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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由 郭一BUAA 發表于 農業2021-12-01
簡介他認為女子佩戴首飾,應該是“珠翠寶玉飾人”,而不是“人飾珠翠寶玉”

荊釵飾是什麼意思

說到古典美人,除了“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天生麗質外,還要有“美人在時花滿堂,美人去後空餘床。床上繡被卷不寢,至今三載猶聞香”的芬芳體香。此外,精美絕倫的珠寶首飾也必不可少。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楊貴妃》何苗

《陌上桑》中寫少女秦羅敷“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孔雀東南飛》寫劉氏新婦裝扮一新,“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曹植《美女篇》中寫“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頭上金爵釵,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

由此可見,古代佳人除了梳理髮髻,還要在髮髻上佩戴各種髮飾;除了有姣好的容顏,還要佩戴色澤形狀相宜的耳環配飾;除了有纖纖素手,還要佩戴價值不菲的腕飾,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陳柏言作品

首飾之用,首要為妝飾之用,為追求審美之用。因此,古代女子首飾的選擇和妝飾多受到傳統的審美觀念影響。許多文人墨客都樂於描寫誇讚女子所佩戴的精美首飾,甚至以物代人,將美人之美與首飾之美混為一談。與大部分文人不同的是,明末清初戲劇家、美學家李漁,對女子佩戴首飾有著較為系統而理性的思考。他認為女子佩戴首飾,應該是“珠翠寶玉飾人”,而不是“人飾珠翠寶玉”。也就是說,所佩戴的首飾應該彌補女子的缺點、凸顯其優點,而不應該是以滿頭的珠翠寶玉來奪取女子本來的光芒。

在李漁所作的《首飾》一文之初,他便指出:“珠翠寶玉,婦人飾發之具也,然增嬌益媚者以此,損嬌掩媚者亦以此”。女子用珠翠寶玉裝飾頭髮,用得合宜就可以增加女子的嬌媚,不合宜則會減損女子的嬌媚。舉例來講,如果女孩子膚色不夠白皙,而且頭髮顏色發黃(“面容欠白,或是髮色帶黃”),那麼佩戴珠翠寶玉就能讓自己“光芒四射”、“肌發改觀”。這樣做的原理就是“玉蘊于山而山靈,珠藏於澤而澤媚”。也就說,把寶玉藏在山中,這山就愈加靈秀,如果將寶珠藏於水中,水就顯得愈加柔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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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與此相反,如果讓“肌白髮黑”的美人滿頭戴滿翡翠金珠,則使人只看得到這些金銀裝飾,而看不到美人本身了。這就像是“花藏葉底,月在雲中”,明明是姿色過人可以展示給別人看的,反倒故意藏起來自己的頭臉。如此一來,明眼人看得出她去掉這些繁瑣的妝飾才是真正美麗的(“使去粉飾而全露天真,還不知如何嫵媚”)。但遇到那些只看外表的皮相之流,只會關注她滿頭的“妝飾之離奇”,看不到她“姿容之窈窕”。

“戴珠頂翠”不僅學問淵博,而且十分繁瑣,女子如果整日戴滿飾品,則簡直是“終身修苦行”。所以李漁認為,“女子一生,戴珠頂翠之事止可一月,萬勿多時”。既然女子一生中最好只戴珠頂翠一個月,那麼這一個月一定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婚嫁之時。“所謂一月者,自作新婦于歸之日始,至滿月卸妝之日止。”結婚這一個月內,父母親全力操辦婚禮,公婆家也不惜餘力地聘娶新婦,如果不夠“豔妝盛飾”,就不能安慰他們娶媳嫁女的心情。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一旦婚後滿月,日子迴歸平淡,就不需要滿頭珠翠,豔妝盛飾了。日常女子的妝扮,“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

至於這“一簪一珥”的選擇,也是豐儉由人。有錢人家的女子,可以多買一些“金玉犀貝”簪,每日換著花樣妝戴,“或數日一更,或一日一更,皆未嘗不可”。窮人家的女子,如果買不起金玉簪的,可以用骨角簪代替,“骨角耐觀,制之佳者,與犀貝無異”。不過千萬不要買銅錫簪,因為銅錫簪戴上不甚雅觀,還會損害頭髮。

女子的髮簪“相伴一生”,因此常有著特殊的意義。比如夫妻愛人間會贈送髮簪,以做定情信物。白居易《長恨歌》中寫,“惟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寫的就是唐玄宗思念楊貴妃,拿起當年的定情信物金釵睹物思人。“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將以黃金製作的釵作為比喻,希望一對愛人的感情堅貞不渝,早晚得以重逢。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金釵貴重,顯得情誼貴重。而普通人家只能以較為低廉的簪子代替,比如玳瑁簪。漢樂府詩《有所思》中寫,“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講的就是一位少女,要送給給自己所愛的人一隻裝飾有珍珠和玉環和玳瑁簪。如果沒有玳瑁簪,還有竹簪木簪等。張九齡在《答陳拾遺贈竹簪》中寫有“遺我龍鍾節,非無玳瑁簪。幽素宜相重,雕華豈所任。為君安首飾,懷此代兼金。”意思是陳子昂贈我竹簪也是一樣的情深意切。

那麼貧民女子則只能佩戴“荊釵”:“蓬鬢荊釵世所稀,布裙猶是嫁時衣”、“平生不識繡衣裳,閒把荊釵亦自傷”、“無端忽聽鄰家語,笑整荊釵獨閉門”,等等。

髮簪除了材質,顏色的選擇也非常重要。李漁認為,“簪之為色,宜淺不宜深”。因為髮簪要戴在黑髮上,所以“玉為上,犀之近黃者、蜜蠟之近白者次之,金銀又次之,瑪瑙琥珀皆所不敢”。

髮簪應有一定形狀,比如打造成“龍頭、鳳頭、如意頭、蘭花頭”之類的形狀。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此外,髮簪要結實自然,不要精雕細琢;要與頭髮相依附,不要翹起來像要跳起來一樣。簪子就是用來壓著頭髮的,所以說“服貼為佳,懸空則謬矣”。

前文中“一簪一珥”,接下來就要講“珥”的選擇和審美。李漁認為,“飾耳之環,愈小愈佳,或珠一粒,或金銀一點”。耳飾應該小巧精緻,但如果和“盛妝豔服”相配,則可以稍微大一些,但也不過分。

耳飾的選擇除了要小巧,也要做工精緻“當約小其形,復宜精雅其制”,千萬不能像古代纓絡的樣子。“時非元夕,何須耳上懸燈?”又不是節日,何必在耳朵上掛燈籠呢?

裝飾雲鬢的除了“一簪一珥”之外,當屬時令花朵最妙。那些珠翠寶玉與時花相比,“非止雅俗判然,且亦生死迥別”。不僅是雅俗之分,還有生機盎然和死氣沉沉的迥然分別。花朵與美人總是形影不離的,比如《清平調》中那句“名花傾國兩相歡。”名花與美人“兩相歡”,就說明兩者互相愛慕喜歡,那麼自然而然這氣質相同的兩者“正當晨夕與共者也”。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簪花仕女圖》部分

那麼李漁有多推崇女子簪花呢?從他評論漢武帝的“若得阿嬌,貯之金屋”可以窺見一斑。李漁認為,漢武帝如果得到阿嬌為妻後,金屋可以不設,但“藥欄花榭則斷斷應有,不可或無”。由此可見,李漁認為,美女佳人可以不以金銀點綴,但不能不以花朵妝扮。

關於古時女子簪花的習俗,許多詩詞中有記載。比如明末清初郝璧曾寫《廣陵竹枝詞》,其中有詩句“花衫女子翠纓羅,珠帽兒童響玉珂。各帶迎春花鬢側,行人綺陌踏春歌”。

富貴人家如果娶了麗人,就應該“遍訪名花,植於閫內”,讓家中麗人和名花“旦夕相親”。麗人身邊遍是鮮花,早起簪花時候可以隨心選擇,隨便一簪就非常漂亮,就像那句“名花傾國兩相歡”說的一樣(“晨起簪花,聽其自擇,喜紅則紅,愛紫則紫,隨心插戴,自然合宜,所謂兩相歡也。”)。

寒素之家如果娶了一位美婦,如果房子旁邊有空地,也應該給她種些花草,“以備點綴雲鬟之用”。家境貧寒的話,其他地方可以稍微節省點,但美婦簪花這件事情則不可節儉。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為什麼說無論家境富裕還是貧寒都應該給家中麗人準備鮮花呢,因為其一,“婦人青春有幾?” 其二,“男子遇色為難。”既然女子青春短暫,男子一生中又難得見到如此美麗的佳人。那麼如果“不得一二事娛悅其心,不得一二物妝點其貌,是為暴殄天物,猶傾精米潔飯於糞壤之中也”。就是說,男子不想辦法讓佳人開心,不準備一兩件飾品妝扮她的容貌,那簡直是暴殄天物。

如果家中赤貧,連一點地都沒有的話,那就應該“乞諸名園”或者“購之擔上”,去別人家花園裡要一些鮮花,或者在別人那裡買幾朵回來。“即使日費幾文錢,不過少飲一杯酒,既悅婦人之心,復娛男子之目,便宜不亦多乎?”買花花費的幾文錢,也不過是男子少喝一杯酒的事情罷了。這樣使得女子開心,男子看著妻子簪花也賞心悅目,這樣也是很合算的。

簪花風俗催生了古代的花卉市場。古時各地都有出名的花市,比如《夢粱錄》中記載,宋朝臨安官巷的齊家和歸家花朵鋪都非常有名。

如果買來的鮮花無法保鮮,那可以去買蘇州人做的象生花,也就是假花。假花雖假,但“窮精極巧,與樹頭摘下者無異”,而且只要幾文錢,買一朵可以用幾個月。除了通草做的假花,還有絨絹做的假花,但價格是通草做的好幾倍,還比不上通草做的精緻逼真。假花雖然逼真,但“花象生而葉不象生”,為了讓葉子也更逼真,可以把假葉取掉,換上真的葉子。這樣雖然是假花,但花和葉都栩栩如生了。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李漁文中所提的“象生花”,就是制花業的產品之一。古時因為鮮花受時令節氣限制,所以出現了制花業,專門製作象生花、通草花、絨花和絹花。

簪花時顏色選擇也非常重要。“白為上,黃次之,淡紅次之,最忌大紅,尤忌木紅。”關於紅色的審美,李漁一改傳統對紅色的喜愛,多次提到紅色的禁忌。除了《首飾》中“淡紅次之,最忌大紅,尤忌木紅”和“以村婦非紅不愛也”,還提到“紅紫深豔之色,違時失尚,反不若淺淡之合宜”。

李漁既然不喜歡紅色鮮花,那麼他對玫瑰的排斥就可以順理成章了。李漁認為,玫瑰雖然香氣撲鼻,但“色太豔”,因此只適合藏在髮髻之下,暗暗地飄散香味,而“勿使花形全露”。因為一旦所簪的玫瑰花花型全露,這簪花的女子就看起來像村姑了,因為眾所周知,“村婦非紅不愛也”。

相比玫瑰來說,李漁認為茉莉和珠蘭花更適合簪花。只可惜珠蘭花不是哪裡都能找到,令人遺憾。

歷史記載,古時不僅女子簪花,男子也簪花。尤其宋朝時期,男子簪花已成風氣,從皇帝到平民百姓,男子都有簪花習慣。甚至宋朝皇帝還將贈花給大臣簪戴當作一種賞賜,由此一來,男子簪花風氣日勝。《宋史-禮志》記載,“酒五行,預宴官並興就次,賜花有差。少頃,戴花畢,與宴官詣望闕位立,謝花再拜訖,復升就坐。”意思是皇帝在酒宴上以官階高低為依照分別賜百花給百官。此後,男子們紛紛樂於簪花。周輝的《清波雜誌》中還記載了宋朝“四相簪花”的故事。“四相簪花”的故事講的是在揚州,韓琦的衙門裡開了四朵芍藥,韓琦便邀請王珪、王安石和陳昇之來家中宴飲,並在席中四人分別簪花。後來這四位簪花人都官至宰相,所以這段故事就流傳至今了。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男子簪花圖

女子妝扮的首飾,除了珠寶頭飾,還有假髮。李漁覺得前人常用的“牡丹頭”、“荷花頭”、“缽盂頭”都是奇形怪狀,應該廢除的。當下應該學者使用假髮作出雲龍等造型。

關於髮型,李漁在《修容》中曾寫到對“高髻”的不喜之情:“楚王好高髻,宮中皆一尺。…髻至一尺,袖至全帛,非但不美觀,直與魑魅魍魎無別矣。” 在《首飾》這篇文章中,“牡丹頭”、“荷花頭”、“缽盂頭”大類上都是高髻的一種,因此李漁同樣不以之為美。牡丹頭最早流行於蘇州,有詩寫“聞說江南高一尺,六宮爭學牡丹頭。”牡丹頭的具體樣式可以從董含的《三岡識略》中窺見一斑:“為諸生時,見婦人梳髮高三寸許,號為新鮮。年來漸高至六七寸,蓬鬆光潤,謂之牡丹頭,皆用假髮襯墊,其重至不可舉首”。“其重至不可舉首”中可以看出,牡丹頭髮式高大,且頗為沉重。缽盂頭是牡丹頭的一種變體,具體樣式可以參考葉夢珠《閱世編》的記載:“崇禎之間,始為松鬢扁髻,髮際高卷,虛朗可數,臨風栩栩,以為雅麗。”“然高卷之發,變而圓如覆盆,蟬鬢輕盈,後施緞尾,較美於昔年。”

李漁講“首飾之道”:《閒情偶寄》中的妝飾美學

古代女子多以烏髮雲鬢為美,因此無論貧富,女子多以首飾裝點雲鬢。但是這些“婦人飾發之具”的選擇也是極有學問的。如果選擇合宜,那麼首飾就會為女子“增嬌益媚”,如果選擇不合宜,就會“損嬌掩媚”。在《首飾》這篇短文中,李漁系統闡述了自己對女子首飾的看法與審美,雖然受到歷史侷限,不免有偏頗之處,但李漁能一反傳統對女子“細腰高髻”的不合理審美,轉而建議女子去“妝飾之離奇”,存“姿容之窈窕”,也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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