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汸先生出書都一波三折，至於我輩，只能望出版而興嘆了

作者 | 南希小白

浙江文壇兩位前輩和自費出書

近日在舊書攤上淘到浙江文壇兩位前輩的散文隨筆集，其中冀汸先生的集子名《望山居偶語》。我當時有些懵然，當然更多的是欣喜。所以懵然，因為我知道冀汸先生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就是已成名的詩人，是著名的“七月詩派”的干將，我沒見到過冀汸先生的詩集，倒遇到了他的散文隨筆集，而這也正是我欣喜的原因。我愛讀散文，平時集書也以散文為主，但我對一些以散文為業、自稱為散文家的散文作品，有時並不喜歡，倒更喜歡讀小說家或詩人的散文隨筆，比如，我就覺得郭沫若的散文、艾青的散文、臧克家的散文，甚至一些畫家如吳冠中的散文，都是性情之作，不像一些散文家的善於雕琢和修飾。

但冀汸先生出版這本書的一波三折，更讓我為之心驚。沒想到冀汸先生的出書也這麼難。他給自己的這本書寫序，全篇幾乎就在描述令人心酸和憤慨的出書之難。雖然冀汸先生沒有具體寫出歷經這些艱難到底是在哪些年份，但最後這本書由華東師大出版社出版是在1998年，世紀末。當然，時間問題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老詩人冀汸晚年寫了很多隨筆雜文，他興匆匆地把這些散章文字集納在一起，興匆匆地找到一家出版社，結果卻被打臉了——退稿，理由是兩個：本書的市場效益不夠明顯；還有第二個隱隱約約的理由，就是作者的知名度不夠高。冀汸自然不甘心，再投第二家出版社，這家出版社也不客氣，以同樣的兩條理由直接退稿。

這就引發了冀汸先生的極度委屈和不滿。說這些作品市場效益不夠顯著，似乎還能讓冀汸先生勉強接受，但說知名度不夠，就得說道說道了。且不說冀汸先生早在解放前就已成名，解放後他的名氣也不小。開始時不小，是因為他很快被打成胡風分子，凡是成為胡風分子的，都是極有才華和成就的作家和詩人，冀汸先生也“與有榮焉”。而在文革後，他得到了平反，晚年的他，應該說是功成名就，他不僅擔任了浙江省作家協會的副主席和顧問，還是中國作協的理事和作協全委會的名譽委員，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說冀汸先生知名度不夠，到底是出版社編輯有眼不識泰山，還是一種遁詞？

但在冰冷堅硬的現實面前，任是冀汸先生有著漫長的創作經歷和豐碩的創作業績，而且有著如此多光鮮的頭銜，都不能取得出版社的首肯。本來他信奉“事不過三”的信條，已經兩次被打臉了，他不想第三次再被打臉。他把這疊書稿暫時鎖進了抽屜裡。但冀汸先生又自我檢討，說文人積習，有了作品總想出版。家裡放著書稿就好像放著一盆火一樣讓他不安。想讓書問世的念頭不斷來攪擾他。他以為其中的一些作品需要調整，他汰除了一些作品，又新加進一些作品，形成了一部新的書稿。但新書稿編成了，該怎麼讓他們面世呢？不得已，他想起了自費出版。但打聽之後，才知道自費出版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不是有了書稿，有了支付紙張和印刷費的錢就可以了。在自費出版的面前，也橫著一道杆，就是書號和書號費。這書號和書號費讓冀汸先生很作難。這裡冀汸先生沒有細寫，我猜想有兩種可能：一是冀汸先生家裡經濟比較拮据，一時下不了決心買書號出書。二是他可能以為，以他的成就和資歷，竟然淪為出書要自費，要自己掏錢買書號，被人知道，豈非笑話？自己的老臉往哪裡擱？

因此，他對一些暢銷書作家或文壇上有大名的作家，恨恨不平，他們不是追著出版社，而是出版社追著他們。他舉例說，一些有大名的人，書稿還無影無蹤，只是憑著一個書名和幾百字的介紹，就可以在書稿拍賣會上拍得百萬元的天價。

我想，冀汸先生雖然不是聲名卓著的人物，但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他的書出版都遭遇如此艱難，至於我輩，只能望出版而興嘆了。雖然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冀汸的這部書稿，最後被華師大出版社的“思無邪”叢書接受了，但他依然心緒難平，在序言中還在嘟嘟囔囔，說作家不能出版，就只能自言自語了。好在時代不一樣了，冀汸那時候，網際網路在中國還不是很普及，不像現在，人人都是寫作者，人人都還擁有便捷的傳播渠道，有作品新創作出來，可以發在公眾號上，最小的圈子也可以在自己的朋友圈裡發，當然更可以在部落格網站上發，隨時可以跟文友和大眾交流。

但是，說到出版，依然很困難。冀汸先生也曾打探過，如果不要書號，印務公司能否印行？答案是：也不行。你可以不用書號，但不能沒有準印證。沒有準印證，就是非法出版物，不僅作者自己要被追責，而且會連累印刷廠。冀汸先生說，自己這麼大年紀了，不值得。

現在就要說到我淘到的浙江文壇另一位前輩的書了。這位前輩叫鄭秉謙，年齡比冀汸先生略小，是位小說家，他們應該說是同時代的人。鄭秉謙先生也曾擔任浙江省作家協會的副主席，晚年他在創作小說和寫作長篇紀實文學的同時，寫了數量相當可觀的散文隨筆。我淘到的這本《留得枯荷聽雨聲》，就是他文革後復出文壇的第二部散文集。他倒是乾脆，在出版問題上沒有冀汸那麼多的顧慮和憤激，他的心態平和得多，他走了第三條出版路線，就是買香港書號。香港書號也是書號，但價錢便宜得多了。香港書號也是正規書號，由香港書號出版，也就不算非法出版物。只是這類書不能進入國內新華書店等主流的傳播銷售渠道，所以一般香港書號，印數都不多，在作者，聊以結集留念而已，還可以贈人。

差點忘了交代，鄭秉謙這本書的出版單位是“香港文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