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人文

我生命之中的臺峪(下篇)

由 商山雒水 發表于 人文2022-04-23
簡介臺峪周邊居民,大部分都是從山西遷徙而來,那時候受地域限制,只能是早來於此的人,便定居在川道,山間壩子及交通方便的地方

盆裡養朝天辣怎麼打尖和用水

我生命之中的臺峪(下篇)

祖祖輩輩生活居住在秦嶺腳下的深山中,最大的感受就是簡陋中體現出來的清苦,肩扛背馱時體味著山裡人活著的艱難。當年祖輩能隱居遷徙於此,完全是因為生活所迫。據考證,秦嶺山中的先民來歷最早可以追溯到當年大秦帝國時期,由於秦嶺之南的商洛為秦楚爭霸犬牙交錯地域,所以經常在金戈鐵馬,廝殺征戰中城頭不斷變換大王旗,而文化底蘊既有楚文化的靈秀和浪漫,又有關中文化豪邁如吼秦腔聲調的豪爽寬博雄沉之風。這一點從商洛眾多的民俗文化就能看出來,比如商洛人也愛吼幾聲秦腔,聲音洪亮似牛吼,同時也唱商洛花鼓、商洛道清、商洛山歌和洛南靜板書。巍巍大秦嶺是橫亙中國中原大地上的一座龍脈,山分南北,水歸兩域,何也?其實大地也有如人的憐憫之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一視同仁,不偏不倚,盡顯自然靈秀與傳奇。要說商洛地域的變遷溯源,最早是大秦帝國藍田大營的部分軍屯士兵戍邊於此,後有楚地沿商於古道而至的下湖人。千年芳華,滄桑鉅變,雖然歷經明洪武年間的十幾次移民大遷徙至今,不管是從山西洪洞大槐樹下分流來的商屯、軍屯或者農屯人家雜居,各自卻也能彼此和睦共處,形成商洛地域特有的民俗之風。

臺峪周邊居民,大部分都是從山西遷徙而來,那時候受地域限制,只能是早來於此的人,便定居在川道,山間壩子及交通方便的地方。後來因戰亂逃荒討飯至此的就只能進入深山,隱居於山堖坡塬險惡之地苟且偷生,圖個安寧。

新中國成立後,臺峪五十年代歸當時的慄峪鄉行政管轄,六十年代至今一直是麻坪鎮的轄區。曾設六個生產隊,一隊的人家一直居住的比較分散,從瓜長溝到前嶺上,交通十分不遍,地形山崖逼人,窄卡難行,人居住在那樣的環境中,自然就只能深切感悟“羊芋糊湯疙瘩火,除了神仙就是我”的山野幽靜生活。從溝口殷家、董家再到趙家是第二生產隊,一直給地名叫趙家,其實二隊大部分都是姓車的人家多,就沒有趙姓之人,估計原來趙家人後來不是遷徙走了,便是絕戶了,至今沒人能說得清楚。從老虎槽往上拐兩個山灣至喬溝口是三隊,主要是張姓人家居多,故稱張家。娘娘廟是個兩岔河分向的地方,往下是四隊車家村,幾乎清一色的姓車。據說車家曾是石門廟溝口的高門大戶,不知因何放著平川的好地方不住,卻偏要遷徙居住於此,讓人非常不解與每每談起唏噓不已。廟後灣到廟溝堖是六隊,張姓居多,人口也最少。娘娘廟向西就到了李家莊,李家莊當然是姓李的人最多,包括溝堖和大窪,自然是第五生產隊。大窪是一處山間盆地,只有一個入口,三面都是崇山峻嶺。我老家就在大窪,聽我奶奶說我家族是在清朝年間從河南洛陽白馬寺為躲避戰亂逃荒到此居住的。大窪在我的印象中,除了吃水不方便,道也藏風聚氣,可謂天高皇帝遠,不是神仙地勝似神仙地。說到吃水,老一輩人也曾想了許多辦法,東邊搭架掘井,西邊箍窖聚水,據說為此還專門請了風水先生,用了一隻白顏色的山羊,給羊脖子上還特意繫上紅布,燒柏子香跪拜叩頭。怎奈用殺羊刀在羊脖子捅了一刀,羊疼痛難忍胡穿亂奔,血流遍地。按照風水先生的說辭,羊倒地的地方掘井準能打出水來。誰能想到受傷的山羊最後競三穿兩竄死在了李家家族祖墳四老爺爺的墳塋上,最後不但井沒箍成,還弄出了笑話。從大窪到溝外,除了每年的後半年雨季河道漲點水,其餘時間都是幹河。原來吃水要到溝外很遠的山泉眼去挑,可謂極不方便,遇上風雪結冰的惡劣天氣,吃水貴如油,難度可想而知。現在吃水挑水的水井,據老當年的人傳說,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年快過端午節的一天,山外下川有一打柴的樵夫,挑柴在此歇息打尖,發現在菟絲藤蘿,糾纏半畝的林中見一棵老青岡樹上長滿可以包粽子的大葉子,便提著鐮刀想爬樹採集,誰知在用鐮刀砍伐枝婭之時,鐮刀刃鬆動脫落,隨著一聲清脆的水花濺起之聲,樵夫非常奇怪。在此鼠兔都難鑽的地方,何來水聲?於是下樹反覆找尋,原來在青岡樹根不遠處,纏繞如網的八月炸藤蔓下面,用手捋開一片綠格英英的蕨草草叢,競神奇般的顯出一口箍砌精緻的老井。於是,我老家所有人得以吃水的古井被發現了,該古井可以確切的稱為整個李家莊人的生命之源。

我生命之中的臺峪(下篇)

生活在山中,以前最主要的生存方式是男耕女織,農活閒暇之餘,各家就割條枝編籠、筐,掮椽出川出山,五幾年因華州華陰一帶百廢待興,修房造屋需要大量木材,尤其是椽木,自然引得臺峪及周邊的人爭相掮椽賺點腳力錢。那時的出行線路放到現在是不可想象的,因為全是步行。先是準備好橡木晾乾,減輕重量負擔,等同村的夥伴約定好了時間,便在天剛麻麻亮三三兩兩廝跟從溝堖翻山越嶺,經兩山口,走川三套,穿行甕峪到今天化陰市的五方村。那時候,出行不是擔挑,就是背馱;不是淌河越澗,就是翻嶺爬坡,地掛溝坡,人蝸居山窪靠天吃飯,民情非常苦焦。唯一心慰的是清靜不聒噪。

那時從臺峪溝口進來,沿途溝道彎彎,河水從狹溝上游坡堖緩緩流來,一座座大木輪水磨坊立於河澗上,木輪轉動的“吱吱”聲、水打羅聲每走過一段山路,便響徹在山谷不絕於耳。其實那是一種秦嶺山中獨有的鄉音,讓無數人到如今也無法揮之不去的戀鄉情懷。

從學校到我居住的村莊,在溝道的一處山岩下,有一處四季汩汩往外冒著津水的山泉,夏涼冬熱。常年溪水裡有小魚兒遊,砂礫中長有貝殼,水岸邊長滿水芹菜及綠格英英的各種水草,並不時有娃娃魚(大鯢)跳躍遊過。山間田埂,兒時在小溪邊一次次和小夥伴戲水的情景多少年老常常縈繞在耳畔。

1975年前後,臺峪先後進駐了五六批宣傳工作隊。那時候一切都以階級鬥爭為綱,重新劃定階級成分,管制了一批地、富、反、壞、右黑五類分子。在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大形勢下,臺峪大隊成立了民兵基建隊,在鷂子窪砌石埂子修農田、興水利搞建設。那時的鷂子窪高音喇叭裡整天播放著革命歌曲及樣板戲,到處可見紅旗招展飄揚,人群喊著號子幹勁熱火朝天。改河道,修鄉村道路 ,並給各家各戶安裝上了通村廣播。

修路改河,一開始人們怎麼也想不通,怕路修寬了,通車了,會更加影響生存環境,況且還要佔用那麼多的耕地,山裡人視地為命根子,真是像割肉般疼的要命。

後來,隨著時間推移,慢慢的人的思想也想通了、開放了,只是電還沒有通。據說當年宣傳隊讓大隊貸款,村幹部一聽說是貸款,頭搖的如撥浪鼓一樣,沒人敢擔責任。等宣傳隊撤走了,真正想通了,卻貸不來款。沒辦法,只能是讓村民賣山貨、倒騰賣了自家的耕牛,自掏腰包各自想辦法才通了電。許多年後,等農電設施統歸國家電網,並免掉了其他地方當年的貸款債務後,山裡人才一個勁的後悔當年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和沒有眼光。

宣傳隊進駐的那些年,每到過年的時候,為了活躍鄉村的文化娛樂生活,就提前彩排八大革命樣板戲,組織社火演出。臺峪當年的業餘文化生活在附近幾道川多少有些名氣。記得曾有這樣的順口溜:

要去臺峪看樣板戲,天明你再去。不是滅滅燈,就是沒有聲……,當年沒有好的音響裝置,而且照明燒的是汽燈,不是閃了沙罩,便是打不上氣損了燈芯,一句話只能說當年的演出條件差。

1973年,我開始上小學。當年的臺峪小學,座落在兩個溝岔的山腳下,原來是一座建有前後殿的娘娘廟。建築精美,廟宇裡外雕刻和彩繪有各式的丹青飾面,古樸厚重、氣勢恢宏、雕樑畫棟,龍飛鳳舞中讓人覺得肅穆森嚴。破四舊的時候,當時的駐村幹部發動積極骨幹分子,把廟裡的神像砸爛的砸爛,能搬出來的搬出來,給殿堂裡擺放幾排桌凳,然後改成了學校,使山裡的孩子從此能得益於受到學習教育。

記得我上一年級時,辦學條件差,師資缺乏,上面派不來老師,村裡就讓稍有文化的人輪換著給我們上課。而教學方式,幾個年級混編在一起,只能複式教授。課桌不夠,大隊便派人擔土打了胡基、泥基子,等乾透了支起來,讓我們當課桌爬在上面學習寫字。只是那時候,我貪玩調皮,有好幾次把泥基子課桌壓塌了,還砸傷了自己的腳面,弄的好長時間都走不了路。在那個年代,我們在學校學文化課的時間很少,今天不是植樹造林,過兩天就是排樣板戲搞文藝會演,並沒有真正學習多少文化課知識。而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更是學習生活的一項重要內容。

到了冬天,在學校後面不遠的山腳下,隊裡箍砌有一座磚瓦窯。那時候,等窯開始燒起來,我和小夥伴便可以從中撿些炭渣烤火取暖。每到夏天來臨,泥瓦匠師傅做瓦坯的時候,我們也可以藉機用泥巴捏捏泥人或者小動物什麼的。上課的時候,也隱約能聽到瓦匠師傅做瓦坯拍打的聲音,以至於到現在我的耳邊還不時響起“啪啪,四頁瓦,啪啪,四頁瓦”的順口溜來。只可惜,當年手工做瓦坯的手藝沒有傳下來,沒人再會,失傳了。

小時候,記憶最深的,還是爬山探險。在溝堖西狹溝山崖的半山腰有一處叫“佛爺洞”的地方,勁松蒼翠,巉巖突兀,有點似喀斯特地貌。上山砍柴時,我們時不時會鑽進洞去探險。聽村裡長輩人介紹說,佛爺洞好多年以前可不是今天的樣子。那時候人鑽洞不是爬著躬腰,側著身子,而是站著能走進去。至於為什麼叫佛爺洞,大概是裡面的鐘乳石,經水滴浸蝕演化的如佛爺坐殿一般,而這一切只能歸功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第一次鑽洞,廝跟的小夥伴都很緊張,因為秦嶺深山老林,廟宇、禪房、草菴、洞穴有很多,以前經常聽大人們講過山鬼、水魅、樹精、蛇精、山人(野山)、石怪等故事,所以生怕裡面跑出來什麼野獸和鬼怪。直到看見有大批的蝙蝠聚集倒掛在頭頂的岩石上,心才放下來。佛爺洞裡面的空間有兩三間房子那麼大,地勢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轉彎。最裡面的地上有一個圓盤,上面是一大尊鐘乳石,看起來非常酷似一尊坐殿的佛爺,讓人覺得神奇的不得了。只可惜,後來因為有一個人尋短見死在了洞裡面,從此就再也無人敢鑽了。

改革開放的的這些年,山裡的植被漸漸恢復了起來,曾經消失不見的一些動物又重新出現了。野豬滿山刨吃葛根,鹿群穿梭於河谷山窪,山羊攀巖覓食,錦雞、畫眉鳥在林間飛舞鳴叫。如今,人都在向大都市生活遷徙,山鄉清淨沉寂了許多。電通了,路修寬了,自然當年的水磨坊消失的再也尋不著,城市的喧囂,人心多少有些疲憊,總在潛意識裡幻想一種生活方式與情景:

房前種花,屋後種菜。在遠離城鎮的邊遠小山村,在布穀鳴春的叫聲裡,點瓜種豆,看春暖花開;在薰香醉人的夏風裡閒養一些家禽;在季節的盡頭把秋天的收穫濃縮排冬日的燒柴炭火裡,讓灶熱烣燜熟的土豆香味,在冬天裡盡顯家的味道。任何時候都可以漫步徜徉田埂地頭,溝嶺密林幽徑深處,真切感受泥土中的芳香。

2021年春就於臺峪

推薦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