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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飛和李薔華,他們是奼紫嫣紅裡的雲與龍 | 唐吉慧

由 文匯網 發表于 藝術2022-07-22
簡介20天后的10月1日,他給文化部黃鎮、劉復之、周巍峙寫去了同樣的一封信,巧合的是2020年年末,我竟在紹興一家舊書店找到這封信的底稿,信中說:“政協第三次會議期間,俞振飛同志交來一份他關於繼承和革新崑曲的建議,和浙江永嘉縣京崑劇團的報告,我

奼紫嫣紅用在人身上什麼意思

俞振飛和李薔華,他們是奼紫嫣紅裡的雲與龍 | 唐吉慧

俞振飛為書作蓋“江南俞五”印

記不清具體的時間了,似乎是2009年起與薔華先生多了往來。

俞振飛有位學生孫天申,是我的崑曲老師,著名的崑曲清曲家,住在河南南路鄰近城隍廟一帶,年齡與薔華先生相近,她稱薔華先生為師孃。那時候薔華先生的家在徐家彙路重慶南路瑞金新苑一幢高樓的24層,她們是多年要好的牌搭子,時常在幾個老朋友家中打麻將。要是哪天薔華先生悶了,一個電話天申老師便約了我們這些喜歡崑曲的小年青去薔華先生處閒聊。

老太太是個愛熱鬧的人,每次見了我們都高興,一邊招呼大家坐下,一邊張羅著為大家端茶。印象裡我們在一起沒唱過崑曲,多半是聽她講故事,講俞振飛,講崑曲,而我是手上最忙的。薔華先生一直珍藏著俞老生前使用的兩枚印章,“俞振飛印”、“江南俞五”,每次總有曲友會帶上幾本俞老的書想在書上蓋這兩枚印作紀念,由於我懂篆刻的緣故,這蓋印的事自然落在了我身上。特別是2013年6月,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了精裝本、線裝本與珍藏本《粟廬曲譜》,曲友們有回共帶去了四十多冊,高高低低堆了一桌子,每冊上加蓋這兩枚印,足足蓋了三個多小時。不過我十分沉浸在這份快樂之中,那兩枚印石雖為普通青田石,到底跟了俞老一輩子,已是滿身的包漿。

上海有位崑曲世家徐老先生,存有一百多封俞振飛寫給他的信,十多年前因年事已高、疾病纏身,打算為這一百多封信找個新著落。臺灣“中央大學”的戲曲專家洪惟助教授得知後專程趕來上海挑走了一些,也有其他方面選了一些,其餘的,惟助教授對老先生說待學校商議後再作決定。我的好朋友趙衛是京昆知名票友,知道我喜歡名人書信,遂介紹我認識了徐老先生,老人家見我心誠,將剩下的全部轉讓給了我。

那段日子我天天把這一百多封信理了又理、讀了又讀,生怕少了、生怕壞了,於是有了編一本俞振飛書信集的計劃。我把這想法告訴了薔華先生與天申老師,其時她們早已知道我收藏下這些書信的原委,說倒還真沒有一本俞老的書信集,她們能幫的一定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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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飛常用印“俞振飛印”與“江南俞五”

俞老去世後,薔華先生將俞老的不少珍貴資料捐給了上海圖書館,有字畫,有戲服,有書信……為了編這本書信集,我想去上海圖書館看看那些書信。2011年1月11日下午,我約了薔華先生,請她在協助查閱的檔案上籤個名,沒過幾天我就帶著檔案去了上圖。接待我的恰是好友翁佳慧的婆婆鄭傳紅,佳慧是俞振飛昆大班學生嶽美緹的學生,當年是上海崑劇團的小生演員,現在去北京多年,成了一名優秀的青年崑劇演員。

那天簽過名,老太太囑我稍坐片刻,緩緩走入房間取出五六個信封,她說都是俞老寫給她的信:“你可以看看,就不要編在書裡了,不太好意思。”她笑了笑,接著說:“可以隨便拍,但不能帶走,前兩年有位記者跟我借去一封,說用後歸還,後來沒了訊息,我年紀大了,記性差,忘了記者的名字了。”我帶著相機,將信一一拍下,她認真地再將信紙摺疊齊整,塞入信封放回了房間,不一會兒又拿出三個信封遞給我,“不曉得裡面裝的什麼,你看看。”她說。我開啟兩個,是空的,開啟第三個,有張宣紙,我好奇展開,立時發出了驚歎,展現在眼前的是啟功先生為俞老題的字:“俞振飛舞臺藝術集錦”(下圖)。老太太皺了皺眉,一聲嘀咕:“這不知是什麼時候寫的了。”繼而對我說:“俞老過去給政協寫過一個崑曲的提案,我找不到了,你編的書裡如果能放進去,那太有意義了,要知道那個年頭崑曲太難了,那份提案是為崑曲帶來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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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她的話,我開始四處尋找這份俞振飛的政協提案來,不錯過老報紙、老期刊,不錯過他的崑曲文論、崑曲著作,遺憾的是數年下來,到2016年5月俞老的書信集出版了依然毫無頭緒,變成了一份放不下心的牽掛。然而,時間終究沒有讓我錯過, 2019年年末,我在北京參與某次拍賣時意外得到了這份材料。

作為全國政協委員,俞振飛參加了1980年8月28日至9月12日在京召開的全國政協五屆三次會議,9月11日下午他寫下一封信,託人帶給同在文藝組的林默涵,信上說:“我於9日上午起患感冒,有熱度,經過醫生打針、服藥,昨日下午已退熱,精神也漸見好轉,一二天內可以復元,希勿念。今日下午文藝組交流會不克參加為憾。”隨信附了一份他撰寫的《為崑曲的繼承、革新和發展提幾點建議》的大會提案,與永嘉京崑劇團的報告一起請林默涵帶交文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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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飛致林默涵信及信封

藍印的四頁紙上,俞老細緻地敘述了崑曲的繼承、革新和發展,滿含了他對崑曲的殷殷之情。關於繼承,他說湯顯祖的“臨川四夢”目前無法演全,僅《牡丹亭》幾齣,其餘成了絕響,如果僅儲存文學本子,不在舞臺上“活”起來,他覺得問心有愧,但要上演,一般的觀眾欣賞水平存在距離,如何對待這些名著是重要的問題。另外南北昆有劇目約五百餘出,老藝人傳下僅二百餘出,北方老藝人已不多,南方散在了江、浙、滬等地,時間不等人,期待文化部將這些寶貴的力量組織起來,統一規劃,請老藝人們繼續傳授。

關於革新,他說必須新編一些歷史劇、傳奇劇,同時要試著創作現代劇,以豐富演出的劇目。關於發展,現有劇團面臨著財力物力的缺乏,上海崑劇團甚至沒有一間像樣的藝術資料室,大批珍貴的藝術資料無力收集。人才方面則青黃不接,老編劇越來越少,青年編劇不熟悉傳統,作曲人員更少,為此他提出了戲劇、戲曲學校培養崑曲編劇人才,音樂院校培養崑曲作曲人才,戲曲院校培養崑曲演員及伴奏人才的建議。

林默涵在新中國成立後擔任了文藝界的領導人,參與過不少文藝政策的制定、文藝創作的組織等工作,所以對文藝工作是極為熟悉的。20天后的10月1日,他給文化部黃鎮、劉復之、周巍峙寫去了同樣的一封信,巧合的是2020年年末,我竟在紹興一家舊書店找到這封信的底稿,信中說:“政協第三次會議期間,俞振飛同志交來一份他關於繼承和革新崑曲的建議,和浙江永嘉縣京崑劇團的報告,我先送給馬彥祥同志看了,他提出了很詳細的意見。如何妥善對待崑曲這一藝術性很高的古老劇種,確是一個非常重要而迫切的問題,必須及時採取措施,不能隨他去。現將建議、報告和彥祥同志意見送上,務請抽時間一閱,並考慮如何處理。(因為彥祥同志的字跡較草,不易辨認,又恐遺失,所以列印了幾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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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後文化部採取了諸多搶救和保護崑曲的措施,到了40年後的今天,這座園林早已奼紫嫣紅開遍。薔華先生有次回憶上海崑劇團到溫州、瑞安、永嘉等地演出的情形:“上座率很高,頭天八成,第二天就九成,後來全滿,站票還有兩千多。演出後,當地有的老藝人熱情地將珍藏的崑劇舊本子送給我們。”

俞振飛和李薔華,他們是奼紫嫣紅裡的雲與龍 | 唐吉慧

俞振飛和李薔華在演出

薔華先生原名熊瑞雲,俞振飛的小名為伯龍,《易經·乾》裡有一句“雲從龍,風從虎”,薔華先生當年給我看的那幾封信裡,俞老便以此稱她“雲”,信末自己署名“龍”。兩人於1980年結為連理,有封信上俞老寫到:“我不多講了。我們結婚雖然只有幾個月,好象已經有一二十年的感情了,我真離不開你。”今年俞老誕生120週年了,薔華先生則在不久前離去,他們是光影繽紛裡的奼紫嫣紅,他們是奼紫嫣紅裡的雲與龍。

(《雅韻千秋——俞振飛誕辰120週年紀念展》,2022年7月15日—8月31日在上海市歷史博物館舉辦)

作者:唐吉慧

編輯:吳東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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