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牙膏小姐

今年春天我住在單位裡，每天晚上都去她辦公室借牙膏，她戲稱自己為牙膏小姐。

三月末的一個晚上，我們接到電話被召回單位值守。我一時手足無措。牙膏小姐卻很篤定地在家洗完頭澡才出門，順路還“洗劫”了一家便利店的零食。“我們要在單位住上四天才能回家哦。”我抱著剛領到的被子，傻傻地望向她。“您顯然沒有看懂新聞！”她回答。結果我們住了四十天不止。

我原以為最多住四天，平時放辦公室的小半支牙膏、快見瓶底的護膚霜用完正好。沒想到完全不夠。她接濟了我護膚品，牙膏卻沒辦法擠給我，於是讓我每天晚上去找她聊天，順便把牙刷了。她所在的資料室很大，在頂樓，那層樓只住著她一個人，她卻不怎麼害怕。資料室裡接收公文的電腦冷不丁會響起“您有新的公文”的女聲，我每每被嚇到，她卻只覺得好笑。每天晚上八點多光景，我便搭電梯上樓拜訪她。她在寬大的辦公室裡跳操，指著中央又高又大的桌子說，昨天我睡在這張桌子上，好像躺在手術檯上哦！她把面霜、面膜都分給了我和其他同事。“那你呢？”“告訴你個秘密，我已經好多天不洗臉了，每天醒來既不洗臉也不塗護膚品，到了晚上臨睡前才洗臉塗點晚霜，怎麼樣，你看看，我的面板比之前反而好呢，我想做個試驗，倘若真如此，我以後護膚只做減法，美容院也不去了，省錢省時間。”

後來我想，像她這樣，對人對事都留有餘裕，心底寬廣的人才能詼諧有趣吧。旁的人，像我，只能忙於應付。

我們到單位的那天都套著大衣、薄羽絨服，被陽光照了十天半月，很快就穿不住了。牙膏小姐穿上了她的瑜伽服，長袍短褂，各種混搭，神態自若地走來走去，還自嘲說，以前哪裡想到，上班能穿得如此標新立異呢。我也翻箱倒櫃找衣服，最後只找到去年大合唱時穿的白襯衫、藏藍裙子，連忙換上請牙膏小姐過目。“您看著好像列車員哦！”她笑了。我不甘心地繫上了和襯衫相配的絲巾。“這下像列車長了！”她打趣道。

住到單位的頭幾天，食堂伙食還不錯，三餐都為我們分餐、送到辦公室。怕浪費，吃得多，活動量又少，根本消化不了，牙膏小姐就帶著我去“爬山”。午休時分，我們帶著保溫杯上路了，從東邊的樓梯爬上去，再從西邊的樓梯爬下來，走走停停，在樓梯間望望野眼，看看窗外的綠化，喝口水，吹吹風。“怎麼樣啊，和爬真的山差不多吧。”她得意地說。沒過幾天，綠葉菜漸漸變少了。終於，更慘的事發生了，廚子染病被隔離了，整個廚房都被封了。我們的三餐要自己解決。頭幾天只有麵包、泡麵。好幾個同事腸胃不和，愁眉不展。牙膏小姐拿出凍在辦公室冰箱裡的白飯，放點榨菜末，用養生壺煮泡飯給大家吃。過了幾天境況好一點，後勤給每個人發了雞蛋、黃瓜、番茄、肉罐頭和自熱米飯。牙膏小姐仍用她的養生壺變魔術。番茄蛋湯、茶葉蛋、黃瓜榨菜湯、醋拌黃瓜、糖拌西紅柿，泡麵調料加牛奶當作麻辣燙湯底，燕麥片加酸奶冰鎮成甜品。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牙膏小姐戲稱自己是米其林半星大廚。

在單位值守了一個多月，我們才陸續返家，雖然過得有點辛苦，但我想我會一直記得這個有牙膏小姐相伴的春天，她的詼諧幽默給了我很多溫暖和勇氣。（若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