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醒我的是一個不尋常的動作

坦普爾小姐的床旁邊有一張小床，白色的窗簾半掩著。我看見被子下有一個人影的輪廓，但我的臉被窗簾遮住了；我在花園裡交談過的護士在安樂椅上睡著了；桌子上昏暗地點著一根沒有切割的蠟燭。我沒見過坦普爾小姐。後來我才知道，她被叫到傷寒病房給一個昏迷的病人看病。我向前走去，然後在小床旁邊停下來；我的手在窗簾上，但我寧願在拉開它之前說話。我害怕看到死屍而畏縮。

“海倫！”我輕聲問：“你醒了嗎？”

她動了動，拉開了窗簾。我看到了她的臉，蒼白而瘦削，但非常平靜：她看上去變化不大，我的恐懼立刻消失了。

“這會是你嗎，簡？”她用溫柔的聲音問道。

“啊！”我想，“她不會死的。他們犯了個錯誤。如果她要死了，她就不能說話，看起來那麼平靜。”

“是，回到我永久的家——我最後的家。”

“不，不，海倫！”我停下了。我很難過。我努力嚥下眼淚；海倫咳嗽了一聲，但沒有吵醒護士。咳嗽過去，她筋疲力盡地躺了幾分鐘，然後低聲說道：

“簡，你的小腳是光著的；躺下蓋好我的被子。”

我照做了。她摟著我，我依偎著她。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她又開始說話，或者低聲說：

“我很高興，簡。當你聽說我死了，不要難過：沒有什麼可難過的。我們每個人總有一天都會死。帶走我的疾病並不痛苦。又慢又慢，我放心不下。我沒留下什麼可擔心的，也沒人對我的死感到極度悲傷。我只有一個爸爸，最近結婚了，不會想我了。像這樣英年早逝，我會避免很多巨大的痛苦。我沒有任何素質或才能讓我活在世上，做好一件事。我很可能會繼續做錯事。”

“但是你要去哪裡，海倫？你能看見它嗎？你知道嗎？”“我相信，我有信仰，我要去上帝那裡。”

“上帝在哪裡？上帝是幹什麼的？”

“它是我和你的創造者。他永遠不會毀滅他創造的人。我絕對依靠他的力量，相信他的善良。我在計算這最後的時刻還要多久才會到來。那一瞬間會把我送回他身邊，讓他出現在我面前。”

“那麼，海倫，你確定有一個叫天堂的地方，我們死後靈魂會去那裡嗎？”

“我深信有一個未來的國家；我相信上帝是仁慈的，我可以毫無畏懼地把我不朽的部分託付給他。上帝是我的父親，我的朋友；我愛他；我相信他也愛我。”

“我死後，我還能見到你嗎，海倫？”

“毫無疑問，親愛的簡，你也會來到那個幸福的地方，受到同一個全能的天父的接待。”

我又問了一遍，但這次只是在心裡。“那地方在哪裡？存在嗎？”我把海倫摟得更緊了。在我看來，她比以前更珍貴了。我覺得我好像放不下她。我躺下，把臉藏在她的脖子裡。很快她用最可愛的語氣說道：

“我多舒服啊！最後一次咳嗽讓我覺得有點累，我覺得好像可以去睡覺了，但是不要離開我，簡。我喜歡有你在我身邊。”“我會留在這裡陪你，親愛的海倫，沒有人能告訴我離開你。”“你暖和嗎，親愛的？”

“溫暖。”

“晚安，簡。”

“晚安，海倫。”

她吻了我，我吻了她，我們倆立刻就睡著了。

當我醒來時，已經是白天了。喚醒我的是一個不尋常的動作。我抬起頭，看到我在別人懷裡，護士抱著我。她抱著我穿過過道，送我回宿舍。我沒有因為離開床而被責罵。人們有其他事情要考慮，我的許多問題都沒有答案。過了一兩天，我才聽說坦普爾小姐在黎明時分回到她的房間，發現我躺在一張小床上；我的臉靠在海倫·彭斯的肩膀上，我的胳膊摟著她的脖子。我睡著了，但是海倫死了。

她的墳墓在布洛克橋公墓。她死後15年，它只被雜草叢生的土堆覆蓋；今天，一塊灰色大理石板標誌著這個地方，上面刻著她的名字和“我將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