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義蓋雲天的人兒：讓德國宰相陷入窘境的青樓女子

慈清寺魁青樓都有什麼

劉曉慶扮演的賽金花

如果令慈大人知道宰相閣下居然不知道怎樣尊重女人，她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趙彩雲幾歲就沒了娘，跟著做小生意的父親從徽州搬到了蘇州。大約是因為娘沒活夠，把來不及綻放的美麗都給了女兒，小彩雲出落得分外俏麗，走在街上，免不了讓一干臭男人想入非非。彩雲好玩好吃，加之繼母管束不嚴， 13歲那一年，彩雲就給人忽悠上了花船。隨便給男人們唱幾支小曲，說幾個笑話，就有吃有喝，還能得一兩二兩銀子，且來往的還都是有錢有趣之人，趙彩雲覺得沒什麼丟人的，就乾脆正式上船，做了賣藝不賣身的清館人。

彩雲14歲的時候，碰到了來船上吃花酒的狀元郎洪鈞。洪狀元48歲了，早已不帥，一撮山羊鬍子似灰非灰，而且，他回蘇州來是為母親守孝的，重孝在身，卻來船上吃花酒；家中已有一妻一妾，那雙眼睛還如狼似虎，像要把人吃掉。種種不順眼，讓彩雲覺得此人不地道，對他愛理不理，話語之間，還不免帶些譏誚。臭男人就是那麼賤，那洪狀元見過彩雲之後，竟失魂落魄，想彩雲想得睡不著覺，就不顧自己正在守孝，託人來說合，要納彩雲為妾。小彩雲想起自己成了洪狀元的小妾，就得任他那張油膩膩似乎沒洗乾淨的臉，在自己身上亂蹭亂啃，就不由得泛起一層雞皮疙瘩，以守孝之人不可婚嫁搪塞。眾人七嘴八舌地勸彩雲，狀元乃天上文曲星，不必忌諱地上的規矩云云。彩雲他爸也貪那洪鈞是個狀元，收了人家的彩禮。全世界的人都覺得，狀元郎看上賣笑女子，那是她的福氣，她理當受寵若驚，若竟然支支吾吾，那就是不識抬舉、大逆不道。在公認的幸福面前，小彩雲別無選擇，做了洪鈞的第二個姨太太。洪鈞對二姨太寵愛有加，給她取了個新名字——洪夢鸞，青樓女子趙彩雲一躍成為狀元夫人洪夢鸞，好運似乎就這麼降臨了。

不久，洪鈞奉旨進京，成為大清帝國公使，出使俄羅斯、德國、奧地利、荷蘭四國。公使需偕夫人同行，可洪鈞原配王氏夫人畏懼洋人風俗，不敢隨行，大姨太太長年抱病，只怕在船上顛簸而死，於是，二姨太洪夢鸞成了理所當然的公使夫人，穿著王氏夫人借給她的誥命夫人服飾，登上了開往西洋的客船。

年近50的清國公使，帶著個15歲的小腳伕人，行走俄、德、奧、荷四國，即刻成為轟動歐洲的新聞。連德國鐵血宰相俾斯麥都忍不住好奇之心，特意接見清國公使及夫人，要看一看一雙小腳的公使夫人是如何搖曳多姿的。俾斯麥知道洪鈞不懂德語，接見過程中，一邊心不在焉地透過翻譯與洪鈞說著官場廢話，一邊與隨員對公使夫人評頭品足，言語間甚是輕薄。到歐洲還不到一年的洪夢鸞忽然以德語問俾斯麥：“宰相閣下，請問令慈大人身體好嗎？”年逾古稀的俾斯麥一聽洪夢鸞居然懂德語，尷尬不已，他不知道問候母親的話，翻譯成中文是“你媽的”，恭恭敬敬地回答說：“多謝公使夫人問候，我母親已去世多年了。”洪夢鸞說：“如果令慈大人知道宰相閣下居然不知道怎樣尊重女人，她一定會死不瞑目的。”俾斯麥大窘，因為自己失禮在先，又不好發作，趕緊道歉：“對不起，公使夫人。我保證，從此以後，您會得到全德國的尊重。”

德國宰相俾斯麥

寧做婊子快活半生，不做節婦榮耀千年

1892年底，洪鈞任滿回國，改任兵部左侍郎。不到一年，洪鈞病逝。

那一年，洪夢鸞19歲。作為洪鈞的未亡人，洪夢鸞應該為他守寡終身，帥哥在前，不多看一眼，夜半被冷，也不做春夢，然後，眾人就會交口稱讚她的節烈，若感動了皇上，還可能賜她一座貞節牌坊，讓她成為全中國婦女的榜樣。見過了歐洲的大世面，洪夢鸞才不在乎那貞節牌坊，她寧可做婊子快活半生，也不願做節婦榮耀千年。跟隨洪鈞的這幾年，洪夢鸞一直努力要做一個高貴的夫人，為此，她苦學德語俄語和社交禮儀，並贏得了洋人的尊重。可是，當她回到中國，無論她舉止如何中規中矩，在客客氣氣的禮尚往來中，她還是嗅出了對“婊子”的鄙視。洪鈞一死，洪夢鸞就十分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下場，就算她守身如玉，得到了皇上恩賜的貞節牌坊，在世人的眼中，她依然是一個婊子。所以，洪夢鸞早就盤算好了，與其頂著婊子之名，行節婦之實，還不如明明白白做一個婊子。

把洪鈞的棺柩護送回蘇州，洪夢鸞連洪家的門都沒進，就掉頭而去，帶著自己攢的私房錢去了上海。

洪夢鸞先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曹夢蘭，然後租了一套房子，買了兩個姑娘，大張旗鼓地做起了婊子生意。

狀元夫人的天生麗質，公使夫人的機智伶俐，讓曹夢蘭迅速名揚上海灘，成為紅極一時的花榜狀元，連不苟言笑的李鴻章李中堂也微服前來，喝了半天茶，說了半天體己話兒。

洪鈞的大姨太陸氏，父親陸潤庠也是個狀元，眼見得女婿洪鈞的狀元英名竟然成了妓女攬客的金字招牌，氣得鬍子亂抖，就串通上海知府，找了個由頭，把曹夢蘭趕出了上海。

曹夢蘭無奈，北上天津，改名為賽金花，再次租房找姑娘，組建“金花班”。皇城邊上，狀元夫人和公使夫人的招牌更好使，連王公貴族、封疆大臣都來捧場，金花班如魚得水，迅速發展壯大，於1899年進軍首都北京，名噪八大胡同。賽金花春風得意，常著男兒裝，混跡於男人中間，與京城大佬盧玉舫拜為兄弟，因排行老二，且豪氣不輸男人，江湖人稱“賽二爺”。

第二年，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慈禧太后與光緒爺倉皇西逃。八大胡同的姑娘們也人心惶惶，一鬨而散，只有金花班不慌不忙，照常開門營業。賽二爺說：“洋人雖然可惡，卻比中國男人懂得尊重女人。再說，國難當頭，如果女人註定要遭蹂躪，咱們青樓女子也當犧牲在良家婦女之前。”

山河破碎，百姓遭殃。北京淪陷之初，八國聯軍官兵四處撒野，盡顯虎狼本色。一天，幾個德軍大兵闖進石頭衚衕的金花班耍流氓，姑娘們嚇得笑得比哭還難看。賽二爺聽對方說德語，用德語說道：“你們老宰相答應我，我會得到全德國的尊重。如今，老宰相屍骨未寒，你們居然跑到中國來欺負我，你們德國人就是這樣尊重女人的？”

德國大兵一聽這身著男裝的中國女人會說德語，似乎還是已故老宰相俾斯麥尊敬的女人，就收斂了七分，閒聊幾句，德國大兵更吃驚地發現，她竟然是八國聯軍總司令瓦德西的老朋友！德國大兵頓時多了幾分恭敬，為自己的魯莽連連道歉，也不像日本兵一樣到八大胡同吃“霸王餐”，主動按行價付了雙倍錢。

北京。臨春樓，二等茶室。也就是二等妓院，現在成了文物。

賽二爺的義舉，於國有功，於民有益，必有善報

傳說，賽金花還是公使夫人的時候，瓦德西就對她暗生傾慕，只因為洪鈞看得緊，直到他們離開德國，瓦德西都沒能找到翻牆的機會。此次來華，瓦德西是來殺人放火的，根本就沒想到會有機會和公使夫人風花雪月，聽手下士兵說，賽金花如今居然在石頭衚衕做妓院鴇母，瓦德西且驚且喜，當即策馬來到石頭衚衕金花班。

傳說，瓦德西與賽金花久別重逢，相見甚歡，從此以後，賽金花時常出入瓦德西的司令部，二人還公然在大街上並轡而行，眉來眼去。

傳說，賽金花說話比和談大臣李鴻章還管用，人稱“議和大臣賽二爺”。因為德國公使克林德被義和團殺死，克林德夫人一定要慈禧老太婆抵命，使和談陷入僵局，是賽二爺巧舌如簧，感動了克林德夫人，德國人才饒了慈禧一條老命，使和談得以順利進行，北京才沒有進一步血流成河。

傳說裡的賽二爺英姿颯爽，沒什麼擺不平的事兒，洋人見了她都得點頭哈腰；現實裡的賽金花只是一個會見風使舵的妓院鴇母，為德國人採購軍糧賺了點小錢，碰到點風吹草動，幸福生活即刻崩盤。

1902年，賽金花參加了克林德碑的揭牌儀式，以說怪話著稱的名流辜鴻銘對賽金花說了句很正經的話：“賽二爺的義舉，於國有功，於民有益，必有善報。”然而，辜鴻銘說過此話後不久，賽金花就開始走黴運，江河日下。

1903年，金花班的一個姑娘不堪淫亂之苦，服鴉片自盡，鴇母賽金花被捕入獄。賽金花四下打點，出得獄來，已耗盡家底，苦心經營多年的金花班風流雲散。賽金花黯然離京去上海，從頭再來，掛牌接客。

1911年，賽金花嫁與滬寧鐵路段稽查曹瑞忠為妾，只想從此正經過小女人的日子，不料，不到一年，曹瑞忠暴病身亡，賽金花又一次走進青樓。

1918年，賽金花不信自己的剋夫之命，斗膽嫁給參議院議員魏斯炅。三年後，魏斯炅又被“克”死了。

“克”死三個男人之後，賽金花再也不想嫁人了。人老珠黃，也不好意思再做妓女，只靠舊日友好接濟度日。

1936年底，賽金花貧病而死，享年63歲。京城名士湊份子為她辦了後事，還給她寫了一副輓聯，發表在報紙上：

救生靈於塗炭，救國家於沉淪，不得已犧牲色相，其功可歌，其德可頌；

乏負廓之田園，乏立錐之廬舍，到如今窮愁病死，無兒來哭，無女來啼。

賽金花與胡適是徽州老鄉，今天你若去黃山，會發現賽金花故居比胡適故居熱鬧多了。★

趙彩雲（1873年—1936年），安徽黟縣人，晚清名妓，花名賽金花。北大教授劉半農與商鴻逵合作，為賽金花寫傳記《賽金花本事》，其名句曰：“中國有兩個‘寶貝’，慈禧與賽金花，一個在朝，一個在野；一個賣國，一個賣身；一個可恨，一個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