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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評論《詩經》,講的最多的就是這一首

由 個人優質計劃 發表于 人文2022-01-15
簡介開啟《論語》,你會發現,孔子評價《詩經》,說的最多的就是這首《關雎》:子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後生小子什麼意思

孔子評論《詩經》,講的最多的就是這一首

孔子評論《詩經》,講的最多的就是這一首

周南·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關雎》,是《詩經》的一張千古不變的名片:讀過《詩經》的人知道她,沒讀過《詩經》的人也知道她;有時候,似乎她就是《詩經》,《詩經》就是她。

沒有通讀過《詩經》不奇怪,沒有通讀過《關雎》就奇怪了。

不會背《詩經》的其他篇章不奇怪,不會背這首《關雎》就奇怪了。

一首字字珠璣的詩歌,絕不會哭著鬧著讓你親近她,反過來,是你沒羞沒臊地偏要去討好她。

她離了你,還是她;你離了她,是否還是你?或者說,是否還是你以為是的你?我只能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最有資格回答這問題的不是我。是誰呢?——是孔子。

我想,孔子一定很喜歡這首詩。如果《詩經》真是他刪訂的,那麼,把這首《關雎》放在“頭版頭條”,當大有深意在焉。

孔子是懂音樂的。他的耳朵不是一般的耳朵。他會彈琴,會鼓瑟,關鍵是,他懂得欣賞。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只有他,在專注於音樂的時候,忘記了口腹之慾,嗅覺和味覺出現瞭如此曠日持久的“退化”!只有他,聽出了《韶》樂的“盡美矣,又盡善也”;只有他,聽出了《武》樂的“盡美矣,未盡善也”。

——他是當時第一流的音樂鑑賞家。

《詩三百》本就是音樂作品的集錦。《風》《雅》《頌》,也是音樂性質上的分類。孔子說:

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論語·子罕》)

《史記·孔子世家》中也記載:

三百五篇,孔子皆絃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

——他是當時第一流的音樂理論家和演奏家。

在孔子草創的史上最早的“私立大學”裡,《詩三百》是任何“教改”都改不掉的教科書,“溫柔敦厚”的“詩教”,正是夫子“一以貫之”的教材教法。孔子的育人總綱是:

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論語·泰伯》)

《詩》,是基本功。他又說:

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論語·子路》)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論語·陽貨》)

這是《詩經》的社會功能論。他還對兒子孔鯉說:

不學《詩》,無以言。

(《論語·季氏》)

不學《詩》,簡直沒法說話了!

——他是當時第一流的《詩經》研究家和教育家。

關於《詩經》,孔子還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論語 ·為政》)

——把《關雎》放在開篇第一,大概他老人家認為,《關雎》是“思無邪”的最佳代表吧?

開啟《論語》,你會發現,孔子評價《詩經》,說的最多的就是這首《關雎》:

子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論語·八佾》)

一言既出,遂成不刊之論。這一句,南宋的鄭樵解得最為融洽:

人之情聞歌則感,樂者聞歌則感而為淫,哀者聞歌則感而為傷,《關雎》之聲和而平,樂者聞之而樂其樂,不至於淫;哀者聞之而哀其哀,不至於傷。此《關雎》所以為美也。

(《通志略》)

後來司馬遷論《詩》,有“《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

(《史記·屈原賈生列傳》)

之說,也是受到孔子的啟發。

還有一句說到“《關雎》之亂”

(音樂的末章為亂)

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

(《論語·泰伯》)

可不是嗎?《關雎》末尾二章既有絲竹“琴瑟”之聲

(絃樂)

,又有“鐘鼓”之響

(打擊樂)

,喜氣洋洋,盈盈在耳,熱鬧非凡!我們聽不到,但可以想見!

雖然只有兩條,卻幾乎將《關雎》的“微言大義”,闡發殆盡了。

對於《關雎》,自漢迄清,詮釋申發,綿延不絕。漢儒也好,宋儒也罷,附會曲解,所在多有,如《毛詩序》就說:

《關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

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

又說:

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

發乎情,止乎禮義。

這些說法,也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我總覺得,那麼一首天真爛漫的詩歌,實在要被這些“標籤”給壓垮了,褻瀆了,抹殺了。

南宋大儒朱熹說:

周之文王生有聖德,又得聖女姒氏以為之配。宮中之人,於其始至,見其有幽閒貞靜之德,故作是詩。言彼關關然之雎鳩,則相與和鳴於河洲之上矣。此窈窕之淑女,則豈非君子之善匹乎?言其相與和樂而恭敬,亦若雎鳩之情摯而有別也。

(《詩集傳》)

具體字句的詮釋尚有可取之處,可硬要坐實“君子”即周文王,“淑女”即文王之妃姒氏,讓咱們後生小子還怎麼“想入非非”?

這些解釋自 20世紀以來,開始受到詬病,追究起來,歷代的學者越來越“冬烘”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最關鍵的,是後之學者沒有孔子的福氣,他們大多隻見文字的《詩經》,而沒有享受過“洋洋乎盈耳”的音樂洗禮。孔子欣賞《詩經》,既張開了耳朵,也打開了心靈;經學家們呢,耳朵裡塞滿了教條,心靈裡自然長滿了成見的荒草。

還是來欣賞這首美麗的詩歌吧,對於《關雎》而言,太過理性的分析只能是暴殄天物。

我以為,這是一首“感於物而動”的、充滿生命活力和青春氣息的男子求偶之歌。愛情鳥感動了痴情郎,於是,鳥與人,一起在天地之間——合唱。

我們設想,詩人經過水邊,看到沙洲上的雎鳩成雙成對,關關和鳴,睹物思人,不禁春心萌動,乃思盼覓一佳偶。這是最自然不過的情景,並不需要太多的想象。接著詩人自比君子,亮明自己的擇偶條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逑,即佳偶之意。——我的“另一半”啊,應該是“窈窕”的“淑女”啊,外貌既美,又賢淑善良,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秀外慧中。

緊接著,詩人也許看到水邊採荇的女子,青春亮麗,嫵媚動人,她左右採摘著荇菜,嫻靜而又專注,於是,採荇的動作和求偶的心情便“疊加”在一起,形成了詩人心中不斷“滾動”的浪漫圖景。荇菜雖多而“參差”不齊,飽滿可口者難遇;女子雖多而平平者甚眾,“窈窕淑女”難求。採荇女即使真的有,也未必就是君子的情感物件,很可能只是詩人聯想的觸媒。從這個角度上說,那個讓人“寤寐求之”的“窈窕淑女”,既可理解為“君子”已經發現的“目標”,也可以視為“眾裡尋他千百度”而仍不可得的一個美麗幻象。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真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些詩句的美,文質相得,渾然天成,不經意間,就打造了四個膾炙人口的成語。那是青春少男多麼熟悉的畫面啊:夜深人靜,耿耿難眠,我們對著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苦思冥想,翻來覆去,還是寫不完這篇題為“相思”的文章……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我以為,這後兩章緊承上文,是寫這求偶心切的小夥子,在長時間的“輾轉反側”之後,終於進入了夢鄉。怎麼不是夢呢?“寤寐思服”,說的不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麼?夢中,不知是娶親的場面,還是歡會的場面?他看見自己,越過如煙似霧的荇菜,來到雎鳩棲息的河洲之上,露珠在綠油油的葉子上滾動,陽光變成一池閃亮的碎金……那日思夜想的“窈窕淑女”款款走來,在自己不斷展示的“才藝表演”——琴瑟啊,鐘鼓啊——中,終於綻放出了她那如花笑靨。……

這是亙古未醒的“春夢”!每一次吟哦,便是一次重新入夢。誰說“春夢了無痕”?這春夢,不就在整個民族的愛情天空上,留下了一道美麗的彩虹?

END

本文摘自

《古詩寫意》

,劉強 著

為“有竹居古典今讀”系列第二部

《古詩寫意》

作者精選唐代以前古詩近70首,加以現代性解讀與賞析,熔故事性、趣味性、批判性於一爐,涉筆成趣、別開生面。又以主題意象為中心,對十幾種古典詩歌創作中常見的題材及作品,予以系統梳理和生動演繹,抉幽發微,左右逢源。

全書文筆雅潔,語言跳脫,讀來引人入勝,興味盎然。

劉強

,字守中,別號有竹居主人。同濟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央視《百家講壇》主講嘉賓。

已出版著作:《世說新語會評》《曾胡治兵語錄譯註》《有刺的書囊》《竹林七賢》《驚豔臺灣》《世說學引論》《有竹居新評世說新語》《魏晉風流十講》《清世說新語校注》等十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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