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便利店門口的雨傘別輕易去拿

入冬了，南方的天氣陰冷而又潮溼，時常不見陽光。最近一連一週都是雨天，整個空氣都浸透了涼意。

正是晚上八點，馬路上燈光被雨水的霧氣籠罩著，模模糊糊的；行人稀稀拉拉，偶爾一輛汽車開過，帶來一陣冷風。

我圍著黑色的圍巾，裹著黑色短短小小的羽絨服，企圖隱藏在這個黑色的天幕中。

我是一個普通的打工仔，工資低，待遇差，加班還沒有加班費。此刻的我內心無比暴躁：“靠，又沒帶傘又沒帶傘！”

只能任憑這不大不小的雨落在我三天沒洗的頭髮上，感覺頭髮更油了。

“還以為我打扮這麼一身黑，雨看不見我。”

為了應景，下班前我還特意從抽屜裡翻出一隻黑色的一次性口罩戴著出門的。

漸漸的雨下大了，我瞅見附近有家還未關門的便利店，想都沒想就往裡衝進去。別問我為什麼不打車回家，答案很簡單——還沒發工資。

“帥哥，給我來跟烤腸。”

我尋思著不太好意思在裡面躲雨不買東西，隨手給收銀員指了指不斷翻轉著的烤腸。在玻璃櫃暖黃的燈光下，烤腸愈發顯得格外誘人。

“你要三塊還是四塊的？”

“三塊的。”

咬著烤腸，吹著暖風，我坐在便利店的休息處都不想動了。

眼看門外的雨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變小的樣子，於是我安心地開著手機刷劇。不知道看了多久，抬頭忽然瞥見對面凳子擱著一把黑色的雨傘。

“哎哎，帥哥，你這兒有客人落下把傘！”

我轉頭就對收銀員喊著。“這把傘已經放了好長一段時間了，一直沒人來拿。”

收銀員小哥正專心地做著關東煮，頭也不抬，“我看外面下雨，你也沒帶傘，要不你就先拿去用吧，回頭還回來就成。”

於是我收拾了一下東西，打著傘走在回家的路上，走著走著，我隱隱約約發現了不對勁。往常十幾分鍾就能到的路程，不知為什麼，今晚格外漫長。“奇怪了……路沒錯啊……雖然我確實晚上方向感不太好，但也不至於回家的路都走錯呀……”

我看著路邊陌生的建築物，範起了嘀咕。

又走了好長一會兒，我發現確實有古怪。

這時候已經很晚了，路上一個沒有一個行人，只有路燈併成一列，延伸至道路另一端。路的兩邊是熄了燈的矮小的房子，間隙中夾雜著小樹，黑壓壓的，好似能把人吞沒。

“不對，這不是我回家的路。”

我突然醒悟過來。從公司到家，我會經過一個十字路路口，右轉，沿著路走下去，再經過三個紅綠燈，就到了。便利店的位置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右邊的拐角處。我從便利店出門後右轉，一個紅綠燈都沒有經過，只看見了無邊無盡的道路、漆黑的房屋和樹叢。

手中的傘柄異常的沉重，舉著著實吃力。

我想了想，對著傘喊道：“是哪位兄弟姐妹需要我幫忙的？直接出來吧。我今天加班有點累還沒有晚飯吃，我想早點回家煮點餃子吃。”

忘了說，我雖然是個普通人，但是我有著特殊的能力——可以感受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能量，同時能夠被另一個世界的能量影響。

小時候跟著父母參加別人家的白事，就看見掛在門口黑白照裡的老爺爺站在不遠處的小茶館裡麻將桌邊上一臉激動地指著一箇中年大叔說：“你你你，你又贏了，果然是出老千贏得老子的錢，媽的老子死了才看得見，欺負老頭子眼神不好！”

我的外公從小就對我說：“不要同別人說起這件事。”

“為什麼呢？”“因為這樣，才能保護你自己。”

可惜我這個能力時靈時不靈的，外公過世了二十多年，一次也沒感受到他。

“你快出來呀，我真的很餓了。最近沒發工資，手頭緊，沒錢點外賣，我得回去煮我的十塊錢三袋的玉米水餃去了。趕緊出來別裝神弄鬼了！”我有些不耐煩，大晚上還讓不讓人回家了。

“我本來就是……”

一個的聲音突然響起，“就是那個世界的人吧。”

我接過話，絲毫沒有被嚇到：“拜託，好歹我也是個花季少女，這麼晚了在外面溜達不安全。”“你，花季少女？”男聲遲疑了一下。“怎麼，沒見過三天沒洗頭的沒落花季少女嗎？”

我理直氣壯地晃了晃腦袋，以我的油頭小丸子髮型為傲：“不能因為頭油就否定這個事實。”

男生有些輕笑：“那，沒落又是怎麼講？”

“窮。”

我言簡意賅。男聲一下被噎住了，好一會兒沒出聲了，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麼直白。

“大哥，你到底能不能下來，你好沉。”

我翻了翻白眼，傘柄異常地沉，用腳指去猜都能猜到，這個來自彼端的人，此刻正坐在我撐著的這把傘上，並用了什麼招數，讓我迷失了傘外的路。

“下來了。”

一個身影慢慢浮現在傘下，高高瘦瘦，我順手舉高了傘，畢竟身高懸殊就擺在那裡，免得傘被他的頭頂起來。輪廓變得清晰起來，是個看上去約二十幾歲斯斯文文的男子，不過他的眼神可不斯文，帶著來自彼世界的冷漠。

“先說好，我不做殺人放火違法犯罪的事情。”

我毫不客氣地給他列要求，：“然後，我需要一定報酬。”

他一臉嚴肅：“報酬？我能給你什麼報酬？”

我耐心地回答：“這是規矩，我幫了你，你不能欠我的，所以你得給我報酬，咱倆就兩清了。”

“為什麼不能欠你的？”

“你好意思嗎？”

“我好意思。”

“……”

我稍作停頓，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原因：“大哥，咱倆如果有這種你欠我我欠你的牽扯，你就會回不去了。”

外公說了，跟另一個世界的人有了牽扯，就意味著兩個人之間有了羈絆，這個人就無法回去，時間久了，是消失還是會變得怎麼樣，都無法預計。

他點點頭：“好的。那我怎麼給你支付報酬？”

“這樣吧，最近天氣太糟糕了，事成之後，我想走一條開滿花的道路上。跟愛麗絲漫遊仙境一樣，路上好多花。”我想了想，人生苦短，能感受一下童話世界也是種慰藉。

他有些詫異：“就這麼一個小要求嗎？”

“難不成你給我錢啊？”我有些無語。

“你不問我什麼事嗎？”

“無非就是想我給你的家人，或者前女友之類的帶個口信之類的事情唄。”我掃視了他一眼，回答得很冷漠。這種事情見怪不驚，沒什麼難度。

“不是。我是想找一下，替代者。”

男子眼神變得模糊起來，身子的輪廓愈發清晰：“替代我，被困在這個傘上。”他聲音低沉，嗓音還挺溫柔，說出來的話可不溫柔。我身邊的溫度比起剛才更冷了，直覺告訴我他現在變得很危險。

“別想了，就算想找，那個人也不是我。”

每年都會遇到像這種傻逼一樣的鬼：“講道理，第一我是午時出生，陽氣旺；第二我是女生，找替代者，以同類為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放低音量，笑著說：“我帶了桃木噢，對付你還是足夠的。”我把胸口掛的用桃木做的小小十字架拿出來晃了晃，逼得他連連向後退：“你為什麼拿桃木做了一個十字架？”

“因為我擔心有吸血鬼。”我老實地回答。

“我剛剛開玩笑的，不是找替代者。”

“不能信。”

“……”

夜更深了。路燈都變得比之前更暗了些。

“其實，我是想找回我的記憶。”

男子摸了摸後腦勺，看著我的十字架有些害怕，“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記憶只停留在這把傘上。一回想以前，我就大腦空白，會陷入某種無法自拔的，黑暗的情緒裡。我想，也許我找回記憶後，就能安心地回那個世界去了。”

男子還算誠懇：“剛剛是我的錯，對不起。”

“我沒這麼大本事，不會找記憶。”

我聳聳肩，表示遺憾。其實我也知道，每次來自彼世界的他們，一旦陷入某種黑暗的情緒，會控制不住自己罪惡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幫你找到這把傘的上一任主人，也許會對你的記憶有什麼幫助。”

“真的嗎？那我就先感謝你了。你叫什麼名字？”男子有些意外，聲音洋溢著喜悅。

“回頭調便利店的監控不就知道了。”我對他的智商表示懷疑，“名字嗎？我叫白澤。明天你就老老實實地躲進傘裡，跟著我去看看吧。”

第二天下班後，我趕忙抱著這把黑傘進了便利店。

“帥哥，這把傘昨天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我不禁對傘主人感激萬分，能不能讓我親自對他表示感謝。”

我今天洗了頭，對收銀員笑得一臉燦爛。

“我不知道傘的主人是誰哎。”收銀員一頭霧水：“昨晚不是跟你說了嗎？這把傘都放在這裡有段時間了，不知道是哪個客人落下的。”

“可以看店裡的監控嘛。你再仔細想想是哪天出現的。我想親自把傘給送回去。”收銀員被我十分真誠熱情的目光盯得實在受不了了，手忙腳亂地給我在電腦上翻監控：“好像是上週三，我看看我看看，你別急。”

在他沒注意到的我的懷裡，傘也不經意動了一下，我摸了摸傘，暗示他不要急躁。

“找到了，是這個人。”收銀員翻了好長一段時間，給我看了一段畫面。畫面有個男子坐在之前放傘的座位上，吃著關東煮，很快吃完了就走了，落下一把黑傘。我讓收銀員把影片回放了一遍，放慢了鏡頭，男子起身時還朝攝像頭這裡掃了一眼，我趕忙讓他定格住，放大。

螢幕內的男子，就是傘下要幫他找回記憶的人！雖然有些模糊，但是與晚上的想要讓我變成他的替代者的，就是同一人！

我把傘舉在螢幕上，傘有些發抖。

“你沒事吧？”收營員以為是我手在發抖，關切地問了句。

“應該，有點事。”我渾身沒了力氣。

走出便利店，我撐開了傘。

“你看見了嗎？傘的上一任主人，就是你自己。”

“我想起來了。出了便利店，我出了車禍，當場被撞死了。那天走到對面的時候雨突然下起來了，很大的雨。我想起來了傘忘記在便利店，準備返回去拿傘，結果過馬路的時候有輛車沒有減速，足足拖著我跑了幾十米遠。”

男生沉默了一會兒，“我記得，雨好大，我才剛剛讀完研畢業呢。

才找了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他的聲音很溫柔，很好聽。可惜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

我對男生說：“回去吧。”

不管有多眷戀這裡，都不能長久地待在這裡。這裡已經不屬於你的世界了。

時間分分秒秒地走著，世界瞬息萬變。

正因為有變數，生命才會如此可貴。活著的人要珍惜生命。

你知道嗎，彼世界的人是有多羨慕你們。

男子趁著暮色已深，浮現在傘下：“報酬……還是走一遍開滿花的道路嗎？”

傘下的他溫溫柔柔的，渾身沒有戾氣，就像我在讀大學時走在路上溫和的學長一樣。

他應該也是家裡人的驕傲，捧在手心的長大的孩子。他的父母不知道現在有多難過。

我嘆了口氣：“不了，你陪我走這段回家的路當作是報酬吧。”

有他在，起碼今晚回家的路很順暢。

到家後我與他道別，他微笑著對我說再見，讓我心裡有些不好受。

那把黑傘被我放在角落裡，靜靜地待著，也許有一天，他的主人會以新的面貌來帶他回家。

彼世界的人，有機會又到我們的世界裡新生，度過他燦爛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