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鄉土地——吹鼓手的故事

原來的農村小隊會聯合起來，組成一個鼓樂隊，誰家有紅白之事，都會請鼓樂隊。鼓樂隊由敲大鼓的，打鑼的，小擦的、喇叭或者嗩吶手組成。過年過節，結婚等喜慶日子，一般吹喇叭，曲調歡快；喪事吹嗩吶，曲調悲涼。喇叭和嗩吶都是一個人吹，所以這個角色很重要，我們叫作“吹鼓手”。

那時候的吹鼓手是我們村一個黑瘦的漢子，人稱“老蔫兒”，老實不愛講話，別人和他嘮嗑，他只會喃喃地說：“可不是呢”“那可咋整”，然後吧嗒幾口旱菸袋。不過真是吹得一口好嗩吶，還有一個俊俏的小媳婦。

遠山魂

小媳婦是外村來的，人比老蔫兒高出半頭，眉眼鮮活，身段風流，愛穿些鮮豔衣裳，冬天圍著個紅頭巾，遠遠的風中飄揚。農村的冬天人們閒著沒事，愛擠在牆根地下，抄著手，眯著眼，曬太陽。這時候老蔫兒媳婦一扭一扭走過，男人們交頭接耳：哎哎！老蔫兒真是傻人有傻福！

話說當時小隊隊長是我二叔，高中文化，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說話慢條斯理，文質彬彬，人稱“二秀才”。二嬸胖胖的，寡言少語，刻板嚴肅，也不出門。二叔是隊長，少不得要到各家各戶走走，問問民情，忽一日，村子裡風言風語起來，說二叔和老蔫兒的媳婦如何如何，大家都說老蔫兒媳婦是狐狸精。

遠山魂

冬日的一天上午，我正在河套裡鏟沙子扔石子玩，二嬸急急地從我身邊走過，帶著一股氣。我叫“二嬸”，二嬸沒理我，我繼續扔石子。晌午我跑回家，快到下午兩頓飯時節（農村冬天吃兩頓飯），鄰居大嬸匆匆跑來和媽媽說：老蔫兒媳婦喝農藥了！媽媽扔下做了一半的飯，和鄰居就往老蔫家跑。我在院子裡和夥伴們跳房子。一會媽媽回來和鄰居議論：不知道鎮衛生院就得活不？沒想到，“秀才”媳婦也是個厲害茬！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大家紛紛叫著，老蔫回來了，老蔫回來了！我也跑出來，看見老蔫跟在驢車後面，腿像灌鉛一樣，低著頭，抄著手，抽屜著；老蔫兒媳婦躺在驢車上，蓋著一床棉被，露著一雙紅棉鞋。人們哀嘆著：多好的媳婦沒救活！

那個冬天的淒涼景象一直烙印在我心裡。

山莊的日子艱難瑣碎，老蔫還得當他的吹鼓手，因為村裡找不出第二個會吹樂器的人來，也是補貼些家用。只是嗩吶更加悲愴，直飄到山的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