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都沒有秋天？沒有

離開渝都回老家時將近隆冬，再相逢，已是夏末時節，而山城的火熱才剛正式開始，這比兩年前我初到此地時更為熱烈，卻相比當時少了許多的不適之感。以前我有點討厭流汗的感覺，而在與這座城市的朝夕相對裡，我開始主動接受流汗，甚至熱戀大汗淋淋帶來的快感。發現原來，不止歲月在流淌，我們也果然在改變。

大概有人不解甚至厭惡我本是甘肅人，也未在渝落家落戶卻稱家鄉為“老家”，不過，沒有關係，我想，人與人之間的理解和相通該是靠些緣分的。當我稱家鄉為老家之時，一方面，家鄉在我心中賦予了比以往更多更為飽滿的感情與意義，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飽滿、更有內涵，而未來的不可知的歲月裡，也許她會比今天更有深情和深意；另一方面，這也代表著我對渝都的接納，代表著我融入其中的態度，我想與之友好相處，最好在能夠預見的未來深情相待。

八月的重慶，熱浪滾滾，我更喜歡用“蒸籠”來形容她，至少，我認為在這個時節來講是十分形象生動的。我想，也是她教會我用更寬容的心去對待身邊的人和事，也成為更坦蕩的自己。在午後頂著接近四十度的高溫在外面行走半個小時，路程過半時西北人的熱後紅暈就迅速爬上了臉頰，兩年後，這一方“很養人”的水土依然沒有改變這樣一個特性，至少在我身上是沒有改變的。而我也不會再因臉上熱後泛起的紅暈而感到尷尬不好意思，我欣然接受這樣的一個現象，並以之作為故鄉的印記，我遇見了不同以往的自己，卻依然保持對生活的熱愛，依然愛笑。

某個把空調調到16度的傍晚，偶然翻看了日曆，發現立秋時節已過一週，我小聲嘴裡禿嚕：“渝都沒有秋天”，我的水族朋友也應和著這句感嘆，表示完全贊同。翻天氣的時候總會順帶看看北方的那個小縣，那裡，沒有五十層以上的高樓，也鮮有抬頭明顯可見的低空飛行物。橋邊的向日葵可能謝了花，也可能沒謝，很慚愧我記不得它何時盛放與凋謝。晴日時天是碧澄澄的，天盡頭皆是山色，我承認，西北風不是特別溫柔，但是，我很喜歡。

雖不記得向日葵什麼時候花開花謝，但老家靈敏的季節轉換還是依稀記得的，那裡的夏天很短、很熾烈，好像所有的水汽都會被蒸發掉，土地甚至會皮開肉綻，甚至河床也會裸露出來。那裡，更能闡釋“天然”二字，靠天、自然。若夏季雨水適量，則秋收可待；若夏季雨常氾濫或是少雨乾旱，則秋收無望。聽上去有點原始的意味，也確乎如此，不如南方的灌溉之道。立秋後，故鄉便漸有涼意。在渝都依然高溫不下的時節，故鄉的夜間溫度已是個位數，而白日的最高溫度也遠不及渝都的夜間最低溫。

我只想說：渝都真的沒有秋天。凋落的樹葉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一夜之間重新長得濃密油綠，這曾使我感到無比訝異。在渝都，我無法像老家那樣透過自然的現象來準確判斷季節的交替，因為，渝都從來都是鬱蔥濃綠的，春夏不及故鄉含蓄，秋無金黃，冬不荒涼。

渝都2020年的八月下旬，在故鄉人已經穿上毛衣和厚厚的外套抵禦秋寒的時節，我開始坦然地穿上了以前總因在意自己腿粗而不好意思穿的短褲，來與渝都漫長的夏天愉快相處。雖然還是會有熱頭痛一次次到來，雖然常常出門時衣襟汗溼，但回到小屋，依然可以享受身體的每一處都極其舒適的感覺。而不管是高溫的戶外還是低溫的室內，不管夏天多麼漫長，不管渝都有沒有秋天，我都決定在接下來能夠朝夕相對的日子裡好好熱愛。

身邊很多人問我畢業後會不會努力選擇留在重慶，我卻無一例外地給了他們否定的答案，不是不愛，只是以一種可以長期保質的方式來愛。而至於故鄉，我和一部分比較守舊的老人的思想是相一致的，不僅僅是落葉歸根，所到之處皆吾鄉，而與故鄉的感情是：我想和她一起生活，一起成長，細水長流，至死方休。

不久以後，當我離開渝都這片有山有水的熱烈土地，我想，她該會是我人生的第二故鄉，依然會在看新聞的時候、刷影片的時候、讀文章的時候，許許多多的時刻，關注她多一些，不僅僅她的美麗，還有災禍、人民、教育、制度、發展，凡此種種。在某個秋風蕭瑟的傍晚，或許，會突然想到沒有秋天的渝都，甚至心頭湧上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