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散文｜面對龍槐

文/博華

自古以來，中國人對槐樹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槐樹的原產地在中國，為了區別原產於北美的刺槐（洋槐），國人又將其稱為國槐、家槐，在我的老家山東一帶的農村也將其稱為“笨槐”。槐樹的樹型高大，喜光、根深，生長迅速。其羽狀複葉和刺槐相似，但刺槐的葉略透明。槐樹的花為淡黃色，可烹調食用，也可作中藥或染料。其果實跟其他豆類植物不同，肉膠質，在種粒之間收縮，形成念珠狀，俗稱“槐米”，也是一種中藥。槐樹花期在夏末，和其他樹種花期不同，所以是一種重要的蜜源植物。我喜歡槐樹，則源於故鄉的一棵古老的龍槐。這是一棵古樹，它生長在我的一個鄰村。處在我中學時候上學的必經之路上，每天上學，回家的路上都要和它見上一面，時間久了，這棵樹的形象便也慢慢留存在了記憶裡，像一團揮之不去的祥雲，在心中飄來蕩去。

據當地的老年人說：這棵古槐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坐落於博興縣麻大湖畔的灣頭村，據說“先有老槐樹，後有灣頭街”。遠遠望去，千年古槐像一個昂起的龍頭，又如一把撐開的巨傘，映襯在藍天白雲之下，顯得十分蒼勁、挺拔。歷經歲月風雨的歷練，這棵充滿歷史滄桑的古樹，已經化為幸福吉祥的象徵，護佑著腳下這片風調雨順的土地。當地人喜愛這棵古槐，人們茶餘飯後將其作為一份美好的談資，細細品味這棵古樹的前世與今生。這棵古槐，被人們稱為唐槐，至少已經1400多歲了，生長在灣頭這個村子十字路口的中央。它兀立在一個後來人修建的花壇之中，雖歷經千年風雨，生命力卻極其頑強，主幹早已中空，只留下外邊那寬厚的樹殼，需三人以上方能合抱。從遠處看，整棵樹好似一條蒼龍昂首蒼穹，引頸長嘯，故當地人習慣稱其為“千年龍槐”。

仰視樹頂，主枝已所剩無幾，斷裂處參差不齊。遙想當年，它的冠幅該是何其巨大啊？密密層層的枝葉，曾有多少飛鳥在其間嬉戲？更有那蓊鬱芬芳的槐花，引來多少蜂飛蝶舞？高大挺拔的身軀曾為多少路人擋風遮雨？昔日的繁茂盛況，雖然今非昔比，徒留一份歲月的滄桑，但繁華褪盡，它仍然傾其所有，釋放著生命的能量，像一位慈祥的生命老人，散發著和藹與善良的生命光芒，打量著眼前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千百年來，在它的周圍，曾經發生過多少故事，可故事的主人公，都已化作歷史的煙雲，不見了蹤影。只有它依然能存活到今天，用自身的存在，向現代人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歷史過往，但真要讀出這些歷史的資訊來，還是需要靜下心來，以敬畏之心，去默默面對眼前的這位生命老者，它就像一本無字的歷史典籍，是需要用真心去參悟的。

每次回到老家，從這棵古樹邊路過，我都會忍不住停下車來，走到它的身邊，伸手去撫摸它的枝幹，從疤痕累累的樹皮上，我真正領略到了滄桑歲月在這棵古樹上留下的時光痕跡。那一個個小如酒盅，大如碗口疤痕，猶如一隻只被歲月風乾了的眼睛，裡面包藏著太多的鮮為人知的歷史秘密。千年歲月，想來也只是歷史的一瞬，但相比我們人的生命來說，這棵樹的生命歷程則是一條不短的歷史長河了。期間多少歷史的朝代，灰飛煙滅，多少人間的悲歡大戲，在此間上演，此刻卻只有一株龍槐猶在，其餘的一切似乎都隨風而去，湮滅在歷史的長河裡。面對古樹，心中的感慨，無法言表。老槐樹作為一個歷史的遺存和見證者，靜立在此，在時光的霧靄流嵐中，孕育了一個個美好的神話與傳說。因此關於老槐樹的傳說很多，其中當地人最認可的版本就是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據記載，山東博興古時候有個錦秋湖，岸南邊的灣頭村有棵老槐樹，當地的人們稱之為“媒仙”。據說當年董永和下凡的七仙女的媒約，就是得到了這棵老槐樹的首肯。老槐樹前的碑文上寫著：“漢孝子董永賣身葬父，路經樹下，七仙女見其忠厚勤勞，憐其孤苦無依，遂託古槐為媒，結為夫婦，同至傅家灣為擁奴。”七仙女日織棉布百尺，終於償債贖身，與董永同歸故里。但此番舉動得罪了玉皇大帝，因此命令雷公霹靂懲罰董永。“雷公念其真誠相愛，不忍加害董郎，蓄意雷擊古槐以覆命。於是，古槐中空，成了現在這番模樣。正因為有了這個美好的愛情傳說，這棵樹成了年輕人海誓山盟，見證忠貞愛情的一個必到之地。當地的年輕人結婚前，會來到此樹前，在老槐樹的樹枝上親手繫上紅綢帶，並許下彼此愛的誓言。今天遠遠望去，便會會看到老槐樹上一條條紅綢帶隨風飄動，很是壯觀。由此可見，老槐樹作為“媒仙”的影響力，在當地真可謂深入人心。凡事皆有緣，自小與龍槐的相識，想必也是我生命裡的一個機緣。一棵樹，用堅毅的生命力對抗著無情流逝的時間和大自然風霜雨雪的殘酷考驗，並頑強地活了下來，這不但是一個生命的奇蹟，更是一段非同尋常的成長曆史，只是作為不會說話的樹，一些原本美好的經歷，被人們無法知道，忽略了而已。 老槐樹今天的形象，在人們心中，無論是醜陋，還是美麗，都已無關緊要。古語云：“仁者壽。”一棵平凡的樹，活過了千年，併成為當地的一處風景，一處地標，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平凡。無論人，還是物，大凡忍受過世間的苦難，卻保持著內心的安詳與平靜，必然長壽。凡長壽者，自是仁者，自是菩薩。面對，老槐樹，我內心一直在想：這是一棵樹，一棵平凡的樹，卻活出了屬於自己生命價值和精彩。人們不遠千里慕名而來，走到它的身邊，絕對不是把它僅僅當做一棵樹的形象來欣賞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世事滄桑，厭倦了俗世生活的我，自感內心世界荒蕪得不能再荒蕪。偏偏又有那麼多的人和事在我周圍佈滿了迷局，逢場作戲與虛情假意使我內心感到迷茫，有時還會感到無所適從。於是真想逃離這過度繁華的世俗，尋一處清淨之地，以安放不堪重負的靈魂。但最終又被瑣事牽絆，無法脫身，大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無奈。都說生命奇蹟和絕妙的風景在人跡罕至的高山之巔，可是面對眼前這棵落腳在車水馬龍，市井繁華之地，卻生長了一千多年的龍槐，我似乎明白了古人“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這句困惑了我大半生的經典。人無論處於何種環境，關鍵在於自己以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周圍的環境。相信與龍槐一起生長的樹，不知有多少棵，可如今這世上卻只有龍槐自己安然無恙。雖然龍槐背後的經歷和故事很多，也很複雜，讓我們無法得出一個它如何活下來的確切答案，但活著本身就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蹟。“樹猶如此，人何以堪”面對龍槐，我只能發出如此的感嘆！

一棵原本平凡的樹，活成了一道令人嚮往的風景，吸引著天南地北的人來慕名欣賞。讓一個原本普通的村莊，也漸漸名聞遐邇。面對古樹，在歷史與現實的交匯與碰撞中，人們心中自然會生髮各種思古之幽想。感天念地，孕育了世間萬物，雖說眾生平等，但要活出自己的價值，命運的方向盤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這就是龍槐用生命的奇蹟帶給我的人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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