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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瓞:胡適《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手稿辨偽

由 古籍 發表于 人文2021-12-07
簡介有關其造假的“底本”,筆者在《胡適全集》(15冊)中見到了《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在該文標題上注有編者寫的按語:“本文1948年7月23日寫成,在送顧廷龍先生徵求意見並錄副後(刊1979年《中華文史論叢》第2輯),作者又用紅筆對

百世師是什麼意思

最近,筆者見到胡適《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以下簡稱“兩本”)書稿八頁,是稿書於紫藍色半頁明十一行,版式雙框書口單魚尾連史紙箋,全稿共八頁,未裝訂,在末頁用回型針別有墨書(毛筆)“中華書局。胡適手稿,原作(北大)”(圖一)。之外還鈐有“055”編碼標籤一紙(圖一)。鑑辨所見是稿的箋紙、標籤(紙質),應俱系舊物無疑,而書於舊箋上的墨跡頗難判斷其書寫年代。再以標籤中的內容可知,該胡適手稿應該是作者時任職“北大”,即北京大學期間所作。那麼,這件手稿識真辨偽到底如何呢?在此把考得的事實依據分述如下。

瓜瓞:胡適《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手稿辨偽

▲ 圖一 中華書局《胡適手稿》標籤書影

有關胡適與《水經注》版本研究

當代學術界對胡適的學術成就,特別是他後半生幾乎傾全力研究的《水經注》成果,議論頗多。有不少學者撰文著說,如陳侃章在《關於胡適〈水經注〉研究的對話》中認為胡適“用了將近二十年的功夫,對於所謂,‘戴震偷趙一清,趙戴皆偷全祖望之說’進行了全面的考證;胡適對《水經注》的研究,其發軔當在二十年代之初,但全力以赴投入,大概如他自己所說是一九四三年,自此直至一九六二年他去世。其研究成果全部反映在臺灣一九六六年開始發行的《胡適手稿》上,共十集,但後四集與《水經注》無關。前六集分上中下三冊,共十八冊。這十八冊內容當然是十分浩瀚的,然概括地說,主要是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趙戴《水經注》案的重審;第二部分是全祖望校本《水經注》的考證;第三部分是《水經注》版本的研究。”。對此可從耿雲志著《胡適年譜(修訂本)》(簡稱“胡譜”):“一九二四年,4月17日,寫信給王國維,聞有近論戴東原水經注釋的文章,懇其在《國學季刊》發表。信中說:‘季刊此次出東原專號,意在為公平的評判,不在一味諛揚。聞尊文頗譏彈東原,同人決不忌諱。’”便堪為這方面的佐證。鑑於本文題旨,在此僅就其中的“第三部分是《水經注》版本的研究”相關情況作些考察。

按胡適《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這一標題,便可知該文內容應是以考訂版本著手,即從其所見《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兩種版本,即:一、北京大學藏李氏舊本;二、至德周暹先生藏本。透過對比來辨其異同,究其原因。對此具體內容,因限於本文題旨和篇幅,在此從略。以下僅就胡適寫作該文的背景先略作探究和說明。

據“胡譜”:“一九四八年,8月7日,寫信給週一良,對以北大房荒未能邀其早來,頗為遺憾。對其父周叔弢先生贈送戴東原的《水經》一書,十分感謝。告近來寫成《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詳舉兩本異同,擬便中送賢喬梓審定。”其中的周暹,即週一良之父周叔弢。再提到的“告近來寫成《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也就是本文考辨的物件,即胡適《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手稿。從中可知胡適在與週一良通訊之前,他所作“兩本”已經完成。

再據“胡譜”:“一九四八年,是年較重要的著述還有:(筆者按:記錄是年著述多達47件,內容大都均有關《水經注》研究,不具錄)《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7月23日作)”然而,按筆者所見“兩本”在文末署名後紀年卻為“(民國)卅七、七、十”,其中相差23天。

胡適手稿書寫工具考察及字跡比較

作為現代大學者的胡適,在他一生留下的大量文稿(含書信)中既有用毛筆書寫,又有用硬筆(鋼筆,鉛筆,和類似於流行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彩色水筆,其筆尖系用鬆軟的泡沫塑膠製成,筆芯亦然,可蓄水,使用方便勝於蘸水筆,在此權且稱它為“水筆”)書寫。由於使用工具不同,才使得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字跡也就不盡相同。因此,筆者對所見兩本作了較為仔細的比較(與毛筆)後,認為兩本的書寫工具都應該是“水筆”,而非毛筆。認識了這些,在對兩本字跡的鑑辨就必須尋找可靠的胡適“水筆”作品來作為“範本”,用以識真辨偽。

為此,筆者查檢了由耿雲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42冊,簡稱“胡稿”),見在一至四冊均為“水經注考證稿”,其中未見收有《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一文。在第四冊中見有《記朱逷先家鈔〈水經注〉》(簡稱“家鈔”本)文前有札記八頁,前七頁均書於素箋上,末一頁書於單框書口白單魚尾每半頁十行箋上,正文則均書於十行廿字直行格稿箋上,即胡氏“水經注考證稿”用箋大都用此稿箋。在“胡稿”第二冊,共收錄“水經注考證稿”十二篇,其中第一篇即“家鈔”本,該文作於1948年8月12日,與所考“兩本”為同年,而且亦用“水筆”書寫,遂為筆者選為鑑別的“範本”。

筆者在對兩本的字跡比較中發現,“兩本”的字跡與“家鈔”本大相徑庭,主要表現在前者書寫用筆柔弱輕飄,字跡潦草軟弱(圖二),而後者書字相對規整有力(圖三),由此可知該兩本的作者絕無可能出自同一作者同年所書。

瓜瓞:胡適《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手稿辨偽

▲ 圖二 “兩本”1948年7月10日手跡

瓜瓞:胡適《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手稿辨偽

▲ 圖三 “家鈔”1948年8月12日手跡

筆者為在鑑辨中獲得更有說服力的依據,就取“兩本”、“家鈔”兩本中均有的“段玉裁”三字,藉助當代科技將它放大後再作比較,結果與前述比較的結論完全一致,而且還發現“兩本”中的“段”字的右“殳”書寫得尤其變形。(見圖四1、2)透過對字跡的比較基本上可以斷定“兩本”絕非為現代大學者胡適之手跡。

瓜瓞:胡適《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手稿辨偽

▲ 圖四1。“兩本”“段玉裁”(左)

圖四 2。“家鈔”本“段玉裁”(右)

而且在“圖四1、2”中“段玉裁”三字的左旁“兩本”畫的是波紋線,而“家鈔”本則畫的是直線。這一差異看似細微而其對於本次識真辨偽的作用重大,堪稱是辨偽的鐵證。眾所周知在民國時期大都以直行書寫,又當時行文尚無如今的標點符號,在文稿書字左旁畫的直線標註為人名、年號、地名等,而波紋線則標註為書名。而“段玉裁”乃清代著名文字訓詁學家、經學家,“兩本”的作者竟然在其姓名旁畫了波紋線,而且“兩本”在全文中僅有一處畫直線,其餘近五十處均作波紋線,連“北大”“哈佛大學”“乾隆”等等都成為書名,才使該文如同著述編目。鑑此就有理由證明“兩本”實非代抄本,而是當代造假人利用舊書箋來偽造名人手跡的產物。

有關偽跡造假的“底本”及所鈐“胡適之璽”印章

透過上述對“兩本”與“家鈔”本字跡的比較,和“兩本”中濫用的書引號,便可以斷言“兩本”是偽跡無疑。有關其造假的“底本”,筆者在《胡適全集》(15冊)中見到了《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在該文標題上注有編者寫的按語:“本文1948年7月23日寫成,在送顧廷龍先生徵求意見並錄副後(刊1979年《中華文史論叢》第2輯),作者又用紅筆對原稿再作修改,除了增刪了一些字句,還補充了幾段文字。收入1966年臺北胡適紀念館影印的《胡適手稿》第一集上冊。錄副稿從略,這裡錄用的是修改稿。——編者”由此可知造假者要尋覓到“底本”(如刊於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4月版《中華文史論叢》第2輯自P170起,至P184)並非難事,再說收錄在《胡適全集》中的《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全文從P306至P417,粗略估計全文在五千字以上,而筆者把偽跡“兩本”八頁中的文字與《胡適全集》本對照,每頁中文字均有脫漏,如第二頁中在引《戴震年譜》文字中竟脫漏百餘字。而且偽跡“兩本”至《胡適全集》本P402的中段便戛然而止。全文約在1500字內,古籍版本考證類文稿如此簡短,堪稱難得。還竟然煞有介事地在文末作者署名、紀年後鈐了方“胡適之璽”的印章(圖五1),此實亦是偽造名人手跡慣用的伎倆。那麼偽造“胡適之璽”的“底本”又從何而來?對此筆者從《胭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中就有胡適題識和加鈐的“胡適之璽”(圖五2),只要將它與偽造的“胡適之璽”作一比較也就真相大白了。至此真是應了俗語“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況且“兩本”的造假人實是個腹笥簡陋的作手。

瓜瓞:胡適《戴震自定〈水經〉一卷的現存兩本》手稿辨偽

▲ 圖五1。偽跡上的鈐印(左)

圖五2。 鈐於“ 甲戌本”“胡適之璽”(右)

另外,就在筆者撰述本稿時,偶然在網路上發現一件“百度貼吧”標為“胡適《水經注》手札一本約40頁後附胡適水筆便籤一頁”並附有相關書影和“北京大學檔案(袋)”。對此筆者瀏覽後認為該“胡適《水經注》手札”同上述偽跡的作偽手法如出一轍,如其中除了把如“戴震、酈氏、北大、乾隆”等等都視作書名之外,在末頁竟然寫作“水經注先校勘於此。一九五七、七月廿三胡適”(筆者按:據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7月版耿雲志《胡適評傳·第一章》中記述:“胡適於1949年4月2日到舊金山,27日到紐約,在他原住過的第81街104號公寓裡安頓下來,從此一直到1958年他回臺灣就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的時候。”鑑此,對於這件偽作中的其他謬誤也就毋須再作例舉了。

編輯:陳梅

稽核:錢治

原文刊登於2019年2月19日《中國文物報》7版收藏鑑賞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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