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桑：偉大的靈魂可以雌雄同體

【編者按】

巴黎是一座古老又現代的城市，她硬朗，她柔美，她獨立。巴黎和北京很像，都是古都，大氣包容的城市風格，有古老的一面，教堂、墓園、紀念碑，也有現代的一面，香榭麗舍大街的時尚品牌、前衛先鋒的國家文化藝術中心。

目前，市面上寫巴黎的書大多是男性視角的巴黎，歷史厚重，但是風格比較硬朗，而中國工人出版社近日出版的《千面巴黎：時空交錯中的文藝之都》則是女性視角的巴黎，柔和細膩，既寫了古蹟的歷史感，又有對巴黎名人的感性描寫，特別是對巴黎的女性深情的描寫：

法國女人充滿魅力，確實是各有各的魅力，喬治·桑便是其中獨樹一幟的一位。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但濃密的長髮，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樑，雪白的牙齒，似乎也說不出有什麼難看的地方。她不是那個年代推崇的貴族淑女，舉止優雅、嫻靜端莊，而是穿男裝、抽雪茄、騎馬打獵，自由開放。她細膩溫柔，卻並不專情，可每換一個情人，你似乎都想去找一些理由為她辯護。她的人如她的文字那樣，一旦注目，便難以自拔。從不因為自己是女性而把自己禁錮在某種限制之中，也從不屈服於某種權威，放棄熱情去追求他人制定的目標。她不僅有女性的溫柔，也有男性的強韌，難怪雨果說：“她像巴貝斯一樣有著一顆偉大的心；她像巴爾扎克一樣有著偉大的精神；她像拉馬丁一樣有著偉大的靈魂。”

法國著名女作家喬治·桑

人的性格和成就，是天賦和環境相互影響決定的，而童年是性格形成的非常重要的時期。喬治·桑晚年的時候寫過一本自傳叫《我的一生》，用詩意的筆觸勾勒出自己大半生的心緒變化，自傳三分之二的篇幅都留給了對童年的描述，從這裡可以看出，童年的經歷對喬治·桑的影響之大。在這一時期對她影響最大的，莫過於她的母親了。喬治·桑本名叫奧洛爾·杜邦，1804年7月1日出生於法國巴黎，父親是一名軍官，母親婚前身份卑微。結婚後，她的母親沒有因為父親的榮耀變得趾高氣揚、自視顯貴，依然真誠待人、謹慎持重，既不憤世嫉俗，也不看人眼色。這樣的秉性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幼年喬治·桑的性格和思想。

不僅如此，母親還算得上她文學上的引路人，給了喬治·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和一顆感知世界的心。兩人出行時，每當看見一片輕軟的浮雲，一抹豔麗的日光，一溪清澈的流水，母親總是讓喬治·桑停下來，對她說：“瞧，多美啊！瞧瞧吧！”這些東西她本來並沒有留意，可是突然間竟變得那麼美麗奇妙。母親似乎用一把神奇的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往神奇世界的大門。自此，喬治·桑的感覺開始變得敏銳，同樣的事物在她眼中會呈現出與他人不一樣的模樣，她對事物的感知力也不斷提升，想象力亦是愈加豐富。

後來，喬治·桑時常會沉浸在無邊的幻想當中，甚至一連幾個小時呆坐在母親或祖母膝下的小凳子上，一言不發。祖母一度以為她患了痴呆症，而母親卻說：“這是她的天性，不是痴呆，她一定是在思索著什麼事情。”母親盡最大的努力不去傷害一顆幼小的心靈，正是這樣，她也潛移默化地塑造了一顆偉大的心靈。

由於父親早逝，母親和祖母不和，喬治·桑留在家鄉諾昂（Nohant）由祖母撫養長大。在諾昂，喬治·桑的生活很自由，管家德沙爾特教她學習自然科學和拉丁文，祖母則向她傳授音樂和文學知識，她還練習著寫一些有關鄉間生活的小作文，並閱讀文學名著。隨著年齡的增長，情竇初開的喬治·桑認識了一位叫斯特凡的小夥子，兩人雖互相吸引，但沒有深層次的感情交流。後來，祖母去世，喬治·桑回到巴黎，結識卡西米爾·杜德望男爵，兩人相處和諧，於1822年9月舉行了婚禮，一年後生下兒子莫里斯，並在家鄉諾昂生活。

喬治·桑自幼喜歡讀書寫字，自然在感情中尋求一種精神的共鳴。她很快發現卡西米爾在這方面讓她極其失望。“她對他談論自己喜歡的文學、哲學或音樂，可他要麼覺得索然無味，要麼進行諷刺挖苦，要麼就乾脆溜之大吉。”他們開始爭吵，婚姻進入了一種貌合神離的狀態。巧的是，喬治·桑再次遇到斯特凡，兩人很快擦出火花，1828年生下了女兒索朗芝。丈夫面對喬治·桑的不忠，雖然沒有離婚，但選擇了分居，日子越發平庸。直到喬治·桑無意中發現丈夫提前寫好的一封遺書裡全是對她的怨恨時，她下決心徹底離開丈夫。

喬治·桑回到巴黎，和新情人于勒·桑多共同住進塞納河邊一個頂樓的房間裡。桑多是一個小城稅務官的兒子，聰明伶俐，才華橫溢，才19歲的他一下子就被喬治·桑野性的美貌、大膽的性格、母性的關懷迷住了。而此刻的喬治·桑也意識到，必須想辦法賺錢維持自己的生活。她想到了寫作。她善於分析人類的感情，刻畫人物的性格特點，熱愛大自然，對鄉野的風土人情也飽含情感，所以儘管她沒有受過專門的訓練，也還沒有激烈動盪的生活做底子，依然寫出了廣受好評的作品。第一部作品是和于勒·桑多合著的《粉紅與雪白》，兩人共用筆名于勒·桑，從第二部作品《安蒂亞娜》開始，喬治·桑這個筆名正式確立下來。此後，她一生的244部作品，包括100多卷的文藝作品、20卷的回憶錄以及大量書簡和政論文章全都沿用了這個筆名。

1833年的巴黎，在一次宴會上，喬治·桑遇見了比自己小6歲的詩壇新星阿爾弗雷德·繆塞，他面容英俊，身材瘦小，風度翩翩，才華橫溢，先後發表過兩本詩集，很受年輕人的追捧。但他生性放蕩，玩弄女性、縱酒、吸毒，無所不為。喬治·桑起初抱有先入為主的偏見，但兩人談話異常投機，到宴會結束時，她不僅不覺得他是個花花公子，相反倒覺得他很可愛。

此後，兩人經常互通書信，其中有一封非常有趣的信，是繆塞寫給喬治·桑以表達愛慕的詩。這首詩的大意是：我如此仰慕您，連我的筆都欣喜若狂。最後兩句說：請您仔細閱讀每句首詞，您會找到治癒我苦痛的良藥。也就是說，這是詩人的藏頭詩，句首詞連起來是：我何時才能和您共眠？喬治·桑也回了兩句詩：您對我的愛慕損害了我的名譽，令我厭惡。這只是表面的意思，句首詞組合起來則是“今夜”的含義。

文人之間的情趣總是隱晦而有趣，正是那種只有彼此才能會意的感覺最浪漫。從此，繆塞成了喬治·桑家的常客。在不止一次的談話中，兩人都對義大利表達出濃厚的興趣。於是他們於1833年12月啟程去義大利。在旅途中的日子，喬治·桑仍然孜孜不倦地創作，哪怕是半夜，當靈感閃現時，她便從床上跳下來，伏案疾書，而繆塞卻沉浸在酒後的酣眠中不省人事。

繆塞有著些許人格分裂，時而善良溫柔，時而暴躁多疑，這讓喬治·桑非常煎熬。從熱那亞到達威尼斯後，繆塞竟臥床不起，身體越來越差。焦急的喬治·桑找到一位義大利醫生給繆塞看病，經過他的細心護理，病魔終於被擊退，但喬治·桑卻淪陷在了那位醫生的溫柔攻勢裡。

1834年3月，繆塞一個人回到巴黎。喬治·桑在沉澱了古羅馬深厚底蘊的義大利安靜地寫作，就在這段日子裡，她完成了小說《雅克》，並寫出了《旅人書簡》的第一卷。在這些信札裡，記錄了她義大利之行的感受和當地的風土人情。她經常和繆塞通訊，離別使他們互相思念。同年夏季，喬治·桑也返回法國，兩人重修舊好，繼而產生摩擦，再互相原諒，再互相傷害，這樣週而復始的折磨令喬治·桑痛苦，終於到了1835年，兩人的關係完全破裂。

這段相愛相殺的感情過後，繆塞寫出了此生唯一一部自傳體中篇小說《一個世紀兒的懺悔》。他借主人公之口，道出自己的心聲：“我不相信我們會互相遺忘，但我相信此刻我們仍然不會互相原諒。然而，這是無論如何要辦的事情，即使我們永遠不相見，也要互相原諒。”

1857年，47歲的繆塞與世長辭，遺體被安放在拉雪茲神父公墓之中。喬治·桑總覺得應該為他寫點什麼，於是自傳體小說《她和他》便誕生了。像她的自傳一樣，喬治·桑似乎迴避了一些問題，又美化了女主人公，這激怒了繆塞的哥哥，他的哥哥相對應地寫了一本《他與她》，表示要揭露喬治·桑的真面目。再後來，喬治·桑與繆塞的書信被公開，其中的喜怒哀樂，任由讀者感受評說。

1836年，32歲的喬治·桑終於和丈夫辦理了離婚手續，帶上兩個孩子一起去瑞士旅遊。當時，音樂家李斯特和夫人瑪麗·達古爾也在那裡，和朋友相聚的喬治·桑感到非常高興。

回到巴黎後，李斯特和瑪麗將他們的公寓變成了文藝沙龍，海涅、密茨凱維支、德拉梅內等都是沙龍中的常客。也就是在這裡，喬治·桑第一次聽到弗雷德裡克·肖邦的演奏，從此對這個波蘭流亡者念念不忘：他的神情優雅而憂鬱，還帶著些許羞澀，瞬間就俘虜了她的心。喬治·桑忍不住開始接近這個小她6歲的柔弱又有才華的音樂家。

起初，肖邦對喬治·桑並沒有什麼好感，初次見面就受不了這位男人裝扮、嘴裡叼著雪茄的女性，甚至對朋友說：“她真的是個女人嗎？”然而他喜歡的姑娘對他的疏遠，加上一直以來他患肺結核造成的身體困擾，讓他在身心最脆弱的時候，得了喬治·桑如妻如母一般的愛護，從此便不可遏制地愛上了她。

現在，如果去喬治·桑的家鄉諾昂，會看到她曾經居住過的莊園。那時，“陽光燦爛，玫瑰綻放，整潔寬敞的房間，光潔鋥亮的地板。房間中央擺著一臺擦得一塵不染的三角鋼琴，地上鋪著肖邦喜歡的地毯。寫字檯、樂譜架、樂譜櫃一一擺在窗前。窗臺上，飄拂的是肖邦喜歡的窗簾。明媚的窗外就是玫瑰園”。在那裡，她和肖邦共度了6年的時光。在這些寧靜的日子裡，肖邦創作了大量的作品，包括《降B小調奏鳴曲》《G大調夜曲》《升F大調即興曲》，代表著他音樂新時期的開始。喬治·桑對肖邦這一時期的創作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法國發行的喬治·桑郵票

喬治·桑自小對音樂就有很好的理解力，每每聽到音樂就如痴如醉，世界似乎都變得和諧，心靈也陶醉在美麗的天空和美妙的音樂裡了，更不用說身邊有這樣一位音樂天才，兩個人深層次地交流著。喬治·桑用文字描述著鄉間生活的寧靜和大自然的和諧，肖邦則用音符把這樣的和諧變成動人的田園交響曲。我們的腦海中能想象出這樣的場景：肖邦坐在鋼琴前，纖細修長的手指在黑白鍵上上下翻飛，空氣中飄蕩的都是靈動和悠揚的氣息。而旁邊的喬治·桑在桌邊奮筆疾書，偶爾停筆，心情也是舒暢的。

但終究，這段愛情沒能走到終點，肖邦對喬治·桑家庭的介入，讓日漸成熟的兒子莫里斯十分反感，而女兒似乎又和肖邦曖昧不清，並且兩人的性格和生活方式本身也有一定的差異，多重因素加起來讓兩人9年的同居生活不歡而散。然而，離開喬治·桑之後，肖邦的肺結核日益惡化，他再也沒寫出新作品，於1849年10月17日離世。肖邦的遺體被葬在拉雪茲神父公墓，而心臟按照他生前的要求，被運回祖國波蘭安葬。

肖邦過世後，喬治·桑也日漸衰老，1876年6月8日，她因病去世。葬禮上，兒子莫里斯代讀了雨果的致辭：“每當人間的偉人逝世之時，我們都聽到強大的振翅搏擊的響聲。一種事物消失了，另一種事物降臨了……一個像火炬那樣的男人或女人，在這種形式下熄滅了，在思想的形式下又復燃了。於是人們發現，曾經被認為是熄滅了的，其實是永遠不會熄滅。這火炬燃得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光彩奪目……”

本文摘選自：《千面巴黎：時空交錯中的文藝之都》，陳翔 著，中國工人出版社2021年1月版。

巴黎是文藝的，是時尚的，是歷史悠久的，是很多人的旅遊勝地，也是很多人的靈感源泉。巴黎，於每個人都不一樣。《千面巴黎：時空交錯中的文藝之都》以巴黎的人文歷史故事為主線，包含歷史、藝術、人物三個大主題，分為古蹟有悲喜、藝術有活力、靈魂有故事三個篇章，讓讀者感受巴黎的文化氛圍與藝術氣息。書中不僅介紹了雨果、海明威、巴爾扎克、羅丹、莫奈等這些男性作家、藝術家是如何成名成功的，更描寫了法國女性作家、藝術家是如何獨立自信又有吸引力的，還談論了一些很有趣的人，做著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