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端100℃丨賣青苗到底是不是一門好生意

頂端新聞·河南商報首席記者 張逸菲/文

每年10月10日後，是鄉親們播撒小麥種子的時候。飽滿圓潤的種子，翻著翻兒的，被機器均勻地撒在田地間，種下了農民們的希望，這是他們的、也是大家的口糧。

可最近，有人在網路間大肆高價收購還未成熟的小麥青苗，他們有的將其作為青貯飼料、有的製成乾花乾草，得知此用途的河南農民不願意，“小麥是口糧，不能這麼被毀掉。”

【小麥，全家的口糧】

五月，風吹麥浪。

此時的小麥已進入灌漿期，綠色的莖條昂揚著，每個籽粒爭先恐後的，吸吮成熟前最後的營養。

只要手頭無事，河南省漯河市臨潁縣三家店南江村的農民程素紅，總會溜達到自家田地，照看麥子。這兩年春夏天氣多變，糧食一天不收到手裡，她的心就留在了田裡，“家裡就靠它吃飯，”程素紅感嘆，“這是我們的口糧。”

近日，網路間流傳不少收割小麥青苗的影片，收割機開入田間，所到之處，大片碧綠的小麥被推向一邊，平均標價1500元一畝。

現在並不是小麥成熟的季節，“每年芒種那會兒，麥子都收得差不多了，”程素紅算著，“6月初，花三四天時間，一家人忙活著，把麥子收了賣錢。”

程素紅家有7、8畝的麥田，前幾年，每斤麥子1。08元一斤，今年情況好，平均每斤漲了幾毛錢，但產量還看天，收成好了，一畝地能下1000斤的小麥，最不好的時候，四五百斤也是有的。

忙活大半年，賣糧食的錢可能只有幾千塊，程素紅說，現在種地的農民越來越少了，她和絕大多數村民一樣，從沒想過，讓人將小麥青苗提前收割，高價賣作青貯飼料或製作乾草。

七八畝地並不相鄰，分佈在村裡的三個地方。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風乍起，她聽著並不溫柔的春風，呼嘯地帶走土地的水分，放心不下麥苗，有時通宵未眠，腳踩星光去澆地，“盼星星盼月亮，保佑每年的收成好，”程素紅說，“如果糧食不夠，那些建設國家的人才又不會種地，他們吃什麼呢？”

【被提前收割的小麥青苗】

小麥青苗的收割人，多是來自安徽、山東、河北、江蘇等中東部產糧大省。根據影片中的介紹，農民不需操心，由收割人自帶工具並負責打包運走，農民只管收錢。

現在收青苗，農民省去灌漿步驟，也不用像“程素紅們”揪心多變的天氣、可能的蟲害、未來的收成，“隨叫隨到，連莖、葉、籽一起收走，價格還比收麥高。”收割人這樣介紹。

不少農民被鼓動，認為這樣收入高，節省一次灌漿水，地裡還乾淨——-秸稈一同被收走，不用燒了，簡直好處多多。

甚至有網友評論稱值得推廣，“追求利益最大化，無可厚非。”

基本每條收割青苗的影片評論區，都有很多人詢問聯絡方式，“比種地掙得多些，咋賣不是賣？”

頂端新聞·河南商報記者撥打一位收割人的電話，他來自安徽省阜陽市，“青苗都收完了。”他說，“現在不收了。”

幾天時間，他來往安徽省能收割青苗的田間地頭，“我只收青苗，不收小麥籽粒（成熟後的小麥），”他解釋，“小麥還有秸稈的，我不要。”

這是他第一年做青苗生意，據瞭解，他負責向一養牛場供給青苗，收割的青苗，將來作為牛飼料，“聽說現在養殖場的飼料不夠，之前幾年沒人要過小麥青苗。”

鶴壁市某飼料公司的銷售人員說，去年雨水多，玉米作為畜牧養殖業的飼料，產量欠收，特別是奶牛、肉牛養殖場，急缺飼料。

“實話說，小麥青苗價格貴、產量低，價效比不高，不是最好的青貯飼料。”銷售人員解釋，“但兩害相權取其輕，聽說今年玉米青貯更貴，比起沒有，肯定要多采購小麥青貯。”

【價效比極低的小麥青貯】

河南省農業大學教授、河南省草業科學第一學術帶頭人王成章說，今年開始，有人來田間地頭收小麥青苗，很多都是用來做牛羊的青貯飼料。

“正常情況下，小麥籽粒的產量還是不錯的。”王成章說，可收割小麥青苗時，是將莖、葉、籽粒一同收集，“產量就很低了，一畝地只能收1。5噸到1。8噸。”

小麥籽粒作為口糧，近兩年收購價高，“只要牛羊飼料足夠，一般不會考慮小麥青苗作青貯飼料，”王成章解釋，“玉米青貯才是畜牧養殖的優選飼料，小麥青苗經濟和營養價值、飼餵效果都不高。”

有網友曾發表評論，稱小麥青苗作為飼料，給牛羊也是吃，畢竟我國是食用肉蛋奶的大國，牛羊吃得好，長勢佳，產出也好，讓它們吃飽喝足，未嘗不可，並非浪費。

事實上，我國農業部早有“糧改飼”政策，主要引導種植全株青貯玉米，同時也因地制宜，在適合種植牧草的地區推廣牧草，將單純的糧倉，變為“糧倉+奶罐+肉庫”，讓糧食、經濟作物的二元結構，調整為糧食、經濟、飼料作物的三元結構。

“今年小麥青貯被收，主要因為去年雨水多，玉米青貯產量低，不少養殖廠飼料不足。”王成章分析，“所以他們將目光投向小麥青苗。”

但據他所知，河南省內，很少有將小麥青苗提前收割的現象，“大家都會算這筆賬，小麥只有籽粒才能獲其最高價值，雖然牛羊飼料緊缺，但收購人也不會出過高的價格，收購小麥青苗。”

【不可盲目跟風種青貯】

目前，不少養殖企業急缺玉米青貯，特別是規模較大的奶廠。河南農業大學教授、農業農村部玉米專家組成員劉天學介紹，養殖場幾萬噸的飼料缺口，無奈，只能高價收購小麥青貯。

但在平時，玉米青貯才是飼養牛羊價效比最高的飼料，“玉米的消費主要有兩部分，一是作為飼料，二是作為工業原料。”劉天學分析，近兩年，作為飼料，我國玉米產能不足，為了最大化利用玉米價值，現在更推廣玉米青貯作為飼料。

玉米青貯生育期短、生物產量高、還可以避開玉米成熟後期可能出現的病蟲害，提前收割還能讓土地得以喘息休憩，收割時，還由專業的青貯收割機，減輕了農民的負擔，所以，農民願意種植青貯，可以理解。

但這有個前提，玉米與小麥不同，前者的功用主要作為飼料，作為青貯是趨勢，得到了國家的鼓勵和肯定，小麥則不是，“玉米產業打造的就是完整的供應鏈，品種都會向專業化發展。”劉天學舉例，未來會對玉米使用方向把控的更為精準，哪些用來作青貯，哪些作用食用油，哪些用作工業領域等。

在我國西部，青海、寧夏等地，多種植了玉米青貯，作為儲備飼料，可產量仍有不足，“目前有了新的佈局，玉米青貯種植，開始走向黃淮海地區。”

事實上，在技術層面，玉米、小麥大麥、水稻等都能做成青貯，但因不同的營養和經濟價值，農民需要慎重考慮。

“比如，大麥不作口糧，或許有農民考慮種大麥青貯。”種植青貯或許操心較少，但收割青貯需要專業的機器，或許今年種植，明年沒有人來收，“農民朋友們切記不要盲目跟風，盲目改變種植品類，可能存在風險。”

【我國糧食處於“緊平衡”狀態】

當下，我國糧食處於“緊平衡”狀態。河南省農科院小麥所專家吳政卿說，“糧食能達到供需平衡或基本達到，但剩餘不多或儲備不多。”

吳政卿分析，河南是糧食大省，糧食安全被高度重視，一旦中國的糧食儲備不夠，需要向國外進口，中國採購量又極大，會使近兩年本就動盪的國際形勢，因為上漲的糧價，迎來更大的波動，“中國能保障自身糧食安全，就能給世界糧食安全帶來益處。”

“今年，對於種植小麥的農民來說，是個好時候，每斤小麥平均上漲3毛錢，一斤小麥可以賣到1。5-1。6元。”吳政卿說，“小麥青苗一畝賣1500元，也並不高。”

何況，已被收割的小麥青苗，還未灌漿，“沒有什麼營養，”吳政卿說，用了也是浪費，一畝玉米青苗產量能有3噸，而小麥青苗不到2噸，很多企業盲目跟風，後來可能會發現，小麥青苗並不適合做飼料，“反而影響我國糧食產量。”

前幾日，河南省農業農村廳的一份緊急通知，道出了我省對小麥的態度。其中稱，近期網路中，出現個別地方把小麥用於青貯飼料的報道，社會高度重視。

“小麥是主要口糧，不能用於青貯飼料……從現在開始到麥收結束，任何地方、任何單位、任何人員，不得以任何理由毀麥或將小麥用於青貯飼料，加強麥田防護，努力奪取夏糧豐收。”

5月10日下午，農業部官網發文，稱要求各地進一步全面排查毀麥開工、青貯小麥等各類毀麥情況，對違法違規行為，發現一起處理一起。

報道中負責人表示，去年以來，小麥生產經歷了抗秋汛、促弱苗、防病蟲等多個關口，經過多方努力，目前小麥長勢良好，豐收的好形勢實屬不易，負責人多次強調，還有20天左右，小麥就成熟收穫了，對於被徵為建設用地的麥田，也要在小麥成熟收穫後再開工建設，“珍惜農民朋友200多天的勞動成果，中國人的飯碗，大家一起端。”

【來源：河南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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