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舊時憶》第二十三章 夢中說夢兩重虛

回到營帳時，宋良夜便看見小清在帳外著急地來回踱步，心下一慌，一股不安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還未開口，小清便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慌張道“不好了，陛…陛陛…陛……”

宋良夜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別慌，“必什麼？”

“陛下！”終於將後面那個字吐了出來，小清不由得長呼一口氣，“陛下他在裡面！”

什麼？！宋良夜一驚，她原以為今天白天那一場不歡而散之後，炎烈是不會來找她的，只是怕會有一些不相干的人來，才胡亂編了個藉口讓小清搪塞過去，卻沒想到，來的是他。

宋良夜問：“你都說了什麼？”

小清答：“我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

“不！”小清後知後覺晃晃腦袋，“是陛下他什麼也沒問。”

宋良夜皺眉：“嗯？！”

小清繼續道：“陛下半個時辰前來這兒，進去之後發現你不在，沉默了片刻竟什麼也沒問就讓我出來候著，我這心裡是又害怕又納悶兒。”

“無妨，”宋良夜拍拍她的肩，“你先去休息吧，他既然沒問什麼，便也就沒什麼事。”

小清點頭，“哦”了一聲就慢吞吞地離開了。

宋良夜深吸一口氣，抬手掀開帳篷走了進去。

炎烈背對著她，負手站在榻邊，她進來時弄出一點聲響，他卻像沒聽到一般，筆直站在那裡，猶如一尊石像，待她走近一些，他才匆匆回過神來。

宋良夜見他臉色有些不對，皺眉問：“你沒事吧？”

而炎烈只默默地望著她，一言不發，半晌，他輕聲開口，道：“你在怪我？”

嗯？！

宋良夜有一瞬的恍惚，他竟然也會用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話，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怪他？難道是說的小時的事？

宋良夜搖搖頭：“我有我的堅持，你亦有你的選擇。”

輕輕嘆了聲氣，炎烈道：“就算我會阻止你，你也還是要找他？”

聽罷，宋良夜抬頭與他對視，眼神從未有過的堅定，道：“要。”

良久，炎烈垂下眼睫，蒙上一層難以察覺的憂傷，“好，我明白了。”

言罷，他越過她，緩緩走出了帳篷。

宋良夜看著他的背影，逐漸遠去的那一抹孤寂和失落，生生刺痛了她的眼睛。

帳外月色清冷，炎烈閉著眼微微仰起頭，月光照在他臉上，升起一層朦朧虛幻的光暈。

有些事情，終究不會成為秘密。

…………

次日一早，宋良夜在一陣陣吵鬧的馬蹄聲中醒來，她剛從被窩中探出腦袋，小清就端著早膳走了進來。

“外面何事這麼吵？”宋良夜掀開被子，半夢半醒地坐在床邊打了個哈欠。

小清將早膳放在桌上，答：“是陛下帶著人馬進山狩獵去了，聽說這山中有隻黑熊，可兇殘了呢！”

“哦。”宋良夜點點頭，從床上起身，走到桌邊隨手端起粥碗喝了起來。

用過早膳，又簡單梳洗一番之後，小清道：“方才永寧宮的侍女來過，說是淑妃娘娘想要見你一面。”

“淑妃？”宋良夜靈光一現，“哪個淑妃？”

小清理所當然道：“這宮中還能有幾個淑妃？自然是那位終日潛心禮佛，避不見世的淑妃了。”她想了想又道：“不過，既然那淑妃不喜凡事，此次又為何會來陪王伴駕？”

未解答她的疑惑，宋良夜只忙問：“那侍女現在何處？”

小清答：“正在外面候著。”

聽此，宋良夜片刻也不耽擱，起身直衝衝地跑出了帳篷，外面果真站著個年齡不大的小侍女，她徑直上前，道：“帶我去見你家娘娘。”

那侍女朝她福福身子，道：“淑妃娘娘說，此處人多眼雜，她在半山腰處的小溪邊等您。”

宋良夜一路小跑著來到小溪邊，便看見一個穿著素衣，手拿念珠的淡雅身影。

不自覺地放慢腳步，宋良夜走到她身後，喚道：“淑姐姐。”

裴淑聽到這聲音，忙轉過身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上上下下打量她幾遍，顫抖著道“真的…是你？”

宋良夜笑著點頭：“是我。”眼中卻含了一眶熱淚。

裴言激動地擁抱她，嘴裡喃喃：“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宋良夜撫慰地拍著她的背，“ 是我。”

二人在小溪邊的大石上坐下，裴淑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開，“之前哥哥說他在宮裡見到了你，起初我還不敢不信，只是從那以後我這心裡就多了個念想，我不敢當面問陛下，所以就討了這次出宮的機會，想著或許真的能再見到你。”

宋良夜笑著，伸手抹掉了她眼角的淚珠。

“小夜，你竟然一直在宮裡，就在離我那麼近的地方，我卻不知道。”她輕嘆一口氣，道：“是啊，我怎麼就想不到呢？陛下他那麼在乎你，又怎會不護你周全？”

“炎烈他有意隱瞞我的下落，你們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我是戴罪之身，你們離我遠些，會更好。”

裴淑緊緊握住她的手，“小夜，那件事不能怪你。”

宋良夜垂眸，“但我也無法置身事外。”

“我記憶中的宋伯伯，一生英勇無畏，坦蕩可敬，他會做那樣的事，必定有他的緣由，說不定，是被人陷害的？”

“我不知道，”宋良夜搖頭，“縱然我也不信爹會做那樣的事，可如果真的是遭人陷害，他為何不說？為何要在我面前，走得那樣坦蕩？”

“小夜，這兩年，你是如何熬過來的？”

她只笑笑，沒說話。

“你…可恨他？”

炎烈麼？她搖頭，“說起恨，也應是他恨我。”

裴淑看她一眼，淡淡道：“你，我，哥哥，陛下，我們四人，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你和哥哥喜動，總是愛鬧，陛下則在一旁看書寫字，我有時無意間看到他，發現他每次都在偷偷看著你笑，他平時刻板嚴肅得像個大人，卻只在看著你的時候，才像孩子一般開心。”

“他那樣愛你，怎會捨得恨你？”她輕嘆一聲，繼續道：“小夜，往事如煙，轉瞬即逝，如果宋伯伯還在，他也一定希望你能夠快樂地活下去。”

宋良夜淺淺一笑：“淑姐姐，我如今想做的，就只有早日找到小時，其他的於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裴淑剛想說些什麼，忽聽見草叢中一陣響動，她冷眼喝道：“什麼人？”

二人同時向草叢方向望去，只見枝木晃動間，走出來一隻大黑熊。

那黑熊雙目猩紅，肩上一處傷口血流如注，它呲著獠牙，一步步逼近她們。

兩人背脊僵直坐在原地，裴淑眼神驚慌地看著她，宋良夜遞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接著餘光瞄向周圍，尋找著可以拿來防身的東西。

當黑熊離她們只有幾步之遙時，宋良夜終於在身側的草叢裡看見一段粗實的樹杈。

與此同時，黑熊一個猛撲向她們二人，宋良夜順手一推，將裴淑推了開去，她則翻身躍下，撿起了那根樹杈。

黑熊逐漸向裴淑靠近……

“小夜！”

“趴在那兒不要動。”

宋良夜說完，拾起一塊石頭，狠狠擲向黑熊的後背，黑熊吃痛，憤怒咆哮一聲，轉頭向她狂奔而來……

十步…八步…五步……

就是現在！

宋良夜借力一蹬，飛身到黑熊上方，握著樹杈猛地插進黑熊的左眼內……

頓時鮮血四濺，宋良夜臉上溫熱，四周漫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黑熊瞬間發狂，咆哮著揮舞利爪，她一個不慎，被黑熊一爪震出幾米開外，背上霎時多出了幾道血痕。

“小夜！”裴淑急忙過來扶起她，“你沒事吧？”

宋良夜搖搖頭，抓起她的手，道：“快……”

‘走’字還沒說出口，那黑熊竟發了瘋一般再次向二人撲了過來，宋良夜下意識擋在裴淑身前，認命地緊閉雙眼……

“咻”的一聲，預期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只聽見黑熊嚎叫一聲，返身鑽進叢林裡，瞬間不見了蹤影，宋良夜回頭，也只瞧見了黑熊背上的箭羽。

還未反應過來，她便覺得自己身上一暖，緊接著便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