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毒大亨麥克菲之死，逃亡故事堪比好萊塢大片

文/AI財經社 牛耕

編/趙豔秋

6月23日，防毒軟體的發明人約翰·麥克菲（John McAfee），被發現在西班牙巴塞羅那的監獄中上吊身亡。西班牙當局稱將調查麥克菲的死亡原因。在幾個小時前，西班牙高等法院批准將麥克菲引渡到美國，以應對逃稅、欺詐指控。

他的妻子珍妮絲·麥克菲表示：“美國當局決心讓約翰死在監獄裡，以作為他公開反對政府機構內部腐敗的報復。他永遠沒有希望在美國得到公平審判。”

麥克菲也在不久前的法庭聽證會上說，“我希望西班牙法院能看到這件事的不公，美國想以儆效尤。”他稱，自己已經75歲，如果在美國被定罪，他將在監獄中度過餘生。

最終，在被批准引渡後，這位科技領域“活化石”選擇在獄中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曾經在入獄後發推特說，“要知道，如果我像愛潑斯坦那樣上吊自殺，那不是我的錯。”留給世界的只有這位老人傳奇的一生。

在這個世界上，很難說愛他和恨他的人哪種更多。以他名字命名的防毒軟體McAfee，甚至不願發一條推特來紀念他。但人們自發聚集在其他推文的評論區，最高讚的評論說：“傷心，他所創立的公司不願發任何形式的宣告或紀念。向這個傳奇人物致敬。”

防毒大亨聲稱從不用防毒軟體

麥克菲擁有一個不幸的童年，塑造了他偏執的性格。他的母親是英國人，父親是駐英美國士兵。1945年9月，麥克菲出生。但父親常年酗酒，虐待他的母親。在麥克菲15歲那年，父親開槍自殺。

在接下來幾年裡，麥克菲也開始酗酒和吸毒。但這位癮君子也聰明絕頂，從未淡出學術生涯。1968年，他在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攻讀數學博士學位，但被校方發現跟自己指導的本科生睡覺，將他逐出校外。這個女人後來成為他的首任妻子。

麥克菲開始獨立謀生。他已經掌握了一些計算機知識，輔以偽造的簡歷，他開始在NASA（美國宇航局）、通用電氣、西門子和施樂等公司如魚得水，同時繼續沉迷於藥物。“我的大多數老闆也使用藥物。”他如此為自己辯解和開脫，“畢竟我們處在科技和個人實驗的最前沿。”

他的生活一團糟，公司因為吸毒解僱了他，妻子也離開了他。但一樁惡作劇將他救出了乏味的生活。

1986年，銷售個人電腦的巴基斯坦兄弟巴斯特和阿姆捷特發明了一款名為C-BRAIN的軟體：只要有人違規複製他們的軟體，C-BRAIN就會更改硬碟磁區，讓電腦以為硬碟已滿。很快，這個程式在全世界電腦流行開來，成為MS-DOS上的第一個電腦病毒。

彼時麥克菲還在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工作，從事語音識別專案。他看到了這段自我複製的程式碼，大為震驚。“這讓我著迷。”他說。他提出了一種方法對計算機“消毒”，然後廣而告之。在此基礎上，他創立了McAfee Associates，並預感到自己會成功。

“我知道這個領域會變得很大，因為人們總是喜歡損壞事物，總是會有駭客。”他說，計算機病毒不會消失，情形只會變得更糟。他相信自己發明的“防毒軟體”，會成為世界的主流。

McAfee最初是免費使用，所以麥克菲並未因此暴富。但他很快想出了辦法：在電視節目上，他拼命煽動“電腦病毒的恐怖”，說很多公司會被搞破產。聽到忠告的企業紛紛付費請他上門防毒。麥克菲則買了一輛房車，裡面裝滿電腦，說這是他的“抗病毒救護車”。

憑藉McAfee，麥克菲很快成為億萬富翁，買了私人飛機、遊艇、沙灘車和噴氣划水車。2011年，McAfee被英特爾以76億美元收購，後改名為Intel Security，業界一片稱讚聲。這本是一個“走上人生巔峰”的故事。

但這明顯不符合麥克菲的性格。他表現得與主流商業社會格格不入，甚至不惜拿自己的“親兒子”開刀。他聲稱，被英特爾收購後的McAfee已經變成了這個星球上最糟糕的防毒軟體，“使用者沒法解除安裝，被迫接受無時無刻的掃描，電腦慢得跟坨屎一樣”。如果換成是他，他早就把底下的員工都給解僱了。麥克菲甚至自己錄製了個影片，教人們如何解除安裝麥克菲。

“我不用防毒軟體，我認為它已經死了，它依仗的是一套老得不行的技術。駭客的技術更新不知道要比它快上多少倍。所以防毒軟體是不具備任何存在意義的系統。”

許多年後他告訴人們，他從未用過自己公司的任何產品。“我經常受到攻擊，但我沒有使用軟體保護。我透過不斷更改我的IP、不將我的名字與任何裝置繫結，來保護自己。”

如果有人給他發一封電郵，為了避免內涵病毒，麥克菲會先給對方打電話，確認是熟人發的郵件，再點開。“這樣的生活聽起來很荒謬，但我寧願相信自己的裝置和想法，也不願相信別人的軟體。”

捨棄文明，去中美叢林裡度日

財富讓麥克菲更加不用理會世俗規則，這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他的悲劇。

2008年，麥克菲開始拍賣自己的資產：超過1000英畝的土地、私人機場、豪宅。“保持如此多的財產總是讓人分心”，他說。

相反，他在中美洲的貝里斯買下一棟別墅，像毛姆筆下的高更般，與異鄉人為伴。他甚至與一名16歲的性工作者同居，並最終結婚。“我被世界上的棄兒所吸引，妓女、小偷、殘疾人……出於某種原因，我一直對這些亞文化著迷。”

在貝里斯的叢林裡，麥克菲沉迷於治癒一種感染。“大約10年前，人們發現細菌有一種複雜的交流系統。我想對此探索和調查，看能否發明出新的抗生素。”麥克菲僱傭了半個村子的人，在他的生物實驗室工作。

但他的行為在當地政府看來匪夷所思。2014年4月，當地警察突襲了他的實驗室，懷疑他在裡面製造毒品甲基苯丙胺。他們射殺了麥克菲的狗，沒收了他的財產，並將他投進監獄。而麥克菲顯然不服。他稱自己之所以被盯上，是因為當地政府的腐敗——當地政客派了一名代表，要求他捐助200美元競選資金，但他拒絕了，因此才被安上製毒指控。而他曾經自認為有能力對付這一切。

在被警察逮捕之前，他的私生活已經震撼了媒體。那名16歲的同居者試圖在他睡覺時槍殺他，但是打偏了。麥克菲還經常把她抱在角落裡，用刀抵住自己的喉嚨，說：“來吧，殺了我。”但之後，他們又會和好如初。

麥克菲就這樣保持瘋狂的生活，與政府對抗。直到2012年11月，他向當地警察捐獻了40支電擊槍、手銬和警棍。當晚，電視臺宣佈：“斧頭被正式埋葬”，表示麥克菲與貝里斯政府和好。但僅僅四天後，他的鄰居就被發現死於槍殺。麥克菲成了懷疑物件，他不得不再次逃跑。

麥克菲躲在瓜地馬拉的叢林裡，發部落格嘲笑貝里斯政府。為了耀武揚威，他還找來媒體Vice的記者記錄自己的逃亡生活。但這位技術天才沒有料到的是，記者擅自發布的一張與他的合影，沒有抹除自帶的GPS資訊。瓜地馬拉警方又逮捕了他。

此時麥克菲已經年過七旬。他的律師以健康問題為由，說服警方允許他回到美國。他飛往邁阿密，與另一位性工作者結了婚，然後開始再次隱居。

他的故事在媒體上廣為傳播，沒人想到落幕時刻即將到來。

“若隱若現”的人

2017年底，數字貨幣迎來全球第一次流行。麥克菲重出江湖，開始每天在推特上推薦一個空氣幣。也許是他的經歷太過離奇，麥克菲推薦什麼，什麼就當日大漲，比起今日馬斯克也毫不遜色。直到有人聲稱，麥克菲收了專案方的錢吸引韭菜入場，才算告一段落。

2018年6月，麥克菲又發出一張自己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他聲稱，自己遭到“敵人”食物投毒後陷入昏迷，在醫院搶救了48小時才甦醒。“我又回來了。”他說，“對我下如此狠手的人，你很快就會知道什麼叫做仇恨！我知道你是誰！你最好已經消失了！”

只不過老爺子的敵人實在太多，是中美洲政府？毒販？還是被他割了韭菜的炒幣者？沒有人知道答案。

麥克菲似乎能逃過每一次追殺。但2019年1月的一條推文成為了悲劇的開始。他公開表示：自己已經8年沒有在美國交稅了，理由是：“稅收是非法的。我已經支付了數千萬美元，卻沒有得到任何服務。”他公開向美國國稅局挑釁，聲稱有本事隨時來抓。

但當美國國稅局、中情局和聯邦調查局真的來找他時，他又在推特上稱：如果聯邦調查局不放過他，他將揭露美國內部的大規模腐敗。“我將從一名腐敗的CIA特工和兩名巴哈馬官員開始。如果我被捕或失蹤，將向媒體公佈31兆位元組以上的犯罪資料。”

此後，麥克菲甚至宣佈競選美國總統，希望得到美國第三大政黨自由黨的支援。顯而易見，自由黨沒有推舉他。而他本人則為了逃避國稅局追查，再次向中美洲逃亡，與妻子、兩名保安、七個員工和四條大型犬同住在一條遊艇上。

2020年10月，麥克菲終於在西班牙巴塞羅那機場被捕，當時他正試圖持英國護照前往土耳其伊斯坦布林。這位享盡世間奇遇的老人，只能每天發推特度日。他說：“監獄裡有很多悲傷，偽裝成了敵意。即使在最憤怒的臉上，悲傷也清晰可見。我老了，食物和床就能令我滿足。”

2021年6月23日，西班牙高等法院還是同意了美國的引渡要求。麥克菲充滿絕望，他稱，國稅局的追殺與他曾經試圖競選美國總統有關，但西班牙檢察官稱“麥克菲只是一個逃稅者”。

在他能夠自由生活的最後幾年裡，他曾開啟了自己的首次中國之行，參加了2016年中國網際網路安全領袖峰會，與周鴻禕同臺PK。他也曾回到矽谷，宣佈即將推出一款價值100美元的小工具：名為D-Central，能夠讓你在網上隱身。任何想要匿名複製音樂，或者想要公司機密防盜的企業都可以使用它。在宣講的舞臺上，已經年老的麥克菲依然神采奕奕。

從很大程度上來說，他做著與全球資訊網創始人Tim Berners-Lee爵士一樣的事情。後者試圖發明“隱私膠囊”。但這位時而“隱身”，時而又以驚世駭俗方式“現身”之間的人，最終結束了他桀驁不馴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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