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給《如懿傳》平反

“沒有一個人得到了我們期望的美滿結局。”

《如懿傳》可能是2018年的第一

喪劇

。

它沒有像許多宮鬥劇一樣給人復仇的極度快感，也沒有主角們一路爬升到頂峰手握權力的那一陣缺氧暈眩。

它給了女主反覆的磋磨，用了87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卻在最後時刻呈現了一出

全員敗者

的悲劇。

大反派炩妃，當然在劇集結束時已經升為皇貴妃，鑽入了女主幾人設下的局，陰謀全數敗露，最後自食惡果被折磨了將近十年才死。

史上最渣乾隆，無數次冤枉女主，最後在女主死後才追悔莫及，臨死的時候還念念不忘。

而全後宮最憋屈的女主如懿，經歷了種種磨難，兒女夭折，夫妻離心，早就心灰意冷。

在儘自己的責任懲治了最大的反派炩妃之後，坐在廊下，喝著茶，懷念著故人，離世了。

沒有一個人得到了我們期望的美滿結局。何止不美滿，差得遠了。

和我們設想的完美收場，和許多宮鬥劇的結局給過我們的那些期許相比，差得遠了。

那些贏得不漂亮的仗，如鯁在喉的夫妻離心，無可奈何的“

蘭因絮果

”無不提醒我們這部劇的不同。

它放棄羅織那些致幻毒藥一樣的宮鬥美夢，只是單純地告訴你，封建帝制的宮闈裡，沒什麼感情能夠長久，每個人都是

失敗者

。

也正因如此，

《如懿傳》的立意清正，不譁眾取寵的做派

才得以凸顯。

它的主題並不是宮鬥，而是講令人無奈的

感情和婚姻

，講即便兩情相悅，感情也不免在宮牆裡消磨殆盡。

一段

牆頭馬上遙相顧

的戀情，始自年少，走過長長的歲月，最後只能終於無休止的猜忌。

以往的宮鬥劇未必不在批評宮斗的殘酷，和紅牆裡愛情的虛偽，可他們大多沒有《如懿傳》這麼捨得下本。

《如懿傳》用

女主的輸

，順帶搭上了一段看上去無限美好的宮闈戀愛，硬生生地對這些宮鬥甚至愛情和婚姻發出詰問，以至於這樣的詰問看上去頗有力。

這句詰問的語調可能沉靜而溫暖，就像劇中如懿的聲音，可這句話又飽含遺憾和不甘：我們怎麼就成了這樣呢？

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如懿傳》顯然是一個悲劇，這出悲劇不僅僅是權力鬥爭失敗者的慘狀，也是主角得到一切卻失去初心的惆悵。

炩妃受盡折磨的枯萎面容當然大快人心，可贏了宮斗的女主如懿保有了自己最初的愛情，卻無能於物是人非。

我們現在回過頭再看主角如懿，她很多讓人不解的行為，她的種種無作為，她對皇帝的信任似乎都可以找到原因。她和許多宮鬥劇女主不同的地方不過是她對愛情依然抱有

理想

。

她是一個即便在當下的環境裡也當得上鶴立雞群的

理想主義者

。

我們看《甄嬛傳》，甄嬛是一個從一開始就明確知道自己進宮必然會遭受折磨的人，而無奈進宮後，她也迅速接受了自己必須要在勾心鬥角中生存的現實。

她從來都有準備，即便被愛情衝昏過頭腦，她也總是在關鍵時刻選擇最現實的一條路，這樣才成為了上一屆的

宮鬥冠軍

。

而《延禧攻略》的女主魏瓔珞則簡直是

天降正義

的超級英雄。

從一個宮女開始就受到宮廷最高權力者之一皇后的各種幫助，之後又順理成章地得到了皇帝的愛。好人都喜歡她，反派都憎恨她。

她就像正義的化身一樣懲奸除惡，自己還能始終保持清醒。

可如懿是不一樣的。

在失去姑母的庇護之後，她幾乎沒有過什麼舒心的日子。

她在劇中始終被人猜忌陷害，即便成為了皇后也還是被人處處針對。

而她所有的迴應，在前期大體是出於自保，而在後期則是出於皇后的責任。

於她而言，其他後宮嬪妃反覆惦念的

家族榮寵

，似乎並不是非常重要，連她的家人出現的頻率都遠遠低於《甄嬛傳》。

而她之所以做到這樣的程度，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她相信自己跟皇帝始自少年時期的

情感

。

這份感情在

初期她受迫害時一直在保護她，可後期卻也在反覆傷害她

。

直到她對這份情感失去了所有的念想，這出大戲曲終人散，作為女主的她，撒手人寰。

這個人物跟我們以往見到的宮鬥劇女主都不一樣，原因在於她太

現代

了。

她完全就不像一個清朝格格，反而像

一個現代女性在當時年代裡的投影

。

她執著地相信愛情，並且，她把這份愛情擺在很多東西前面。

這樣的態度太像一個現代女性的追求，而一個現代女性的追求如何能在那樣黑暗的過去實現呢？所以最後她失去了自己相信的愛情，也失去了生命。

也許正因為這一點

理想主義

，如懿這個角色對我們的借鑑意義，比許多宮鬥劇女主都要大。

而在全劇後期以一己之力扛起所有人仇恨的炩妃，則是傳統宮鬥劇裡的

標準惡女

。

她

一路開掛

，無論上位還是下手都穩中帶狠，她似乎全無心肝，為了權力連自己的

親生母親

都可以犧牲，她成果卓然，一度穩壓女主的風頭。

這個角色太強了，她幾乎沒有軟肋，和劇中其他這樣或那樣困於自己執念的嬪妃不同，魏嬿婉的執念，就是

權力本身

。

因此她和宮斗的適應性非常好，可以說她就是一個為了宮鬥而生的角色，透過宮鬥來獲取權力就是她的人生信條。

也因此她毫無顧忌，畢竟在宮鬥裡

輸了就是死

，既然自己的慾望註定自己要做壞事，那還不如做得狠一點。

可她也和許多同類的角色一樣，

最後死在了自己的慾望之下

。

觀眾大呼場景極度舒適之餘可能也會想，這部劇裡到底誰能得到好。

仔細一想，誰都得不到。

這就是《如懿傳》的調性，宮裡的女人無一例外，都得不到幸福美滿的一生。不做壞事會被算計，做了壞事會被算計得很慘。

就算你跟皇帝真心相愛，最後也逃不過婚姻破裂。封建帝制就沒有給任何人一條康莊大道。

太現實了。

不到2018年，你還真想不到宮鬥劇能拍得這麼現實。大女主戲能讓人這麼不爽。

唯一的解釋可能是，《如懿傳》既不是傳統宮鬥戲，也不是大女主劇。

如懿雖然在美麗聰明和招致男性生物喜愛的方面毫不遜色於其他大女主劇的主角，但她有致命的缺點，太理想化，太相信愛情。

這樣不夠現實的如懿，是另一種層面的現實。

大家都是平凡的人，現實的態度自然逃不過去，但我們也可能有卑微的理想。一個理想主義的女主和冰冷現實碰撞的例子，才是我們每天都能看到的舊聞。

這樣的女主是我們在理想層面上的投影，她的結局誠然揭示了理想主義的行不通，但她的態度才是真正珍貴的寶物。

如懿並不是不能做到兢兢業業地完成自己作為后妃的工作——宮鬥，她只是在還有選擇的情況下始終選擇相信愛情。

她清楚地認識到了現實的殘酷，卻又選擇相信理想的美好。

這個角色的可貴之處，她的複雜性都體現於此。

而周迅對此的演繹無可挑剔。

不得不說，周迅本身就是我國鮮有的極具高階感的女演員。

但凡她站在鏡頭前念起臺詞，我們都會感慨於她絕佳的表現力。她讓我們總是思考，這個角色會不會有更深的內容，她讓我們願意去了解一個角色的複雜之處。

這一點尤為重要，《如懿傳》本身的劇情和立意就

倔強

地不去做得過於迎合觀眾口味，劇集又足夠長，如果沒有周迅，會有多少人的耐心被消磨殆盡？

雖然開局不利被指責扮嫩，但劇情漸入正軌之後，周迅的表演切實地描畫了一個看清現實卻選擇相信愛情的嬪妃。

她遭遇困境時的樂觀，她不涉紛爭的態度，她避事卻不怕事的選擇。

《如懿傳》裡有不少優秀的角色，但很顯然還是女主身上有著更大的發揮空間。

於表演而言，演技本身當然不可或缺，但角色的

設定

也會圈定表演的發揮空間。

比如炩妃魏嬿婉這個角色，李純也算是將她的壞演得無可挑剔，招致許多觀眾的罵聲。但這個角色本身就比較單薄，可發揮的空間實在不大。

以至於她的表演時常讓人感覺似曾相識。

周迅高質量的表演，很好地體現瞭如懿這個角色的複雜性，角色和演員相輔相成，很大程度上提升了角色的高度。

而如懿這個角色，正是《如懿傳》的

靈魂

。

她承載了這部劇所有的野望，她會看著你的眼睛，用或憤怒或沉靜或溫柔的目光。

你在看完整部劇後回想起來的細節裡處處都是她的身影。

這樣一個理想主義者的身姿會不斷地提醒著你《如懿傳》裡那些特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