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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移山:一個災難性的決策是如何產生的?

由 豐慢慢 發表于 人文2023-01-01
簡介但是我們的“上帝”很殘忍,不想讓人按照常識來生活,他讓人把兩座山揹走,改變了自然的進化

固不可徹的固字什麼意思

希臘神話裡,西西弗斯屢次冒犯神明,被抓到地獄。在那裡,他每天要把一塊沉重的大石頭推到非常陡的山上,再眼看著這個大石頭滾到山腳下面,第二天又撿起來繼續推。西西弗斯要永遠地、沒有任何希望地重複著這個毫無意義的動作。

當時,這叫“一天一撿”。

這個懲罰得以實施,是因為神的強制力。被這樣折磨,可以想象西西弗斯心裡非常憤怒。

愚公移山:一個災難性的決策是如何產生的?

提香《西西弗斯》

一個人的憤怒,可以被忽略。但如果這個懲罰是針對大多數人,且這些人是無辜的,只是想工作賺錢養家的老百姓,如何讓他們不會反抗、心甘情願、自我驅動地長期重複毫無意義的事情呢?

這裡就體現出我們老祖先在整人這件事的高明瞭:被收錄於8年級語文課本的《愚公移山》,完美地解決了西西弗斯的困境問題,做出了重大的理論創新。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於漢陰,可乎?”雜然相許。

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

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誇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加上標點符號一共385個字的這篇課文,堪稱精神PUA的典範,展示了把無辜的人投入到荒誕中只需要6個步驟。

第一步,講必要性

。門口有兩座高山,出入非常不方便,移走之後是不是就平坦方便了?

第二步,聽證論證

。我們把山搬走行不行?大家說行。還安排妻子提出疑問:土石放哪裡?愚公說堆海里。

第三步,找託

。鄰家有個7、8歲的孩子說這個好耶,我也來幫忙。

第四步,樹立並打擊異議者

。這個可憐的被打擊的人叫智叟,讀了這個故事的人大都會嘲笑覺悟不高站位不高,跟不上節奏。

第五步,做理論支撐

,就是所謂子子孫孫連綿不絕,而山不增加,結果肯定是山被移平。

第六步,發獎勵

,這種行為得到回報,神幫他們把山揹走的結果,顯示了移山決策的重要性。而在另一個相似的故事“精衛填海”中,那隻傻鳥荒誕的行為沒有得到回報,所以,就沒有得到“後來人為你感嘆”。

愚公移山的作者是列子,作為一個先秦人士,心腸還沒那麼壞,否則在在這個故事中,他如果加入“恐嚇”與“禁言”這兩個步驟,那麼愚公家的PUA就更完美了。

比如,在召開家庭會議時,愚公拿著發言稿,提高嗓門說:“如果不移山,我們家就要窮一輩子!你們想要一輩子貧窮嗎?隔壁村的人不移山,日子那個慘啊,媳婦都找不到!你們想要一輩子打光棍嗎?”

“不想!”

“既然不想,那我們該怎麼?”

“移山!移山!”眾兒子高喊。

愚公老婆:“亮晶晶?”

氣氛就烘托起來了。

在故事裡,良知尚存的列子還讓異議者智叟說了話。作為PUA之術,就不應該出現雜音,智叟這樣的人,就應該把他的嘴封起來,只剩下愚公“堅持就是勝利”的“世代雄音”。

愚公移山:一個災難性的決策是如何產生的?

徐悲鴻《愚公移山》

其實,判斷一件事情是否理性是否可行,並不需要多高的智商,只需要常識就行。真正贊同愚公的,只有鄰居家7、8歲的孩子,愚公的智商和見識,和這個小孩也差不了多少。

但在一個愚頑的環境裡,常識成了異類。

然而,權力掌握在昏庸、頑固又自大的愚公手裡。他是家庭的獨裁者,顯然他會把這個家庭帶向深淵。

愚公妻子本來可以制止愚公的荒唐行為,但她沒有明確站出來反對愚公,只提出土石放哪裡、怎麼送飯這樣的問題。可以說她沒有力量,可以說她懦弱,沒有責任擔當。

兒子們也許有不同想法,但生產資料、生活資料的分配權掌握在愚公手裡,他能對不忠誠的兒子們進行懲罰,即使有意見,也不得不屈從。他們很可憐,但是,不勇敢的人也不配有自由。

於是,一個災難性的決策,就這樣暢行無阻地通過了。

愚公移山:一個災難性的決策是如何產生的?

Paco Pomet《任性》

我們都清楚,作為農民,這一家人不去種地而是移山,肯定不會有子子孫孫,因為在他兒子這一代,必然的結果是餓死。應該給愚公發一個“達爾文獎”,以表彰他“透過愚蠢的方式毀滅自我,為人類的進化做出深遠貢獻”。

但是我們的“上帝”很殘忍,不想讓人按照常識來生活,

他讓人把兩座山揹走,

改變了自然的進化。

愚蠢受到獎勵,也就得到了延續和擴散,成了所謂“傳統美德”。幾千年後有人為他歌頌:“聽起來是奇聞,講起來是笑談……所以後來人為你感嘆。”

我們不應該感嘆重複而沒意義的懲罰,不應該感嘆愚蠢和荒謬,而是應該感嘆:

一個人要挑多少擔石頭,才會知道山是移不走的?一個人要犯下什麼深重的罪行,才被懲罰無休止地做一件重複而沒有意義的事情?一個民族要經歷多少苦難,才能夠按照常識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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