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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讀中師,是我一生的營養素

由 小桔燈 發表于 人文2022-03-13
簡介身材嬌小,有一雙甜美面龐的教音樂的張老師,上課時會舉出各種與生活相關聯的心理現象的秦老師,憨憨的、說話不溫不火的美術老師,也不知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愣愣磕磕怎麼讀

按:《中師生》公眾號得天下中師生的關注和支援,致力建立一代中師生的精神家園。今天,我們分享

邢紅霞

的文章《猶記那年讀師範》。

30年前讀中師,是我一生的營養素

原題:猶記那年讀師範

作者:邢紅霞

一個初冬的午後,咖啡的香味如香柱繚繞而起,氤氳在空中,迷醉著我。桌上,攤開著一本《逝去的芳華——一代中師生的記憶》。這是一本中師生寫,寫中師生的書,其中收錄了我的一篇文章。因為,我也曾是一名中師生。封面上,黑色隸書“中師生”三個字,如一陣勁風,吹開了我的心扉。瞬間,那些年的那些事便紛至沓來,擁擠在記憶的隧道口,真實而切近。

一紙驚喜

上世紀八十年末,我在家附近的鄉村中學度過了三年艱苦的初中生活。記得,在那個炎熱的夏季,當瘦小的女同學騎著一輛比她低不了多少的“二八”式腳踏車,從五華里之外奔來,通知我被師範學校預錄取的訊息時,我整個人是懵著的。我剛剛跟著父母肩扛鋤頭從責任田回到家,腳上的鞋子被晨露打溼,鞋底沾滿了泥。我愣愣地盯了女同學幾秒鐘。目光掠過她的頭頂,那裡,是一個竭盡全力,做夢都想跳出農門的女孩的“遠方”。

那天上午,母親破天荒地為了我,去借了鄰居家的腳踏車。我來到離開了不多日的初中校園,那些平日裡無暇留意的大樹小草,此時在我的眼裡格外生動,那位嚴肅有餘的班主任也親切隨和了一些。那一年,那一屆,三百餘名畢業生被錄取了十幾位。我們成了那個時代的幸運兒。

那段時間,我一直生活在一種亦真亦幻的感覺中。要知道,在當時,我們這些農家子弟,眼看著父母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跟土坷垃打交道,能吃上商品糧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兒啊!

在一個悶熱的暑天,在班主任的帶領下,我們來到師範學校進行面試。我們一群農村娃走進偌大的校園,眼裡佈滿了好奇,心裡充斥著激動。記得當時進行了體育、美術和音樂的測試。對於我們這些在初中只重視成績,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的孩子來說,測試的內容完全處於尚未被點化的原始狀態。體育考的是仰臥起坐,美術測的是一組幾何圖形的素描。在音樂考場上,一排桌子橫在前面,考官坐在桌後,那場面很正式,很容易給人造成心理壓力。

我選的歌曲是當時流行的,調值不高的《小草》,“沒有花香,沒有小草,我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以我小小的敏感的心,那棵小草彷彿就是我自己。所以,我天生的五音不全的缺陷並未完全暴露。

師範錄取通知書,似一隻蝴蝶翩然而至。那是一束照亮我未來前程的光,那是一道決定我命運的符。

武師初貌

中師,人稱“小師範”。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鄉村孩子初中畢業之後的首選會是中專或中師。因為,拮据的家庭已很難再支撐起他們的求學之路。

在八十年代末那個金色的九月,我像一隻小鳥,飛離家鄉,棲息於與邯鄲市臨近的武安縣,成為一名中師生。那塊豎置於校門口,落於底座上的白底黑字“河北武安師範學校”的木質牌子,像一棵樹,根植於我的心中。之後的歲月裡,那棵樹瘋長,盤踞在我的身體裡,直至遮天蔽日。

我似一頭小鹿,清澈的雙眸裡,是好奇,是激動。校園花池裡遍開的月季花、操場邊垂下絲絛的柳樹,這些尋常的事物都被我染上一種奇異的色彩。一切都是那麼新鮮,那麼引人。一種全新的、與往日迥異的美好生活在我的眼前徐徐展開。

按照指引,我敲開了位於宿舍樓一層的110房間。分置於四角的四張高低床,容納了來自成安、邯鄲、武安、磁縣的七位舍友。這兒成了我們師範三年期間臨時的“家”。由於是底樓,屋子裡的採光不太好,樓道里的光線很暗。屋裡一個空著的床上床下,放滿了我們的盆盆瓶瓶,箱子袋子,有一種擁擠感。

教學樓二樓的其中一個教室便是我們孜求知識、安放靈魂的場所。著實說,教室不大也不新,但這並不影響我們這些十五、六歲的孩子,在這兒揮灑著青春的汗水、積澱著智慧的力量。這兒是我們國民教育序列中滯留的最後一個學習場所。太過留戀,太過難忘,以至於在畢業之後的三十年聚會時,我們一如當年,坐在曾經的座位上,想找回當年的感覺。唏噓之餘,更多的是感嘆於時光的無情。

教學樓前,是一個手抱書於腹,眺望遠方的女學生的雕塑,底座上的“敬業愛生 為人師表”八個金色的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發光。我曾經想過,他會是雕塑師以我們中的哪一位為模特塑的呢!甚至還刻意留意過身邊的學哥學姐們,但終是沒有找到一個特別相像的,有時候又覺得她是我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之後,那個標誌著知識、奮進的中師生形象深深地烙印於我的腦海中。

宿舍樓前的操場不算小,是泥地。每天的早操時間,各班的隊伍會出現在這裡。口號震天,腳步劃一。冬季,天尚未明朗,常有遲到的同學不小心混進別的班跑上一通,待發現周圍全是陌生的面孔時,早操已接近尾聲。操場南側,是一個長方形高臺,運動會時,校領導就在此檢閱。

課堂軼事

進入師範,沒有了考試的壓力,沒有了對前途的擔憂,也不再唯分數論,故而,課堂的氣氛多多少少輕鬆了些。當時,除了基本的文化課外,還開設了音體美課,這也給了有愛好、有特長的同學以自由發展的空間。

記得,教我們代數的是一位矮矮胖胖的女老師。她上課時眼睛常愛盯著講桌上的課本,沒有和學生的眼神交流,像是自言自語。這對於自律性差的人來說,無疑是開小差的好機會。於是,就有人偷偷摸摸,把小說、雜誌錯落著壓在課本的下面,陶醉於另一個世界,忘乎所以。因此,這位老師的課也成了我們最喜歡的課。怎麼著,故事情節也比枯燥的數字有趣的多。但也有例外,有時,老師忽然抬起頭,會恰跟學生顧盼老師的眼神交織在一起,遂避開老師,悄悄用課本遮住,試圖掩蓋。其實,老師的火眼金睛早已洞察了一切,只是不揭露罷了。

語文基礎知識老師是很年輕的男教師,嗓音有著某位歌星的特殊沙啞,下巴的鬍鬚很個性。一次,他雙手撐在講臺桌上,眯縫著眼睛,口若懸河地講著,很投入,很享受的樣子。忽然,他的目光聚成一束光柱,投向教室一隅,同時,嘴裡蹦出張姓同學的名字,隨即一個問題被丟擲來。這時,聚焦處,張姓同學的思緒似乎剛從遠處的現場歸來,恍然站起來,磕磕絆絆地回答著老師的提問。李老師的嘴角現出一絲笑意,有些沙啞的聲音引發了鬨堂大笑:“張氏同學,答非所問,出力不討好也!”此後很長時間,這成了同學之間掛在嘴邊的玩笑話。

飯堂飯友

學校雖是地區級,條件依然簡陋。廚房建在餐廳的旁邊,只隔著一排可以開啟的玻璃窗。當時的餐廳還兼具會場的功能,有全校性的活動也選擇在此。說是餐廳,並無就餐桌椅,因而百十來平方也顯得空曠。開飯時,像是突然從田野裡冒出了一簇簇的野菜,這兒三個一群,那兒五個一夥,圍成一圈,隨地一蹲,呼嚕嚕享用著美食,飯菜的香被同學們的咀嚼聲盡情渲染著。

校園花池壘砌的水泥臺上,或者一個不經意的角落,總能看到團圍一起吃飯的人。於是,校園裡派生出了一個新名詞:飯友。飯友的組成很簡單,平時玩得不錯,自然就會走到一起。這種自由組合的吃飯方式,還可省去不少麻煩。飯畢,油乎乎的飯盆一摸一手油。非常默契的,每頓飯會有一個人包攬了飯盆的洗涮任務。至於誰多洗一次,少洗一次,因為友情的存在,大家是完全不在意的。

現在想起來,當時,於我誘惑力最大的當屬一日三餐。那時的我們,每天迸發於外的青春活力全賴於那好吃不過的餐餐飯食。早餐,是一勺鹹菜,一盆稀飯和一個饅頭,晚飯是黃澄澄的小米粥,幾塊豆腐乳或涼拌土豆絲,清淡,簡單,卻也吃得有滋有味。之前,土豆的慣常做法是炒,就是在那時我才知道,土豆絲還可以涼拌,似素面朝天的女子,美而親近。

最吊人胃口的是午飯。因為美食的存在,第四節課就顯得格外漫長。正處於生長旺盛期的我們,肚子早在唱“空城計”了。這時,下課鈴聲成了世上最美妙的音樂。科任老師前腳邁出教室門,我們抄起飯盆,後腳跟上,甚至越過老師,衝向餐廳。“近水樓臺先得月”,一樓教室裡的同學早充當“排頭兵”,站在了隊伍的前首。看著隊伍慢慢縮短又伸長,嗅著溢滿餐廳的飯菜香,饞蟲蠕動得更厲害了。午飯的豐盛,是公認的。一大盆粉條白菜熬就的大鍋菜,不時凸起幾枚菜丸子,再有乍把長的海帶遊弋其中,最誘人的是菜盆表面那一層被爆炒得油津津的肉片。

排在隊伍前面的除了能儘早安慰肚子外,還可以多舀得半勺肉片,看著都讓人口舌生津。此外,每週總有一次,午餐是包子,個大,餡兒足,肉素兼具,韭菜素,大蔥肉成了標配。五角錢一個,如我等小女生,一塊錢便可吃得肚子圓。

時至今日,我還常常回憶起那飄滿肉香菜香的餐廳。那時,國家對於我們這些師範生採取的優待政策,讓我們食無憂。這對於從頓頓吃著冰涼乾硬饅頭的初中時代走過來的我們,真是幸福極了。

30年前讀中師,是我一生的營養素

幾樁事件

這座中等師範學校,在不大的城市,也算是個“高等學府”,我們自然也被貫之以“天之驕子”。我們驕傲地以“天之驕子”的身份走在異鄉的大街上,也以能為第二故鄉做事為榮。

在一個春天,正在課堂上的我們,忽然被通知去操場集合,大家在莫名其妙中被帶離校園。一路上,同學們滿臉疑惑,竊竊私語,相互詢問著此行的目的和任務。小城的街道上,我們的隊伍浩浩蕩蕩,綿延不絕。從支離破碎的話語中,有人迅速歸整出一個資訊:造紙廠失火。聽說是撲火,我們這些十五、六歲的孩子,竟然有的已在摩拳擦掌,大有一展身手之勢。

位於小城邊緣的造紙廠,此時正被一股股黑煙籠罩,嗆人的氣味撲面而來,地上一片狼藉,現場人影綽綽。火雖已撲滅,但成垛成垛易燃的造紙原料堆在一起,還會造成二次引燃。我們迅疾投入戰鬥,螞蟻搬家似的把麥秸堆成的小山搬離。不記得幹了多長時間了,印象最深的是,到戰鬥結束,我們一個個身上都沾滿了草灰,臉成了採煤工人。

八十年代末,對越自衛還擊戰進入尾聲,駐紮在小城的部隊也領命前線。凱旋之際,為了表示對英雄的感激和敬意,學校組織我們夾道歡迎。街道兩側,是黑壓壓的人群,有當地群眾,有機關幹部。我遏制住澎湃的心潮,暢想著他們經過時的那一刻。有同伴建議,我們來個更別緻的歡迎方式如何?我們一拍即合,旋即從路旁的商店裡買來紅、黃、藍各色彩紙,把它撕開揉碎,做成彩色的碎屑,酷似結婚現場撒於新人頭上的綵帶。

不知等了多長時間,人群一陣騷動,只見遠處一輛輛頂部遮蓋著綠色篷布的卡車駛來,敞口的一側,探出張張年輕的臉龐和雙雙厚實的手掌。卡車經過之處,人們揮臂呼號,熱愛和敬仰之情形成一股熱浪,在人群中鑽來鑽去。還有人試圖想握一握那剛放下鋼槍的手,前伸、握住,鬆開,彷彿那樣便薰染上一點果敢和剛強。卡車駛至跟前,我們把準備好的彩色紙屑,天女散花般撒向他們,頗有點浪漫的氣息,人群中一陣驚歎,同時每個人又不失時機地探身向前,也不知道握住的是誰的手。

學弟學妹們在軍訓,校園裡飄過幾枝橄欖綠,正做夢的年齡,我著迷般戀上了那點點新綠。我若無其事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內心卻是巨浪滔天。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零距離地走近了他們。我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粉絲般請一位面容清癯,身材修長的兵哥哥簽字。隱隱地,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升騰在心頭,一份溫潤如玉的情愫時時撞擊著五臟六腑,可我明明有時甚至連他的容貌都想不起來。現在想起來,那是一種對身份的嚮往,而不是特定的某一物件。軍訓時日不長,他們歸隊,留在我筆記本上的那幾行飄逸的字成為我揮之不去的影子。我為他,我心中的一個影子,在日記本上寫下了大段大段的文字。

一個週末,他和一個同伴如約來到學校旁側的西嶺湖,而我,就把那本記錄著滿腹心事的日記本交給了他。從此,寫信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項內容。用“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語言,抒發著或喜或悲的情緒。那是一段情緒氾濫的日子!

30年前讀中師,是我一生的營養素

吾與吾師

師範三年,曾有十幾位老師親授。

五十歲左右的孟永河校長,高大挺拔,周正的臉龐上,一雙劍眉透著剛直不阿之氣。以我當時的審美觀點看,真的很俊朗。他的謙和慈祥,知識淵博深深折服了我,在我小女孩隱秘的的心思裡,甚至願意把他當做我的父親。每週一的升旗儀式,雷打不動。孟校長總會站在雕塑前的臺階上,給我們講禮儀、提要求,那個“學高為師 身正為範”的典範已經化身於他。若干年後,每想於此,孟校長和蔡元培的形象就會交替在我眼前閃現。

班主任郭老師兼任我們的文選課。他,中等個,面板白皙,舉止儒雅,也是個標準的美男子。剛入校,師生之間尚陌生。排座位也是正常學習生活的前奏。我當時豆芽菜般,自然會被按在前排。已經記不得當時是什麼情況了,只記得我氣呼呼地衝進教室,兀自坐下了。十幾歲的我自卑、敏感、多疑,性格上的缺陷顯而易見。現在想來,那是一個怎樣的渾身長滿刺兒的少年啊!當時的郭老師一定覺得我不可思議,以老師的涵養大約也沒跟我計較什麼吧!

我從小疏於鍛鍊,動作技能欠佳,自然,體育也好不到哪兒去。任我們體育課的是黑瘦黑瘦的孫老師,他嚴厲而嚴格,再加上,我常常不能按照期望完成動作,所以他成為我師範階段最發憷的一位老師。記得,有一次課的內容是在雙槓上完成一系列動作。別的同學猴兒般在雙槓上躍上躍下,我則像只熊,吃力而笨拙。他可能在奇怪,這麼簡單的動作,怎麼可以這樣?而我,已是竭盡全力了。老師的恨鐵不成鋼,藉助語言像刀子劃在我脆弱的心上,我越發自卑。有一段時間,我們之間已經是水火不容了。我的怨和恨,像火焰愈燒愈烈。但課還得上,交道還是要打。這樣僵持了一段時間,意識到這樣下去,對於我是沒有好處的。於是,我把自己的苦惱,以及可能造成如今狀況的原因,傾訴在信中,並在一個合適的機會交給了他。如我所想,之後的課堂上,孫老師對我的態度明顯好了許多,但我的體育成績始終未曾好起來。

身材嬌小,有一雙甜美面龐的教音樂的張老師,上課時會舉出各種與生活相關聯的心理現象的秦老師,憨憨的、說話不溫不火的美術老師,也不知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畢業離開自己學生生涯中最後一個全日制學歷教育場所——河北武安師範學校。之後,它幾易其名,先為邯鄲師範專科學校武安分校,後為邯鄲學院武安分院。如今,華麗蝶變為邯鄲幼兒師範高等專科學校,已搬遷至武安洺湖南岸500畝的新校區,而幾十年來我魂牽夢繞的師範校園,已為一所中學佔用。

三十年後,當我沿著記憶的藤蔓摘取到這些零零散散的果實時,內心是充盈的。因為,人生中的這段經歷,其中的喜樂哀怨,都將成為營養素,使我的靈魂更加富足,生命更加完美。

30年前讀中師,是我一生的營養素

作者簡介:邢紅霞,河北省邯鄲市人,中學高階教師,民革黨員,全國“書香三八”特約作家,河北省散文學會會員,邯鄲市作家協會副秘書長。1990年畢業於河北武安師範學校,手執教鞭20餘年。工作之餘,以碼字為樂。作品散見於《散文百家》《西部散文選刊》《渤海風》《河北教育》等刊物。現供職於邯山區教體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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