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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入殮師的感悟

由 美讀 發表于 人文2022-10-29
簡介李笛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好看,如果非要形容,他會說:阿照好看得就像阿照那麼好看

父母遺體子女能摸嗎

愛上入殮師的感悟

1

你是幫別人化妝的嗎?

阿照仰頭看著李笛。眼睛眨動,像一顆半熟荷包蛋上被戳破的缺口。生嫩柔軟的氣息從裡面流淌出來。這種氣息,與這種地方格格不入。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女孩,還有她突如其來的問題,李笛突然頓住了動作,然後下意識地,把手中的煙掐滅,乾巴巴地回答:

算是吧。

你能不能幫我也化個妝呢?

阿照冷不丁地向他丟擲了一個請求,

我每次偷用我媽的化妝品,都會被訓。

她補充,帶著點委屈勁。

不行。

愣了一下,李笛再一次給出了一個乾巴巴的回答。被拒絕得那麼幹脆,阿照始料不及,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知是羞憤還是傷心,紅著臉,一溜煙地跑開了。

阿照那一年九歲,這是她和李笛的第一次相遇。這世間不是所有的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但第二天,李笛又見到了阿照。對此他感覺莫名其妙,並對她產生了好奇。一個小女孩,是不可能連續兩天都到這種地方來的。

李笛主動拉住她問:你到這兒來跑來跑去做什麼?

阿照笑嘻嘻的,像完全不記得昨日那樁事,

聽說這裡有個化妝間,我想化妝,想成為女人。

李笛忍不住笑了。看到李笛的笑容,阿照像得到了某種鼓舞,

你能幫我化妝嗎?

她突然又問了那個問題。

不行。

還是一樣的答案。只是這次,李笛的聲音沒有昨天那麼硬邦邦了,帶了些溫柔。

這一次見面李笛才知道,阿照的父母也都在這兒幹活。用阿照的原話說:媽媽是賣花的,爸爸是燒爐火的。李笛馬上明白了:阿照的母親在這裡負責打點出售花圈花籃、骨灰盒和各式棺木,而父親,則是這裡頭的火化工。而李笛的工作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靈魂化妝師。具體來說,就是入殮師。日常的遺體入庫登記、冷藏防腐、擦洗換衣、為遺體上妝,都是他要負責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笛是笑著拒絕她的,阿照並沒有把這次拒絕太當作一回事,反而認為李笛是在逗她玩。從那天起,李笛和阿照,算是正式認識了。

2

製冷裝置發出低沉的嗡嗡聲,狹長的冷藏間兩側,是密密麻麻三百餘個冷凍櫃,還有密密實實瀰漫著的消毒藥水味兒。冷凍櫃的儲存溫度,一般是零下

10-18攝氏度,而停屍間的溫度則保持在零下5攝氏度左右。大體躺在冷藏櫃裡頭,而李笛站在停屍間當中。他時不時需要檢查冷凍櫃上的溫控裝置,把遺體拉出來觀察。重複著這些工序時,有時候他也分不清,到底誰是機器,自己又和冷凍櫃裡的大體,有什麼不同。

和其他同事不同,李笛沒有過多的職業自豪感。當初他在招生簡章裡看到現代殯儀管理這個專業時,他立馬感覺聞到了香噴噴的銅臭味。他認定這是一份高薪、牢靠的職業,就像傳聞中那樣。然而等待他的卻是濃重的血腥與腐臭味。第一次幫人打下手,他便遇到溺亡的遺體。由於在水中浸泡時間太長,遺體膨脹了不止一倍。此後的兩三天,他吃米飯都感覺有死人味兒,只是硬著頭皮才勉強嚥下。日子長了,嗅覺敏感度便會直線下降,許多掩人眼鼻的臭味也會變得不值一提。比如說,現在的李笛已經對別人放屁這件事失去了感知能力。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李笛慢慢地發現,死人味兒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沒人味兒。

陰陽兩界,按理說該是最遙遠的距離,彼此觸不可及,可李笛卻認為,這遠遠不及現實生活中兩顆不相向的心來得遙遠。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交往圈子變得越來越小。剛認識的朋友問他是做什麼工作時,一開始他總會如實相告,但漸漸地,他便察覺大家看他的眼光變得不再自然,於是後來只能改口為:在民政系統工作。以往要好的朋友親戚,也愈發疏遠他,再也沒人願意與他搭夥打麻將,因為嫌他晦氣。朋友結婚生子,也幾乎收不到任何請帖。死亡在很多人眼裡,都是充滿禁忌的事,與逝者一直打交道的入殮師,自然而然成了一個晦氣的存在。明知道這是人之常情,可有時候李笛還是會忍不住想,為什麼人們對可以溝通陰陽的算命師趨之如鶩,卻又對給予生者安慰、逝者體面安息的入殮師避之不及呢?人到底還是矛盾的產物吧。

李笛慢慢習慣了孤獨。人生就這樣僵持和膠著著,像牆角乾枯了的油漆,又像冬天的一座風扇,落滿了無人問津的灰。他覺得這樣的生活,無論發生什麼,都彷彿什麼都不會發生。

直到阿照的出現。

代替

你好

,只要一見面,阿照便笑容燦爛地問:

今天呢,能幫我化妝了嗎?

阿照始終認為,李笛之所以一直拒絕她,只是因為她還太小,而不是因為這是一件值得避諱的事。她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多多少少。但她不知道這和李笛一如既往的拒絕有什麼關係。

九歲的阿照看著年齡小,但其實早已脫離了懵懂無知的狀態。她的百無禁忌不是出自無知的天真,而是出自肆無忌憚的性情。

為什麼因為給死人化妝,就不能給活人化妝了呢?死人和活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阿照只是不甘心地隨口一問,其中蘊含的答案卻遠遠超越了這個年齡應該說出口的話題範疇。然而,難道這個答案放在李笛這個剛進入社會沒多久的青年人身上,或是放在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家身上,就能駕輕就熟地輕易說出口了嗎?生命是什麼這個問題,畢竟屬於人類的終極問題,任何年齡都能給出自己的答案,任何年齡都在生命本質的答案面前,顯得過於稚嫩。正如有人所說,人生不過是嘗夠了人間煙火再嘗元寶蠟燭,又有什麼不同呢?

3

李笛不能回答死人和活人有什麼不同,但是人與人之間有什麼不同,他倒是有所體會了。

出自撒嬌和任性,李笛越是拒絕,阿照越是來勁。她來找李笛的次數變得越來越頻繁,一旦逮著他出來休息,便纏著他要他講鬼故事,因為有一次李笛對她說:

死亡是很可怕的。

能有多可怕呢?她並不當一回事。李笛為了嚇她,便講了一個恐怖故事,不料阿照聽了後咯咯直笑,直說有趣,從此以後,名義上找他化妝,她更多的是來找他聽鬼故事。她來找,李笛就說,並沒有多想對一個才九歲的姑娘說鬼故事,到底有多不妥。他只知道:起碼這件事,我可以做到了。

有次阿照津津有味地聽完鬼故事

, 激動興奮得原地蹦躂,是那樣年幼,渾身充滿了鮮榨的活力,每個毛孔都洋溢著剛被剝開的蔬果般的脆嫩感,門牙像兩顆藏著珍珠的貝殼。李笛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好看,如果非要形容,他會說:阿照好看得就像阿照那麼好看。不知不覺,阿照成為了李笛對美的、鮮活的事物的唯一參照物。阿照的到來,讓他再一次感覺到了人味兒。

李笛十分喜歡阿照,覺得她生機勃勃,從不害怕、避諱他。然而有一天,當他剛想把手搭在阿照的頭頂,像寵妹妹一樣,摸一摸她毛茸茸的頭髮,一聲急切、帶有慍意的呼喚從不遠的地方傳過來:

阿照?

緊接著就是快速衝過來的身影。一雙手強有力地握住了阿照的手腕,邊把她往旁邊拽。他這才看清,是一個盤發的中年女人,阿照管她叫媽。

女人一邊牽著阿照往遠處走,一邊訓斥著些什麼,儘管刻意壓低了嗓音,但焦慮和氣憤的聲音還是傳進了李笛的耳朵:

我說什麼了,你不要亂跑,你知道他是幹什麼的麼你?

」「

可是

……

阿照小聲嘟囔的聲音,李笛聽不清,他最後只聽到一句話:

他剛碰著你沒?

隨後這句話的尾音,就隨著兩人的身影,漸漸散去了。

那是李笛第一次發現,除了健全人和殘疾人的手是有區別的,手和手之間,也是有區別和等級的。

這世間大抵如此,人與人之間的吸引力總是太少,而排斥力總是太多,無所遁形。同類不但難以彼此理解,而且還最容易彼此相斥。比如婊化女性的用語,大約都是由女性自己創造的。畢竟大部分男生壓根不在乎愛的人是綠茶還是白蓮花,特別是做李笛這行的,巴不得女生像一株株清淨的植物呢,哪還會出言相譏?李笛與阿照母親明明都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按道理應該互相理解,結果阿照母親對他的成見,卻比普通人更甚。畢竟阿照父母選擇在這裡工作,並非出自對這份職業的理解,而是因為生活所迫。大部分的人不都是這樣嗎?對自己的工作談不上什麼熱愛和自豪,更多時候只是忍耐著、承擔著自己無能為力的生活而已。我們過不了稱心滿意的生活,又要在這種侷限的生存空間內找到自我價值,最方便的方法就是創造等級來壓制別人,催眠自己在同類中過得算是不錯。每個人互相壓制,從對別人的壓制中獲取自身的力量和驗證自己的地位價值,這就是社會。於是在殯儀館裡相對拿高工資的入殮師,成為了其他員工心裡最煞氣的存在。

4

李笛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沒有另外一份職業,像他這麼孤獨,有沒有另外一份職業,比他承受更多悽苦。

這世界上難以忍受的聲音有很多。金屬勺子刮鍋底的聲音、指甲劃黑板的聲音、領導講話的聲音、錄音機裡自己真實的聲音。有情人怨懟的聲音、無情人冷漠的聲音

……一旦聽見,便全身過敏似的產生厭惡與不適感。聽說有些警察讓嫌犯老老實實招供的絕招,便是找來一塊鐵片,貼在嫌犯耳邊用刀尖刮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擾得他煎熬焦心,最後只好乖乖就範。而在殯儀館聽到的哭聲,哪怕夜深人靜,也會一次次地重新湧進他的耳廓,像幽魂一般焦灼痛苦,不肯輕易消散。那是一波波怨懟的、悽絕的、發洩的聲音。李笛對這類聲音並不陌生,但無論聽到多少次,終歸還是無法適應和習慣。

偶爾身兼遺體告別工作時,李笛常常站在一側,沉默不語地看著家屬們在大廳裡嚎哭,隨後按照預設的流程,安靜地進行各種工作,偶爾開口也只是問:

爐子執行是否正常

下一個是誰

。像是和大體們在停屍間裡待久了,人也失去了情感的活性和溫度。別人都認為他們早已經習以為常,然而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內心所受的煎熬。

李笛認識的一些同行,都各自用各種自救的方式,來驅散心中的陰影。有的人一天唯一感覺舒服和喘息的時候,就是回家洗澡的時候。有的人一下班就去逛街,彷彿自己也變成了鬼魂,迫不及待地需要看遍充滿生機的臉、吸收天地間的陽氣,才能恢復元氣,重新幻化為人。有的人選擇上網寫部落格傾訴。

而看到阿照,看見她站在那裡,看見她咯咯咯地笑,對李笛來說就是最好的治癒。阿照是他想要好好守護的一個存在,是令他心靈得到撫慰的力量。他守護她的唯一方式,就是不去觸碰她。就像必須輕手輕腳,才能保全果實上的粉霜。

阿照依舊時不時會出現。她的母親儘管強硬禁止,但工作一旦忙起來,還是無法控制女兒到處亂跑。而她還小,不知畏懼,有無限的好奇心,也比較任性倔強,母親越是不允許,她便越是要對著幹。再說,她對李笛也有了感情,她覺得他就像一個願意逗她,陪她說話,給她講故事的大哥哥,充滿了親切感。

後來阿照再來,李笛便有意識地戴著手套給她遞糖果和其他小零食。並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髒。說實話,他並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沒有煞氣這種東西。這誰又說得清呢?但如果有,哪怕真的有,他是理解阿照母親的擔憂的。他自己也不願意阿照因為他而沾染上一絲一毫不好的東西。她還那麼生鮮,剛冒出芽兒,水靈靈的。而他的手接觸的多是那些逝去的、老朽的、腐壞的屍體。他不能。

5

有次阿照問他:

他們剛才為什麼罵你?

李笛先是一愣,隨即馬上明白過來:她顯然是目睹了剛才混亂的場面。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適才被刮耳光的火辣感已經消退,苦澀感卻依舊濃得化不開。

按常規,每化好一具大體,入殮師都會請家屬過目,看是否滿意。儘管大部分的家屬都會表達感激,但也有像剛才遇到的家屬那樣,情緒激動,把無處宣洩的悲痛和憤怒化作對入殮師的怨懟。

她不是這個樣子的!

李笛經常聽到這種哀慟的嘶吼。他明白,這更多的是一種拒絕,而不是一種斥責,更多是一種對事實的否定,而不是對妝容的否定。

明白歸明白,可每每被家屬指著鼻子罵,莫名其妙地承擔對方排山倒海的哀苦,咬牙切齒的傷怨,李笛內心的悽惶之感便一次次地被擰開龍頭,把他浸了個滿身。也不知是對逝者,還是為了家屬,抑或是為了自己。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阿照的問題,他想告訴她,比起小孩因為做錯事而被罵,大人被罵經常是毫無緣由,又理所當然的事。只要活著,就會發生的事。但他只是說:

大人也會被罵的。

那和小孩沒有區別嘛!

阿照努了努嘴。

李笛搖搖頭,

小孩被罵可以哭,大人被罵經常還得笑哩!

這話阿照自然是想不明白,弄不清楚的。她瞪著雙天真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他,半天憋出一句:

你們大人可真奇怪!

可不是嘛,

李笛表示同意,

某人卻迫不及待地想成為大人來著。

像是終於想起還有這樁事,阿照連忙把話接了過去,

要不今天不講鬼故事,你幫我化妝吧?

今天講兩個鬼故事。化妝,不行。

李笛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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