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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心守物,浙江文博的守護者汪濟英去世,享年91歲

由 錢江晚報 發表于 運動2022-01-15
簡介汪:我當時分到調查組,沙孟海是組長,搞田野考古,研究組組長是朱家濟先生

汪怎麼組一個字

浙江24小時—錢江晚報記者 馬黎

6月4日凌晨,浙江省博物館原常務副館長汪濟英先生去世,享年91歲。

汪濟英先生1928年1月生,浙江開化人。1949年5月入伍,1953年10月轉入地方。歷任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和浙江博物館幹事、歷史組(部)副組長、陳列部主任、副館長、常務副館長。主要從事田野考古、文物保管、陳列展覽等工作。

汪先生是錢江晚報欄目《文脈》的文化老人,一位低調細心專注的學者。2013年,汪先生在家中接受了錢報記者的專訪。先生住的是上世紀80年代的老房子,家裡非常簡單,客廳白牆斑駁,一面掛著沙孟海的作品,寫的是于謙的《石灰吟》。另一面牆上,掛的是唐代名畫《五牛圖》摹本,是西安博物院送的紀念品。

重讀此文,紀念先生。

靜心守物,浙江文博的守護者汪濟英去世,享年91歲

靜心守物,浙江文博的守護者汪濟英去世,享年91歲

汪濟英:靜心守物

[1]

人的一生,從來不是一個圓。

對汪濟英來說,他的人生,就是個不修邊幅的多邊形。“命運的轉折,太多了。”他說。

表象的轉折,體現在他“總是無法從一而終”的簡歷上。我們甚至很難用慣常的稱呼,某某家,某某學者,去定義這位84歲的老先生。

“我就是個打雜的。”汪先生扶了扶金絲邊眼鏡,笑著說。

1953年冬天,他從部隊轉業,分配到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員會(以下簡稱文管會)調查組,負責田野考古。因為師從沙孟海、朱家濟、酈承銓等大家,他對書畫和鑑定,頗有研究。文言文、寫詩、作詞,樣樣在行,博物通史。以至於後來,書畫沒人管,他上了;行政需要人,他去做;陳列缺人手,又頂上。

評職稱時,他這樣描述自己:專注一門,我不如人;多方應對,人不如我。

話中,帶著些自嘲。

1953年,汪濟英在文管會的小院裡,種下了兩棵香樟樹,“那時夏天很熱,大鐵門被太陽烤著,像個蒸籠,所以我種了香樟,涼快很多。”

杭州環城西路20號,是文管會的門牌號碼。水磨青磚,西式洋房,這樣一座小樓裡,彙集瞭如此之多飽學之士,他們古典、雅緻,學貫中西。

如今,小樓依然,斯人已逝。當年文管會的成員,只剩下汪濟英,以及曾經上過《文脈》的牟永抗老人。龍游路上,有熱鬧的白鹿餐廳、奧斯卡電影院,繁華熱鬧。不過,兩棵香樟還在。

“一棵有點病怏怏,一棵保養得不錯。”只要坐車路過那裡,汪濟英總會看幾眼,“一看,就感覺回到了那時候。”

他自謙,說他一輩子,沒做什麼有意義的事情,寧願回到60年前,在文管會,跟著沙孟海、朱家濟學書法、考古、評詩論文的日子,“很專注,很單純。”

老人的家,仍是上世紀80年代的老房子,白牆斑駁,正堂掛著一幅字,是沙孟海先生的書法——于謙的《石灰吟》。老人說,他最佩服於謙,因為氣節。

這份氣節,也留在了他的生命裡,“我還是想做學問,孤零零也不要緊。”

靜心守物,浙江文博的守護者汪濟英去世,享年91歲

[2]

從一個轉業軍人到文博研究者,汪濟英說——

沙孟海等先生,對我影響至深

上世紀三十年代,西湖博物館(浙江博物館前身)施昕更先生髮現良渚遺址後,汪濟英開始了對良渚文化年代的探索。

1973年,他又參與了河姆渡遺址最初試掘。初步確認了該遺址文化層的內涵,並從出土陶器、骨器的形制判斷出,這是過去未知的一處新石器時代重要遺址。

可惜,由於服從上級安排,工作頻繁調動,他不得不退出了隨後的正式發掘,乃至整個考古生涯,“我不後悔,後來人總會做得比我更好。”

兩個小時的採訪,老人坐著,雙手緊握,擱在膝蓋上,這個姿勢,保持始終。“我這是假膝蓋。”他拍拍腿,又指指心臟,“這裡也裝了起搏器”。在這個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的軍人臉上,英氣,嚴謹,甚至是紀律性,依舊顯現。

(以下記者簡稱“記”,汪濟英簡稱“汪”)

【文管會】 當年文管會里,都是學貫中西的大家

1953年冬天,轉業幹部汪濟英被分到文管會。

作為一個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的軍人,初到這個終日與古物打交道的機構,汪濟英多少有些不適應,覺得憋氣——一般人們都認為,文管會就是搞搞古董的養老單位。

記:您從部隊轉業之後,就分到了文管會工作,會不會覺得不適應啊?

汪:我當時確實不太適應,感覺文管會死不死,活不活,步調很慢,不像部隊節奏很快,都是熱火朝天的。

記:當時文管會的情況如何,您主要做什麼?

汪:我當時分到調查組,沙孟海是組長,搞田野考古,研究組組長是朱家濟先生。保管組組長張任政,是王國維的學生。還有個圖書資料室,組長是陳訓慈,是陳布雷的弟弟。

這些老先生當時年紀並不大,50多歲,但對我來說,都是大家,長輩。

沙孟海是我的老師,但他比較嚴肅,我們不太敢親近他。其實他對年輕人很關心,我剛來時,很不安心,想調到其他單位。他就跟我說:你到其他單位去,也需要知識,沒知識不行。但你在這個單位,就能學到很多東西。

我後來想想,他說得很對。

這些老教授,都是學貫中西的知識分子。像主任邵裴子先生,是光緒年間的官派留美學生,畢業於斯坦福大學,當過浙江大學校長。

人家花錢去讀書,也不一定有這麼多教授天天在你身邊教你。這樣想想,我就靜下心來了。

記:您對文管所研究的內容感興趣嗎?

汪:其實,我是很喜歡文字學的,對書法很有興趣。沙老就建議我多看看甲骨文、金石方面的書,像《甲骨學商史編》。

在文管會,野外考古是重點,解放以後,我最早參與了良渚遺址的試掘,採集了很多標本,主要是黑陶,墓葬當時還沒有發掘。

記:那為什麼後來您又從考古變成了研究書畫?

汪:當時保管組有個人走了,書畫沒人管了。領導想想,汪濟英對書畫很有興趣,而且國慶十週年時,文管會在中國美院做了個書畫展,挑畫、布展、文字說明,全是我做。他們覺得我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就被調去了。

所以啊,這個也懂點,那個也懂點,也不是好事,都不懂,那反倒好了。當然,搞書畫,我還是有興趣的。

所以,我就把興趣,從考古轉到書畫上了。

靜心守物,浙江文博的守護者汪濟英去世,享年91歲

【博物館】

當年曾呆在庫房,通宵不睡地看守

文革結束之後,汪濟英成為浙江博物館歷史組副組長。河姆渡試掘,成了他最後一個野外考古任務。

那之後,他把所有的考古筆記,全當廢紙賣了,“當時有些傷心,因為再也沒機會搞我喜歡的東西了,我想算了吧。”

1980年年底,汪濟英成為浙江省博物館副館長,負責展覽陳列工作。從打掃、搬櫥櫃、提展品,到展出、寫文字說明,他一人包辦。

當時的博物館,條件並不好。“還不如北方的大戶人家”,當年,國家文物局一位處長來視察時這樣說。

記:文革時,博物館經歷了哪些風雨?

汪:文革時,什麼東西都停了,也沒人工作了。很多珍貴的東西,長期關在庫房,比如我們的鎮館之寶——黃公望《富春山居圖》的《剩山卷》。

還有《劫缽圖》(北宋大畫家李公麟作品)、清初六大家的作品、浙派畫、西泠八家的作品,都是全的。當時我們的書畫藏品,在全國算是比較好的。

記:庫房裡那麼多東西,怎麼在文革中儲存下來的?

汪:有一段時間,我就呆在庫房裡,通宵不睡,看房子。後來庫房搬到文一路那邊,孤零零一座房子,晚上我一個人值班,慌是有點慌的。

其實另一方面,我也想借這個機會,抄點東西。

比如商務印書館出的《歷代職官表》,有一大摞。當時外面買不到這本書,我從單位裡借出來的。因為考古、書畫研究往往會聯絡到歷代職官,當時的抄寫,對我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記:當年浙江博物館的條件是不是很差?據說國家文物局一位處長來視察的時候,說 “還不如北方的大戶人家”。

汪:主要是硬體設施差。

博物館是幾個破廟組成的,包括王陽明祠、聖因持羅漢堂及太乙分青室(文瀾閣的附屬建築)等幾個地方,面積很小,加上自然部,陳列面積只有1000多平方米,又那麼零碎,實在很差。

所以,陳列展覽怎麼做,我也非常頭痛。

那時候做展覽,因為條件有限,只能放櫃子裡。一個櫃子放一幅畫還行,瓶瓶罐罐就放不下了。

記:您印象比較深刻的展覽,還記得嗎?

汪:是我做的最後一個展覽,叫“杭州史蹟陳列”。

當時,胡喬木到我們館裡視察,說:浙江博物館處在杭州的西湖,卻連西湖的歷史都沒反映,算什麼博物館?

這對我們壓力很大,因為當時杭州出土的東西不多。只好把新石器時代出土的東西,老和山遺址發掘的文物,以及春秋戰國、秦漢,尤其是能反映西湖歷史的文物,全都拿了出來。比如,春秋戰國的青銅器,漢墓裡出土的一些陶器。

記:如今全國的博物館很多,陳列方式也先進,有的還可以在網上參觀,您怎麼看?

汪:二戰之後,聽說美國幾乎每天都會出現一個新博物館,我們當時簡直無法想象,現在中國的博物館,也像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

觀眾來博物館看展覽,有獵奇心理。一方面想要了解過去,另一方面,他們希望瞭解人。比如於謙、岳飛,他們的故事就很容易打動人。

博物館是用實物與觀眾對話的,但實物,更需要歷史之人物去烘托。

過去,我們就注意到了這點,但因為表現手段有限,沒法做。現在的博物館,聲、光、電都具備了,更應該在這方面多思考,如何表現歷史中的人事變遷。

靜心守物,浙江文博的守護者汪濟英去世,享年91歲

靜心守物,浙江文博的守護者汪濟英去世,享年91歲

[3]

不加入書協也不參加活動他很低調講述人:曹錦炎,浙江大學文化遺產研究院常務副院長

1981年,我研究生畢業,就到浙江博物館工作,直到汪先生退休,我一直和他是同事。

他到博物館之前,在文管會工作,非常用功、好學,很快就成為浙江文博線上的業務骨幹。

我對他的印象,就是四個字:謙虛勤奮。

他有個特點,就是方方面面都喜歡學,也學得快。他考古在行,研究陶器很厲害,書畫又很強,對文物又有研究。但他還有個特點:非常低調。

對於這些優勢,他常說自己,學了個皮毛而已。

事實上,他的書法是跟沙孟海先生學的,寫得非常好。他的書法功底,在工作之外擠時間練的,靠的是用功。

可是,他既不加入書協,也不參加任何活動,幾乎不太有人知道他。要是換了別人,早就成名家了,可是他呢,從來不宣傳自己。

1979年,浙江省成立了文物考古研究所,文管會里做考古的人,都分出去了。而浙江博物館裡,熟悉這一塊的,幾乎只剩下他一個人。可是,他就憑著自己的真才實學,把博物館事業做得很出色,這是很不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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