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樹！在樹冠上行走的“髮型師”

廈門大學畢業的90後女孩俞燕玲把攀樹當成職業，成為中國大陸獲得國際樹木學會認證的唯一一位全職攀樹師，為大樹的健康成長保駕護航，為城市打造更加亮麗的風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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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於《中國婦女》雜誌

俞燕玲在一棵參天大樹上找到支點，把繩子扣上去，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準確找到大樹病灶，並用隨身攜帶的高枝剪、長柄鋸、鎖鏈等工具給大樹修剪一個精美“髮型”，站在數十米高的大樹上，膚色健康的她笑得自信又燦爛。

俞燕玲 獲得國際樹木學會（ISA）認證的職業攀樹師，2017年中國攀樹錦標賽暨廈門國際邀請賽大師賽女子組冠軍

體味生命向上的力量

2012年，廈門大學開設了一門新課——攀樹運動課，“什麼？大學裡教爬樹？”一時間引發廣泛議論。但剛上大一的俞燕玲“兩耳不聞窗外事”，直到大三，她在校園裡偶遇正在指導學生攀樹的鄭達雄老師。站在樹下仰望那些全副武裝、努力向上的身影，她覺得自己體內“野孩子”的基因被“啟用”了。從那一天起，攀樹課多了一個跑前跑後打下手的“小助教”，課越蹭越多，俞燕玲對於攀樹的興趣也越來越濃。

攀樹運動源於20世紀80年代的美國，因修剪林木所需，林業工人常常需要攀爬到樹頂作業。但徒手攀爬難度很大，有時還要單手持鋸操作，危險更是加倍。出於實用的考慮，漸漸出現了各種幫助人們在樹林中上升、下移、旋轉、飛躍的專業裝備，攀樹慢慢發展成為規則完整的戶外體育競技運動。

攀樹運動員要了解樹木的“脾氣秉性”，放空心靈，把自己也變成一棵樹，就能聽懂樹的語言，不止穿林打葉聲，不止入竹萬竿斜，不止“山風吹空林，颯颯如有人”……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選擇不同的工具組合和攀爬方案。攀爬前，需要用投擲繩在樹冠層找準支點，再利用合適的繩索系統上樹。

當樹木太高時，拋射支點甚至需要藉助比人還高的彈弓。在攀樹賽事中，不僅要看攀爬的速度，還要看投擲是否精準、路線設計是否科學合理，還要考察空中拯救等技能。俞燕玲說：“這是一項安全性和自由性並存的運動，一個身體和頭腦並重的專案，非常考驗攀樹師的智慧。”

俞燕玲深深愛上了這項運動。2015年底，她跟著老師們前往香港觀摩國際比賽，來自世界各地的頂尖高手如飛猿一般在高大樹木間閃轉騰挪，讓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大開眼界：“我們還在一門心思往上爬，人家已經可以享受林間飛行帶來的自由了。”俞燕玲羨慕不已，“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像他們一樣？”

當時，攀樹在中國大陸還是非常小眾的運動，知之者甚少，連舉辦正規賽事的資格都沒有。俞燕玲毫不氣餒，不斷精進自己的攀樹技能，2015年，她獲得香港攀樹錦標賽女子雙繩腳鎖冠軍，次年又在臺灣攀樹公開賽包攬了所有專案的冠軍，獲得女子大滿貫。臺灣一株60米高的杉樹，見證了她的成長，也是她迄今為止最高的攀爬紀錄。

“享受攀樹這項運動，不如說是我喜歡自己身上當時迸發的那種不斷向上挑戰的勇氣。”

做樹木的專屬“髮型師”

每年臺風季，廈門大學的校園裡都會有不少受損的樹木。當年鄭老師自費買了三把油鏈鋸，帶著攀樹隊修剪受損的樹木。“當時我們其實都還沒有掌握持鋸攀爬的技術，只是順著直覺走，就像樹木生長一樣自然。”但這樣的經歷讓俞燕玲找到了爬樹更深層的意義，為生態環保做點事情。

2016年夏天，俞燕玲從廈門大學畢業，準備考研。9月，颱風“莫蘭蒂”來襲，廈門300多萬棵樹木不同程度受損，書齋中的俞燕玲坐不住了，記掛著那些生長了數百年的老樹：“它們還好嗎？受傷嚴重嗎？”她一個人登上鼓浪嶼，迎面正遇到在古樹下一籌莫展的園林工人。樹頂受損，高空作業車數量有限，修理工作陷入停滯。俞燕玲主動上前搭話：“我是廈門大學攀樹隊的，我們可以做這個工作。”

就這樣，校園中的選修課找到了實戰的機會，俞燕玲和夥伴們在島上連續奮戰了一個多月，每天早上9點上樹，下午四五點才下樹，除了上廁所，吃飯喝水都在樹上解決。大家把所有的熱情投入到這項公益事業中，一時間，“廈大有支攀樹先鋒隊”傳為美談。

不久，“鼓浪嶼”專案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島上的古木名樹需要修剪保護，許多位置高空作業車難以到達。相關部門找到廈門大學攀樹隊，希望他們繼續留在鼓浪嶼。

鼓浪嶼上古木眾多，修剪難度很大。“那段時間每天都特別充實，身上就像有使不完的勁。”俞燕玲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修剪是一棵上百年的大樟樹左臂被颱風折斷，右臂養分不夠出現枯枝。枯枝又長又粗，直徑超過10釐米，但落腳點有限，只能分段處理。為了保證枯枝安全落地，俞燕玲拿著手鋸一段一段地切斷，足足花了一個上午，才修剪完整棵樹木。“我們會經常返回來看之前修過的樹，觀察一下它們的傷口有沒有長好，或者新長的形態是什麼樣的，這樣也可以不斷積累經驗。”

隨著樹木修剪專業化程度越來越高，一些公園、植物園等會聘請攀樹團隊修剪樹木，俞燕玲被聘為廈門市園林植物園裡樹木的專屬“髮型師”。“髮量”多的樹木枝葉過於茂密， 陽光穿不透，不利於生長，“頭髮”需要削薄；“髮質分叉”的樹木枝椏多，樹枝相互擠壓，需要分層修剪。

“攀樹是一項我感興趣的運動，攀樹師更是未來城市樹木修剪的必備人才，我希望，自己能為美化城市作貢獻，也希望這份職業能獲得更多人的認可。”

心有方向猶如初見

從鼓浪嶼歸來，俞燕玲加入一家剛剛成立的專業攀樹公司，考取專業執照，正式成為一名攀樹師。看到女兒像個“野猴子”一樣在樹林間“上躥下跳”，父母難以接受。但執著的俞燕玲對於自己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承攬修剪樹木的工作，努力爭取舉辦賽事的資格，拓展影響力，讓更多人瞭解並參與到攀樹運動中，發微博寫公眾號做運營……創業的艱辛讓俞燕玲分身乏術，再加上家人的不理解，常常讓她心累得不行。可擦乾眼淚，心底的熱愛還是佔了上風。和樹待久了，俞燕玲的身上也沾染了樹的氣質。既然選好了立足的土地，就默默紮根、盡力向上生長。

俞燕玲將賽道轉入“戶外休閒”，以各種體驗課程、夏令營等形式，吸引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參與這項運動，讓他們在自由地攀爬、上升、下降、盪漾中感受領略到別樣風景，與大樹對話，體會生態環保的重要性。她還嘗試著與廈門當地的中小學合作開設興趣課程，讓更多的孩子愛上自然愛上樹木。

在俞燕玲的心裡，樹木是一種奇妙的生物，它們用自己強大的生命力，為人類的生存和發展默默奉獻，極少索取。“這是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威嚴，從我們這一代開始，有人踏出了第一步，就一定會有更多人無法抗拒地與樹木邂逅。”如今，俞燕玲和同事們的工作遍及廈門的各大公園和植物園，她也成了青少年成長計劃導師和大學生指導員，教青少年們安全爬樹並保護樹木。

事務繁多，忙忙碌碌的俞燕玲常常會想念久違的樹，全身的細胞都在渴望撲進樹林。她還是會在繁忙的間隙，約上多年老友，帶好全套裝備，去野外林間自在飛躍。前不久，她在攀樹的過程中遭遇野蜂被蟄，手腫得像個小饅頭。可對她來說，這早就是家常便飯：“這個一看就是很溫柔的蜂啦，一點都不刺激……”

這個世界上沒有兩棵一模一樣的樹，也沒有“一定要如何”的規則。“不要被標籤束縛了眼界，誰說女孩子就不能爬樹，誰說爬樹就不能變成事業。”俞燕玲選擇做一棵筆直向上的樹，積累點點滴滴的成長，終有一天穿雲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