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範兒”，愛我你怕了嗎

話不多說，先給大家上幾組劇照，感受一下“民國風情”。

▲ 電視劇《我們的西南聯大》，待播

▲ 電視劇《流光之城》，待播

▲ 電視劇《一見傾心》，待播

▲ 電視劇 《南煙齋筆錄》，待播

旗袍洋服、戎衣西裝。

京戲皮影、古玩槍支。

窯子舞廳、畫舫劇院。

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 電視劇，《我們的西南聯大》，待播

這樣的“民國範兒”，你愛了嗎？

1 裝逼者請退出群聊

啥是“民國範兒”？

著名畫家陳丹青有幅油畫經典《國學研究院》，這幅畫被譽為“民國形象代言”。

從左到右分別為：

趙元任、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吳宓，

五人都是中國近代學術界舉足輕重的大師。

▲《國學研究院》陳丹青，2001年

《新週刊》曾於2010年策劃過一期“民國專題”，便將此畫選做封面。

陳丹青接受採訪時曾說道：

“民國範兒並不單指權貴，而是各色人等坦然率真那股勁。”

▲《新週刊》封面，2010年

一言以蔽之，“民國範兒”即為“真”。

軍閥大佬、文人雅士、名媛淑女，貴在一個“真”字。

▲ 電視劇 《一見傾心》，待播

我隨意選摘了幾則流傳已久的民國人物軼事，看看他們究竟有多“真”？

▲ 宋美齡，《Time》雜誌封面，1943年

“竊國者”袁世凱當年妄圖復辟、恢復帝制，最終卻落得人神共憤、眾叛親離的下場。

據說袁大總統臨死前留有遺言，

“為日本去一大敵，看中國再造共和”。

就這簡短的兩句話，便將袁世凱晚年的悔恨之意刻畫殆盡。

似乎稱帝並非他的本意，而是受旁人的挑撥鼓動。

不知袁的臨終哭恨贏得多少當代青年的兩行清淚，使他們紛紛舉起橫幅，為心中的悲情英雄翻案。

▲ 電視劇《走向共和》，2003年

1944年，在美日兩軍對陣的太平洋戰場上，美國決定對日本實施“地毯式轟炸”策略。

據說轟炸之前，梁思成先生曾特意用硃筆在地圖上圈出古都奈良和京都，並上報美軍司令官，務必重點保護這兩處建築。

美軍對此十分詫異，但梁先生表示，

“建築絕不是某一民族的，而是全人類文明的結晶。”

後來梁先生的兒子梁從誡在日本演講時提起這事件，臺下觀眾鴉雀無聲。

這一軼事十分符合梁思成的“痴絕”人設，比起後來梁先生為了保護古建築而哭天搶地，似乎更引人欽佩。

▲ 梁思成、林徽因夫婦

“博冠中西”的北大學者辜鴻銘精通9種語言，獲得13個博士，卻以怪誕聞名於世。

一頭不合時宜的長辮，古板老舊的長袍馬褂。

常逛青樓，愛小腳女人，還公開支援男人納妾。

最出圈的一番言論是“茶壺理論”，他將男人比作茶壺，女人比作茶杯。

“一個茶壺多配幾個茶杯天經地義，而一個茶杯配上幾個茶壺則是萬萬不可的。”

這句話要擱在如今的微博，早已是人人喊打的下場。

但在特立獨行的民國時代，這種狂傲狷介的性格倒成為辜鴻銘吸粉的關鍵因素。

▲ 電視劇《覺醒年代》，2021年

2 風骨的底蘊是悲涼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民國，由無數真假難辨的軼事堆積而成。

但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呢？

▲ 民國舊照

我常聽別人說，民國很有“風骨”。

咱們先來考古一下這個詞語。

“風骨”最早出現在魏晉時期，起初用來形容魏晉的文學風格，後來也指代魏晉的時代風貌。

曹植的詩歌

“骨氣奇高，詞采華茂”

，繁複華麗的辭藻中，別有一番文人氣骨。

嵇康的形體

“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臨刑之前，還能氣定神閒地撫一曲《廣陵散》。

劉伶嗜酒如命，以至囑咐僕人隨身攜帶鐵鍬，

“死便埋我”，

放浪形骸至此地步。

▲ 電視劇《軍師聯盟》，2017年

魏晉，從文學藝術到人物舉止，都具“風骨”。

風輕雲淡、臨危不亂、情濃意深、率真自然。

“魏晉風骨”經由後世文人添磚加瓦，逐漸成為所有人的古典綺夢。

▲ 電視劇《軍師聯盟》，2017年

但細究“風骨”的底蘊，卻滲著無限悲涼。

流血漂櫓，只聞生者哀怨清淚。

動輒得咎，引來天下人心惶惶。

八王之亂，同室操戈兄弟鬩牆。

放浪形骸，自由長嘯，這不過只是魏晉動亂的遮羞布罷了。

倘若我們撕下這層面具，裡面的皮囊豈非觸目驚心？

▲ 電視劇《軍師聯盟》，2017年

距今不到百年的民國也同樣如此。

我們嚮往的烽火佳人、亂世梟雄、名士風流、淑女端莊，

實際都在舔舐人血饅頭，在堆砌如山的森森白骨中找糖吃。

▲ 民國舊照

2019年4月，“盒馬生鮮”釋出了一則海報，標題赫然寫著

“穿越歷史老集市，讓物價迴歸1948”

。

此舉一場，即刻引來非議，甚至被共青團官微點名批評。

最後盒馬生鮮刪除海報，公開致歉，併發博手抄高中歷史課本《中國近代現代史》，以此“謝罪”。

▲ 盒馬生鮮廣告，2019年

雖說盒馬的公關方式非常機智，但我卻很難笑得出來。

三十年的民國史，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我們被迫簽訂了多少喪權辱國的條約，槍林彈雨的戰場上犧牲了多少少年同胞？

身上的瘡疤還清晰可見，膝下的跪痕還未完全癒合，怎麼就有人堂而皇之地懷念起那個“吃人”的時代了呢？

是不是袁隆平讓你吃太飽了！

▲ 民國舊照

3 被“玩壞”的民國

“民國想象”，最初是從80年代開始的。

當時的中國剛剛結束了十年動亂，處於百廢待興的局面。

文化產業解禁不久，也是一片荒蕪。

知識青年振臂一呼，將80年代視為第二次思想啟蒙，自覺擔負起“五四”未竟之事業。

自此以後，這些深諳傳播學的文化青年們，如陳丹青、高曉松，便在公開場合不斷渲染民國精神。

▲ 電影《無問西東》，2017年

大師輩出、錚錚傲骨、遺世獨立。

才子佳人、時髦浪漫、摩登進步。

避談底層百姓的水深火熱，專注貴族名流的風花雪月。

“民國範兒”，就此烙印在吃瓜群眾的心中。

▲ 電影《無問西東》，2017年

網路時代裡，唯流量論的新媒體們有著更為敏銳的嗅覺，不僅能蹭流量，還能製造流量。

炮製了一系列通俗民國史讀物，為“民國範兒”推波助瀾。

就連重印的民國教科書《開明國語課本》，也能一時售罄。

足以可見民國不僅“熱”，簡直燙手。

▲ 《開明國語課本》內頁 讀庫版，2011年

政治風雲無足輕重，吃喝玩樂成了歷史之魂。

究其原因，還是

因為我們已經進入了泛娛樂化的時代。

政治、經濟、歷史、宗教、藝術，一切皆可娛樂。

我們在娛樂中生，又娛樂中死。

我們恐懼自我封閉的孤獨世界，恐懼鋼筋混泥土中的冷漠人心，所以才親手產糧。

編造出無數個有頭有尾的奇聞軼事，在想象的世界裡肆意燃燒自己的熱情。

▲ 電影《金陵十三釵》，2011年

我最近看了一部口碑炸裂的

獻禮片《覺醒時代》

，教員出場堪稱名場面。

短短兩分鐘，就將乾坤顛倒、民不聊生的民國現實捕捉入鏡。

▲ 電視劇《覺醒年代》，2021年，下同

大雨滂沱的長沙街頭。

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正在撿拾殘湯剩水。

騎馬的軍人正趾高氣揚地從人群中穿行而過。

商販的魚攤被掀翻在地，還在垂死掙扎。

閣樓中的窈窕女郎正在看風景，說著閒話。

耳畔插花的稚童跪在街上，等待著黑暗的前途。

高檔洋車裡的西裝少年正面無表情地吃著三明治。

一個長袍青年，驟然踏進一潭死水。

他在雨中疾行，未做任何停留。

懷中攥緊一沓書籍，好像就此抓住了整個國家的命運。

“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

正因有他，中國才有了光。

我們每個人都向往思想自由，偏愛浪漫情韻。

可以幻想，可以做夢，可以為之努力。

但大可不必虛構民國來彌補現實的缺憾。

“我目睹了成千上萬的兒童死於饑荒，那場饑荒最終奪取了五百萬人的生命，這是我一生中覺醒的一個起點。”——斯諾《西遊漫記》

戰場上馬革裹屍的前輩們，用年輕的生命換來了億萬人富足安康的生活。

那些想要重返黑暗時代的朋友們，其心當誅啊。

注：本文選摘的袁世凱、梁思成軼事皆為謠言，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