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費盡心思地把病怏怏的“我”變成了一棵強壯的“大樹”

一頭彎一頭尖一頭冒煙是什麼

外公的絕活

文/朱鍾洋

五歲時，我長得像根豆芽，黃黃的，病怏怏的，一陣微風都能帶走。我之所以長成這樣，是因為我的父親意外早逝，把生活的重擔狠狠地丟給了母親。然後，即便母親夜以繼日地在田地裡勞作，也只能讓我和哥哥、姐姐三個孩子過著“不至於餓死”的日子。

“讓東兒跟我過吧。”春暖花開的季節，外公把我帶到了東江河畔的一個小村莊。其實，外公家也窮，兩間被炊煙燻黑了的土坯房蹲在一個土堆上，裡屋是兩張鋪著厚厚稻草的木床，外屋是一個做飯的灶臺，用破舊薄膜死死釘牢的窗戶，一到夜裡就“噼噼啪啪”作響，透出絲絲淒涼。

在外公家的第二天，灶臺上方飄蕩起一股股魚肉香。我緊靠在灶臺前，踮起腳尖，雙眼直直地看著“咕嚕咕嚕”冒氣的鐵鍋。“看你這饞貓樣，以後常常能吃肉了哦。”外婆撥弄著灶膛裡的火苗，神秘地說。原來，外公年輕時，是鄉里有名的放排漢，常常放著木排順東江河而下，直到長沙城。因此，外公結識了很多“江湖中人”，學會了捕獵。鍋裡的魚肉，就是外公從東江河裡釣來的。

外公有一把奇怪的柴刀，五寸長，前端扁平鋒利。外公找來一大把不粗不細的木棍，三根為一組分開，拿柴刀慢慢地削，一根削成一頭尖一頭帶著小勾模樣，另一根兩頭都有小勾模樣，最後一根上端尖尖下端平直模樣。外公說，這三根小木棍能搭成一個三腳架，上面放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三腳架中間放上美味的紅薯片，就變成了捕捉山鼠的機關了。我瞪大了眼睛，轉而又央求外公教我捕捉山鼠的技藝。

結果，外公帶我到了一個深山老林的壟溝，荊棘叢生，讓我進退不得。而外公像深林裡的野雞，從壟溝這邊鑽到那邊，尋找可能有山鼠出現的野徑。外公在壟溝兩邊放了十多個三腳架做的機關。隔兩天，外公再次進山了，帶回了兩隻被石頭壓扁的山鼠。他一臉的自得，彷彿，捕捉山鼠就是殺死自家圈養的雞鴨一般容易，而且還不要一分錢成本。

有一天，我告訴外公，村裡的玩伴家吃泥鰍湯，味道可美了。據說，那泥鰍還能在沸水裡跳哩。

一個星期後，外公從山林裡砍來一根粗壯的竹子。只見，外公飛快地把竹子劈開，削成竹篾，然後編織成了一個一邊高一邊低的竹筐。外公又有什麼絕活呢？真讓人期待。

第二天，外公帶我去了村子東端的稻田，把竹筐擋在了稻田間的一條小壟溝中間，用雜草把竹筐兩邊堵得嚴嚴實實。“東兒，快，脫掉鞋子。到壟溝上游玩水。”外公大聲說。玩水是每個孩子的最愛，我欣然照辦。“啪啪、啪啪”壟溝裡冒出了大大的水花，壟溝變得渾濁不堪。“起——”外公提起竹筐，裡面分明有幾條泥鰍在扭動著身子。當晚的泥鰍湯，格外的香甜。

外公還有捉鳥的絕活！當天邊出現火紅的晚霞時，我總能看到外公坐在土坯房前，把弄著一條條長長的尼龍絲線，動作嫻熟飛快。只要兩個傍晚，一張大大的網就織好了。外公用兩根長木杆，把網架在了一個山包的山坳間。愚笨的麻雀們前仆後繼地被網纏住了，然後變成了我們的盤中餐。

兩年後，我回到了母親身邊，走進了村裡的小學。老師摸著我的頭說，“這孩子長得真壯實。”母親笑了，“多虧了他外公啊。”我似懂非懂，繞著頭。

初中時，歷史課上，老師講起了古人的生活。他們刀耕火種、結網而漁……那一天起，我知道外公所有的絕活都是一種簡單的生活。而此時的外公已經變成了一個白髮婆娑的老頭，整天咳嗽不止，出門都要拄拐了。他那把奇怪的柴刀，斜掛在土坯屋裡，落滿了厚厚的灰塵，竹筐、網早已不見了蹤影。外公的絕活，轉瞬即逝。

後來，我考上了一所職業學校，還在一次長跑比賽中得了第三名。我摸摸自己的胳膊腿，愴然淚下，我猛然知道，外公的絕活一直都在，那就是——在貧窮的年代，他費盡心思地把一根病怏怏的“豆芽”變成了一棵強壯的“大樹”。

作者：朱鍾洋；QQ1165443033；電話：13107355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