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麗娟《紅樓夢》043:黛玉一直任性灑脫、不拘世俗嗎？

林黛玉立體變化論專題

（參見歐麗娟： 〈林黛玉立體論——「變∕正」 、「我∕群」的性格轉化〉 ）

黛玉的性格發展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林黛玉有心機眼力、有機謀、有通權達變的能力；第二個階段：寵兒時期；第三個階段，第42-45回的重要轉變之後，重新回到第一階段的知禮周旋，與眾人和睦相處的狀態。

本文主要介紹前兩個階段，後幾章重點介紹第三個階段的重要轉變。

1。 行權達變

第3回 黛玉連忙起身接見。。。。黛玉忙陪笑見禮，以“嫂”呼之。

（黛玉）因陪笑道：“舅母說的，可是銜玉所生的這位哥哥？。。。”

第3回脂批：

“寫黛玉自幼之心機”“黛玉之心機眼力”“行權達變”

“今（餘）看至此，故想日後以閱（前所聞）王敦初尚公主，登廁時不知塞鼻用棗，敦轍取而啖之，早為宮人鄙誚多矣！今黛玉若不漱此茶，或飲一口，不無榮婢所誚乎。觀此則知黛玉平生之心思過人。”

2。 貴族的教養

第2回 “更讀”和“缺筆”的方式對待母親的名字：貴族的教養

雨村拍案笑道：“怪道這女學生讀至凡書中有‘敏’字，皆唸作‘密’字，每每如是；寫字遇著‘敏’字，又減一二筆，我心中就有些疑惑。”

延伸-貴族與富族區別：禮法需要強大的貴族精神頂起來。

李唐藉由關隴的武力集團打下天下後，依舊在文化方面有深深的自卑感，被“崔盧鄭王李”五大姓氏所不齒。而當時的進士，也與可以娶五大姓氏的女兒為傲，這種風氣也鮮明地烙印在唐傳奇小說中。甚至晚唐也是如此。擁有數百年曆史的世家大族以他們優越的文化地位（禮法教養）輕視權利在握的皇室。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八唐紀六十四》：顥弟顗，嘗得危疾，上遣使視之，還，問：“公主何在？”曰：“在慈恩寺觀戲場。”上怒，嘆曰：

“我怪士大夫家不欲與我家為婚，良有以也。”

亟命召公主入宮，立之階下，不之視。公主懼，涕泣謝罪。上責之曰：“豈有小郎病，不往省視，乃觀戲乎。”遣歸鄭氏。由是終上之世，貴戚皆兢兢守禮法，如山東衣冠之族。

一切大傳統的文化都來自貴族社會。

3。 法術無邊、口齒伶俐、機謀深遠

第19回 小耗道：‘我雖年小身弱，卻是法術無邊，口齒伶俐，機謀深遠。此去管比他們偷的還巧呢。’

脂批雲：“凡三句暗為黛玉作評，諷的妙”

4。 第二個階段：寵兒時期

賈母的寵愛：

第5回 如今且說林黛玉自在榮府以來，賈母萬般憐愛，寢食起居，一如寶玉，迎春、探春、惜春三個親孫女倒且靠後。

第29回 老人家急的抱怨說：“我這老冤家是那世裡的孽障，偏生遇見了這麼兩個不省事的小冤家，沒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語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幾時我閉了這眼，斷了這口氣，憑著這兩個冤家鬧上天去，我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偏又不這口氣。”

不做女紅：

第32回 襲人道：“他可不作呢。饒這麼著，老太太還怕他勞碌著了。大夫又說好生靜養才好，誰還煩他做？舊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個香袋兒；今年半年，還沒見拿針線呢。”

賈母幫忙出錢湊份子：

第43回 鳳姐兒又笑道：“我還有一句話呢。我想老祖宗自己二十兩，又有林妹妹寶兄弟的兩分子。

第54回 黛玉稟氣柔弱，不禁畢駁之聲，賈母便摟他在懷中。

第58回 況賈母又千叮嚀萬囑咐託他照管林黛玉，薛姨媽素習也最憐愛他的，今既巧遇這事，便挪至瀟湘館來和黛玉同房，一應藥餌飲食十分經心。。。。賈母見如此，也十分喜悅放心。

第38回 回頭又囑咐湘雲：“別讓你寶哥哥林姐姐多吃了。”

第67回 紫鵑：再者這裡老太太們為姑娘的病體，千方百計請好大夫配藥診治，也為是姑娘的病好。這如今才好些，又這樣哭哭啼啼，豈不是自己遭踏了自己身子，叫老太太看著添了愁煩了麼？

林黛玉是寶二奶奶的公認人選：

第25回 鳳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說這些閒話，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眾人聽了一齊都笑起來。林黛玉紅了臉，一聲兒不言語，便回過頭去了。李宮裁笑向寶釵道：“真真我們二嬸子的詼諧是好的。”林黛玉道：“什麼詼諧，不過是貧嘴賤舌討人厭惡罷了。”說著便啐了一口。鳳姐笑道：“你別作夢！你給我們家作了媳婦，少什麼？”指寶玉道：“你瞧瞧，人物兒、門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傢俬配不上？那一點還玷辱了誰呢？”

——鳳姐敢這麼說，說明大家都預設，而黛玉也並不惱。

第25回脂批：“二玉事，在賈府上下諸人，即看書人，批書人，皆信定一段好夫妻，書中常常每每道及”

第66回 興兒笑道：“若論模樣兒行事為人，倒是一對好的。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將來準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則都還小，故尚未及此。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那是再無不準的了。”

第45回 黛玉每歲至春分秋分之後，必犯嗽疾；今秋又遇賈母高興，多遊玩了兩次，未免過勞了神，近日又復嗽起來，覺得比往常又重，所以總不出門，只在自己房中將養。有時悶了，又盼個姊妹來說些閒話排遣；及至寶釵等來望候他，說不得三五句話又厭煩了。眾人都體諒他病中，且素日形體嬌弱，禁不得一些委屈，所以他接待不周，禮數粗忽，也都不苛責。

——黛玉因受寵而形成自我中心的單邊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