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能寫出白居易的《琵琶行》

白居易是中唐時期的大詩人，留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名篇，即便生在詩人輩出的時代，即便已經有李白、杜甫這樣的大才珠玉在前，也絲毫沒有影響白居易在唐代詩壇的地位。

白居易一生作詩三千多首，收錄到《全唐詩》的有兩千八百多首，他的詩作大多通俗易懂、並且反映社會現實，所以有極高的群眾基礎。

關於白居易的詩作還有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就是有三百餘首涉及到了音樂的內容，佔了他全部詩作的百分之十。

原來白居易不僅是個大詩人，還是個名副其實的音樂發燒友，他在《北窗三友》中這樣寫道：“三友者為誰？琴罷輒舉酒，酒罷輒吟詩。三友遞相引，迴圈無已時。”

在他眼裡，琴、酒、詩是他的三位好友，好到什麼程度呢？彈完琴就喝酒，喝完酒就吟詩，依次迴圈，根本停不下來。

詩仙李白的眼中只有詩和酒，所以他狂得天子呼來不上船；白居易的眼中多了一張琴，所以他的情懷裡多了一絲細膩與恬淡。“七絃為益友，兩耳是知音”（《船夜援琴》）這是他在某個夜晚舟中獨坐彈琴時的感懷之作。

在晴朗的月夜，沒有諸事的煩擾，琴上的七根弦就是他的朋友，他的兩隻耳朵便是琴的知音，這是一幅多麼恬淡的畫面，大概只有真的熱愛，才會有如此超然忘我的交流吧。

白居易愛琴，但是他的音樂詩作並不只侷限於琴，除了涉及歌、舞、樂人外，還有一些描寫琵琶、箏、阮咸、篳篥、笛、磬等樂器的詩篇也堪稱經典。

白居易最著名的一首與樂器有關的詩是《琵琶行》。《琵琶行》不僅是一篇優秀的長篇敘事詩，也是一篇出色的樂評，無論是對音樂的感悟還是對琵琶技巧的描寫都體現出了詩人專業的音樂素養。

從《琵琶行》中提到的攏、捻、抹、挑等演奏技法，還有《霓裳羽衣曲》《六么》等經典曲目，可以看出白居易對琵琶非常熟悉。不僅如此，詩中對“舉酒欲飲無管絃”和“終歲不聞絲竹聲”的吐槽說明他在左遷九江郡司馬之前的音樂生活是十分豐富的。

白居易年輕時受到唐憲宗賞識，被召入翰林院任學士，後拜授左拾遺，身在京城的他得以接觸到風格多樣的音樂形式，以及唐代宮廷中一些比較高階的音樂演出。他的《立部伎》一詩就反映了唐代宮廷中各類樂人的選拔以及不同職能的宮廷音樂的演出情況：

立部伎（節選）

太常部伎有等級，堂上者坐堂下立。

堂上坐部笙歌清，堂下立部鼓笛鳴。

笙歌一聲眾側耳，鼓笛萬曲無人聽。

立部賤，坐部貴，坐部退為立部伎，擊鼓吹笙和雜戲。

立部又退何所任，始就樂懸操雅音。

熱愛音樂的白居易自然少不了和樂人的交往，有時他在宴會上欣賞了音樂表演，就會為表演的樂伎寫一些詩作，這其中不乏他和樂伎的兩性交往之作：“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花非花》）

他像同情水深火熱中的百姓那樣同情這些身世悽苦、身不由己的樂人，所以他的多篇詩作中都保留了樂伎的生存狀態。

白居易左遷江州司馬後，一直沒聽到過像樣的音樂，這對於一個曾經浸潤在京城繁華的藝術生活中的詩人來說，是一個極大地打擊。而就在一個蕭瑟的秋夜，正在與友人道別的他忽得聽到了只有在京城才能欣賞到的音樂，自然又驚又喜。“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不論是音樂還是無可奈何的命運，白居易與琵琶女俱是對方的知音。

以前背《琵琶行》時，總覺得最後一句“江州司馬青衫溼”是一種誇張地手法，旨在體現琵琶女技藝的高妙和對音樂感情的把握。而聯絡白居易的早年經歷，以及他多年養成的藝術審美則可知，他與琵琶女的偶遇更像是一場久別重逢。

一個是昔日的表演者，一個是昔日的欣賞者，有了潯陽江頭的這場他鄉遇故知，才有了流傳至今的名篇《琵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