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戰輒北的李廣，是如何一步步被吹成名將和悲情英雄的（五）

司馬遷大概也覺得自己這麼硬吹李廣沒正常人會相信，總得有點乾貨吧。我親愛的李將軍喲，你怎麼就沒打死個把匈奴親貴大將讓我替你好好宣傳宣傳呢，沒有大將小卒子也成啊，砍死百八十個的也夠我替你吹一波。這也真是夠難為司馬遷的，想來想去，李廣的戰績有記錄的、勉強值得一提的就是收拾了了三個匈奴射鵰手（射死倆，活捉一個）和一個不知名的騎白馬的白馬將（射殺）。不過司馬遷到底是文學大師，既然數量和質量都不行，那就把過程寫的詳細一些，本來不是個玩意兒，也得讓它像個玩意兒。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貴人從廣勒習兵擊匈奴。中貴人將騎數十縱，見匈奴三人，與戰。三人還射，傷中貴人，殺其騎且盡。中貴人走廣。廣曰：“是必射鵰者也。”廣乃遂從百騎往馳三人。三人亡馬步行，行數十里。廣令其騎張左右翼，而廣身自射彼三人者，殺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鵰者也。已縛之上馬，望匈奴有數千騎，見廣，以為誘騎，皆驚，上山陳。廣之百騎皆大恐，欲馳還走。廣曰：“吾去大軍數十里，今如此以百騎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大軍誘之，必不敢擊我。”廣令諸騎曰：“前！”前未到匈奴陳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馬解鞍！”其騎曰：“虜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廣曰：“彼虜以我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堅其意。”於是胡騎遂不敢擊。有白馬將出護其兵，李廣上馬與十餘騎奔射殺胡白馬將，而復還至其騎中，解鞍，令士皆縱馬臥。是時會暮，胡兵終怪之，不敢擊。夜半時，胡兵亦以為漢有伏軍於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廣乃歸其大軍。大軍不知廣所之，故弗從。——《李將軍列傳》

這段文字可說是精彩絕倫，把李廣寫的有勇有謀，透過這段文字，李廣那英勇無畏的身姿彷彿就站在你眼前一樣了，這要拍成短影片，點贊數最少十萬起步。古代人寫史，往往都是惜墨如金，尤其是司馬遷，他那墨水都是千足金的，為了塑造李廣的英雄形象，居然費了這麼多筆墨，用心良苦可見一斑。相比之下，霍去病砍死十幾萬匈奴兵，匈奴親貴和大將被殺被俘的粗算下來有好幾百，在司馬遷眼裡，硬是沒有這仨射鵰手和白馬將值錢，都不值得他稍微用心寫上一寫。

不過文字精彩是一回事，真相到底如何是另一回事。想徹底弄清楚，還是要和其他史料結合，才能對這件事得出正確結論。先要弄明白，李廣作為一軍主帥，為了三個射鵰手，就棄大軍於不顧，這件事是什麼性質的呢？你也許覺得這不很正常嗎？發現敵人就應該主動出擊，沒毛病啊。我告訴你，不對。從司馬遷把這件事濃墨重彩的寫進李廣的傳記裡，當做李廣軍事生涯中為數不多的亮點大書特書來看，司馬遷對行軍打仗以及西漢軍法是一竅不通的。

詔書清塞下，謹候望，備烽火，虜即入，料度可備中，毋遠追為虜所詐。這段話見於出土的漢簡上，上面寫得很清楚，防備敵軍要注意，準備工作要完善，如果敵人撤走不要追的太遠，以免中計。

將長及死不出營，營私卒、將吏皆耐為鬼薪。這話的意思是，作戰時將軍死在自己大營內，他身邊的衛士和下屬都要罰作鬼薪，即服三年徒刑。將軍若是在營外出事，後果更嚴重，全軍將士都要按軍法責罰。《漢書·匈奴傳上》記載：浞野侯（趙破奴）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吏畏亡將而誅，莫相勸而歸，軍遂沒於匈奴。趙破奴晚上出營取水，被匈奴人所捉，匈奴人趁機攻打漢軍。這些將士害怕丟失主帥回國受誅，結果沒有敢相勸逃走的，最後全軍覆沒。

由此可以看出，李廣丟下大軍不管不顧，性質是非常惡劣的。他一旦出事，匈奴人打不打來，那幾千將士都算交代了。就算他不出事，匈奴人一旦打來，沒人指揮，那幾千人照樣完蛋。所以，不管是在任何朝代，像這種將軍聯絡不上手下的兵，兵也不知道將軍跑哪兒去的事情，都是軍法絕對不允許的。李廣最後得虧是有驚無險，手下將士的腦瓜子算保住了。

李廣作為將領，不會不知道軍法，也不會不明白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手下將士會有什麼後果。李將軍一向愛兵如子，怎麼會犯這種低階錯誤，把幾千將士至於如此險境呢？匈奴的射鵰手，說白了就是射箭好手，類似於特種兵，比一般的兵厲害。值得李廣冒這麼大的險嗎？顯然不是。那李廣費這麼大勁圖個啥？他只要隨便派手下箭法好的多去幾個，一樣能搞定這三個匈奴人。所以，他這麼做，目的不在射鵰手，而是在中貴人身上，他要讓中貴人看到，我李廣是怎麼為你出這口氣的。

中貴人就是宦官，是皇帝派來跟著李廣學習怎麼打仗的。他不會一直待在李廣這裡，過一段日子後，他還要回朝向皇帝覆命的。李廣很明白，這個宦官回朝後要是能在皇帝身邊替自己說幾句好話，對自己是極有好處的。所以他才這麼賣力的討好這個宦官，那幾千將士的安危，和中貴人的心情是否愉悅相比，那就不是事兒。我試著分析一下，李廣的內心大概是這麼想的：我之所以愛兵如子，就是讓手下為我賣命，我好早日封侯。現在還沒和匈奴人打起來呢，我先討下這位公公的歡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我再強調一遍，我不是故意黑李廣的，而是看了很多史料，認真分析後，得出的實實在在的結論。李廣這個人，雖然司馬遷竭力想要把他塑造成一個忠厚老實人，其實他一點兒都不老實，不僅目無法紀，多次違犯法律，他還很會來事兒，投機取巧，討好他人撈好處，想法子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事情，李廣可沒少幹。私受梁王印信是一例，撇下大軍追殺匈奴射鵰手也是一例，類似的例子，後面還有，且容我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