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之絢爛！”泰戈爾的浪漫，是如何被翻譯的？｜夜聽雙語

「本文來源：中國日報」

泰戈爾不會想到，自己1916年寫的詩會在異國他鄉落地生根。

作家鄭振鐸的翻譯更是把這首詩推向了流行——歌手朴樹2003年的專輯都叫《生如夏花》。

STRAY BIRDS

《飛鳥集》

82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夏花與秋葉這兩個意象可能不是泰戈爾的最愛。

畢竟它倆沒有像飛鳥stray birds、園丁the gardener、採果fruit-gathering、流螢fireflies一樣直接登上詩集的名字。

收錄了《生如夏花》的《飛鳥集》以短小利落的詩著稱：

STRAY BIRDS

《飛鳥集》

2

O troupe of little vagrants of the world， leave your footprints in my words。

世界上的一隊小小的漂泊者呀，請留下你們的足印在我的文字裡。

冰心說，在泰戈爾的文字裡留下足印的“漂泊者”包括：流汗辛苦的工人和農民、提燈頂罐巾帔飄揚的印度婦女、跳躍喧笑的印度孩子、熱帶地方的鬱雷急雨、叢樹繁花……

他的寫作物件涵蓋之廣，少有人及。

此外，頭銜也不少：諾貝爾獎得主、印度與孟加拉國兩首國歌詞作者、社會運動家、畫家、甘地好友、林徽因徐志摩的座上賓等。

1924年，徐志摩、林徽因陪同來華訪問的泰戈爾在北京天壇演說，“松竹梅三友圖”

剛剛提到的《飛鳥集》包含英文格言詩 325首。小草、落葉、飛鳥、山水等都是筆下意象。哲理往往在雋永短小的詩行裡。

STRAY BIRDS

《飛鳥集》

85

The artist is the lover of Nature， therefore he is her slave and her master。

藝術家是自然的情人，所以他是自然的奴隸，也是自然的主人。

STRAY BIRDS

《飛鳥集》

111

That which ends in exhaustion is death， but the perfect ending is in the endless。

終止於衰竭的是“死亡”，但“圓滿”卻終止於無窮。

STRAY BIRDS

《飛鳥集》

301

God kisses the finite in his love and man the infinite。

上帝在他的愛裡吻著“有涯”，而人卻吻著“無涯”。

鄭振鐸的譯文也抓住了神韻，finite與infinite的形義對照遷移到中文裡，便成了“有涯”與“無涯”。

1913年的《新月集》主要描寫孩子純淨的心靈。例如Clouds and Waves說的就是孩子與母親間的愛，而愛又融入了大自然。自然的和諧畫面浮現在腦海，讓人在想象中飛馳，並得以窺見詩人眼中的世界。

THE CRESCENT MOON

Clouds and Waves

《新月集》

《雲與波》

Mother， the folk who live up in the clouds call out to me —

“We play from the time we wake till the day ends。

We play with the golden dawn， we play with the silver moon。”

I ask， “But， how am I to get up to you？”

They answer， “Come to the edge of the earth， lift up your hands to the sky， and you will be taken up into the clouds。

”My mother is waiting for me at home，“ I say。 ”How can I leave her and come？“

Then they smile and float away。

But I know a nicer game than that， mother。

I shall be the cloud and you the moon。

I shall cover you with both my hands， and our house-top will be the blue sky。

母親，住在雲端的人對我喚道——

“我們從醒的時候遊戲到白日終止。

我們與黃金色的曙光遊戲，我們與銀白色的月亮遊戲。”

我問道：“但是，我怎麼能夠上你那裡去呢？”

他們答道：“你到地球的邊上來，舉手向天，就可以被舉於雲端了。”

“我母親在家裡等我呢，” 我說，“我怎麼能離開她而來呢？”

於是他們微笑浮游而去。

但是我知道一件比這個更好的遊戲，母親。

我做雲，你做月亮。

我用兩隻手遮蓋你，我們的屋頂就是青碧的天空。

The folk who live in the waves call out to me —

”We sing from morning till night； on and on we travel and know not where we pass。”

I ask， “But， how am I to join you？”

They tell me， “Come to the edge of the shore and stand with your eyes tight shut， and you will be carried out upon the waves。”

I say， ”My mother always wants me at home in the evening — how can I leave her and go？”

Then they smile， dance and pass by。

But I know a better game than that。

I will be the waves and you will be a strange shore。

I shall roll on and on and on， and break upon your lap with laughter。

And no one in the world will know where we both are。

住在波上的人對我喚道——

“我們從早晨唱歌到晚上；我們前進前進地旅行，也不知我們所經過的是什麼地方。”

我問道：“但是我怎麼能加入呢？”

他們告訴我說：“來到岸旁，站在那裡緊閉你的兩眼，你就被帶到波上來了。”

我說：“我母親傍晚的時候，常要我在家裡——我怎麼能離開她而去呢？”

於是他們微笑，跳舞地滾過去。

但是我知道一件比這個更好的遊戲。我是波，你是奇異的岸。

我要流滾而進，進，進，帶著笑，碎在你的膝上。

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們倆在什麼地方。

泰戈爾借用神性的、居於雲端的第三個聲音發問，來引出孩子對母親的至純之愛。在詩裡，人是雲、是月亮、是波濤、是堤岸。雲遮月，浪拍岸就是孩子依偎。

如此想來，李煥英的確是泰戈爾筆下“奇異的岸”。

片中人物以為是自己愛媽媽更多，殊不知，潮漲了又落，岸卻始終在那兒。

不過隨著賈玲成為票房第一的女導演，“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知道”可能就不準確了。

泰戈爾被稱為“具有思想家頭腦的詩人”，而愛因斯坦被稱為“具有詩人頭腦的思想家”，他們的會晤被稱為是“兩顆行星在對話”。

為弱者而歌的泰戈爾也沒放過愛情。

《園丁集》就是講愛情與人生的作品，涵蓋青年戀人的忽而狂喜，忽而焦慮；初戀羞怯、相思苦悶、期待焦急、幽會戰慄……人生沉浮中的渴求和歡悅；不止這些，《園丁集》還閃爍著更高世界的微光。

比方說，對時間的思考。

平常人們寫作不會想到百年後的人是否看得到，泰戈爾就想到了。

他在《園丁集》的最後一首裡與一個世紀後的人對話，筆尖婉轉，詩韻悠長。

THE GARDENER

《園丁集》

85

Who are you， reader， reading my poems an hundred years hence？ I cannot send you one single flower from this wealth of the spring， one single streak of gold from yonder clouds。

Open your doors and look abroad。

From your blossoming garden gather fragrant memories of the vanished flowers of an hundred years before。

In the joy of your heart may you feel the living joy that sang one spring morning， sending its glad voice across an hundred years。

你是什麼人，讀者，百年後讀著我的詩？

我不能從春天的財富里送你一朵花，從天邊的雲彩裡送你一片金影。

開起門來四望吧。

從你的群花盛開的園子裡，採取百年前消逝了的花兒的芬芳記憶。

在你心的歡樂裡，願你感到一個春晨吟唱的活的歡樂，把它快樂的聲音，傳過一百年的時間。

注：這首詩中an hundred中的an為原詩語言，取自《泰戈爾詩選集》（朱偉，許乃夫等）

（冰心 譯）

翻譯大家的作品不容易。

源語到目標語，要保留內容、形式、詩韻、哲思其中任意一個，都不是易事。

難怪冰心也說：

“我深感遺憾的是我沒有學過富於音樂性的孟加拉語……我縱然盡上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傳達出這些詩中的一點詩情和哲理……”

詩歌之外，泰戈爾也表露深情。

冰心回憶，1924年泰戈爾來華時，她還在美國求學，聽說泰戈爾離開北京走出寓所時，有人問他：“落下什麼東西沒有？（Anything left？）”，他回答說：“除了我的一顆心之外，我沒有落下什麼東西了。（Nothing but my heart。）”

他的詩情絕難用幾個詞或者幾首詩來概括。

倒是他自己有首詩，勾勒了他的幻想世界。

FIREFLIES

《流螢集》

My fancies are fireflies， —

Specks of living light

twinkling in the dark。

我的幻想如同流螢——

是閃爍在黑暗中的

斑駁流光。

（姜一秀 譯）

詩似流螢，人如辰星。

這裡是中國日報雙語新聞夜聽雙語，我是雙語君。

晚安，好夢。

Notes

neurological ［njrldkl］ adj 神經系統的

dysfunction ［dsfkn］ n （身體）功能障礙

verbalize ［vblaz］ v 用言語（或文字）表達

thwart ［θwrt］ v 阻止；阻撓；對…構成阻力

moniker ［mnk（r）］ n 姓名；名

oblivion ［blvin］ n 被遺忘；被忘卻；湮沒

編輯：李雪晴

實習生：陳羽潔

參考來源

《生如夏花：泰戈爾經典詩選》泰戈爾著，冰心譯，2012，江蘇文藝出版社

《泰戈爾詩選》泰戈爾著，冰心 鄭振鐸譯，2016，上海文藝出版社

《泰戈爾詩選集》朱偉，許乃夫等編著，2017，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

《流螢集》泰戈爾著，姜一秀譯，2017，清華大學出版社

由

夜聽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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