷兵和屍骨。殘兵敗將在戰場上如孤魂野鬼一般鬼哭狼嚎，瘋瘋癲癲、相互廝殺的“瘋子軍團”，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隨著一聲槍響砰然倒地的大學生衛生員。然後，是不知從哪兒湧出來、越堆越多、疊床架屋一般充斥於天地之間的屍骨。

路基旁到處都是被撇下的屍體和傷員，到處都是尖利的叫喊聲、抽泣聲和痛苦的呻吟聲，天地籠罩在血淋淋、模模糊糊的噩夢之中，整個世界都被瘋狂所包圍和吞噬。

在安德列耶夫的筆下，所有有幸從戰場上返回家園的倖存者再也不是原來意義上的“人”了。戰爭是荒謬的，戰場上戰士們精神恍惚，有時甚至會死在自己人的炮口之下。只是因為戰鬥的高強度使士兵們疲憊不堪，精神恍惚，渾渾噩噩，一時疏忽犯了錯誤而將槍口對準了自己人。

瘋狂廝殺是一種違反人類本性的瘋狂，是一種無視生命、渾渾噩噩的癲狂，因為人類在戰爭的籠罩下已經無法控制自己，早已喪失了人性的概念。極端的環境吞噬了人性，目之所及的血紅色迷霧激化了人們嗜血的慾望，如果不去殺人，就是坐以待斃，只有不停地殺戮，才能緩解內心極端的恐怖。

戰爭的殘酷和恐怖不但表現在戰況的慘烈，更表現在人類的精神受到摧殘。

在戰爭的蹂躪下，人們的夢想是有悖常理，脫離人性的。

在戰爭衝擊下，整個世界都陷入“紅笑”帶來的恐怖和絕望中，理智和文明早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無休無止的廝殺，血腥和瘋狂，大地籠罩在“紅笑”下，人類在劫難逃。

安德列耶夫的反思

安德列耶夫筆下的戰爭不存在正義與非正義之爭，正如他所說：“正義的戰爭已一去不復返，無論現在的還是將來的戰爭都是狂人與狂人之間的戰爭。”

戰爭的本質是反人性的，戰爭帶來的冰冷的恐懼感時刻攫取著身心。人們在與荒謬進行的力量懸殊的鬥爭中，理性逐漸被動搖和銷蝕，人們一遍遍自我麻痺，企圖說服自己戰爭不會觸及到自己，一方面又掩飾不了眼裡實實在在的恐懼。

安德列耶夫已經敏銳地感受到，世界已經到了一個危險的邊緣，如果不及時制止戰爭，整個人類都會走向毀滅的邊緣。那麼，是誰把被戰爭徹底剝離、扭曲的人帶入到戰場？如果再深入追問一步，是誰帶來了扭曲人性的戰爭？——沙皇專制暴政而已。

專制暴政與戰爭

沙皇專制暴政下，國家吞噬掉了整個社會，公權力被推到極限，整個國家變成一個龐大的政治兵營。人不再有任何私人空間或自由，一切都在集體活動之中。社會如同一座全景式的監獄，每個人都被囚禁其中，任何反抗都將受到殘酷鎮壓。

在那個社會中，官僚主義橫行，社會管控嚴密，氛圍詭異恐怖；貧富差距巨大，上流權貴生活奢靡，底層民眾生存艱難，國內社會矛盾尖銳，戾氣到處瀰漫。

專制統治者根本無力去化解這些巨大的民眾怨氣，只能將這股民眾怨氣轉移到戰爭，透過製造“敵對勢力”，利用日益高漲民族自信心，民族神話的狂熱崇奉，和對一切外來文化的盲目仇恨，將民眾的怨氣引導對“敵對勢力”的攻擊上面，甚至直接透過對外戰爭來排解國內巨大的貧富差距和階層社會矛盾，以至於戰爭陰雲密佈。

安德列耶夫的《紅笑》目前在國內沒有單行本，只收錄在他的中短篇小說合集《七個被絞死的人》中，喜歡的直接點選下面的小說集購買。

雙頭鷹經典：七個被絞死的人（精裝） 9787533953256【9月6日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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