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楊輝隆：憶依文

憶依文

楊輝隆

時間如同手中緊握的沙子，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悄悄流逝。算起來，好友張依文離開我們已經三年多了。

那是2019年5月4日，我接到依文去世的噩耗，這讓我心痛無比，甚至找不到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其當時的悲痛程度。

依文的去世，於我，於他的那些朋友們，甚至於奉節的文學藝術，都是無法醫治的痛。

這些年，每年夏天，我都要到三角壩避暑。沒特殊情況，每天晚飯後都要沿著這裡長長的河堤步行幾千步，不是刻意鍛鍊，而是享受河堤上柳蔭下的清涼。這段路也恰恰是過去我和依文經常漫步的地方。記得有好幾年，依文和他的愛人就租住在河堤的左岸，一個小地名叫九畹子的農家小院，我們因此常在這裡娛樂，也常在這裡小酌。依文去世後，當我再漫步在這段河堤時，總感覺缺少了點什麼，有時竟然產生錯覺，彷彿依文還陪伴在我的左右，與我一起談天說地，他還是那樣地眯著一雙小眼睛向我微笑。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錯覺越來越明顯。我知道，這是一個活著的人，對逝去好友的思念之苦。所以我要寫，寫下我對依文深切的懷念，寫下那些不能忘懷的些許往事。

我和依文相識大概在2008年深秋，算起來時間並不長，但依文的豁達與陽光，超然與率直卻讓我一見如故，而且很快成為無話不說的好友。

依文是奉節縣藝術創作演藝協會會長，也是全縣有名的小品演員，還上過重慶電視臺《霧都夜話》節目，作品多次獲獎。

2013年7月25日在奉節縣作家協會第二屆第一次會員大會上，依文當選奉節縣作協理事兼副秘書長，這對他來說本不重要，但他卻十分上心，不僅全力以赴協助我這個作協主席做好作協的工作，還在一系列採風活動中擔綱主角，既出車又當駕駛員。依文字來就是一個製造歡樂的人，他走到哪裡就會把歡樂帶到哪裡。作協的活動，只要有依文就少不了歡聲笑語。2016年8月，縣作協組織“重走長征路”採風活動，他作為主要策劃人，駕駛自己的車，風餐露宿，不辭辛勞。最讓人感動的是在紅原草地，他的車壞在了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的無人區，手機也無訊號，而且海拔4000米以上，空氣稀薄，氣候寒冷，而且又是晚上。車上有人明顯缺氧，同行的車只好將缺氧的人先行帶走，請維修廠家來人來車施救。後來依文的車被拖至紅原縣城一修理廠，由於缸體破裂，要更換缸體，費用太高，而且時間要等一週以上，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將車報廢，作價五千元賣給了修理廠，依文車上的人只好組合到兩個商務車上。依文那輛豐田轎車就這樣沒有了，對此他毫無怨言，表現出了他為人的大度。

2018年6月，縣作協換屆，大家一致推薦他作為副主席人選，但他身體出了狀況，經縣醫院和西南醫院確診為肝癌晚期，經徵求他本人意見，副主席人選作了調整。依文對自己的病心知肚明，他告訴我，這個病等於宣佈他的生命進入倒計時，與其過度治療動手術，最後落得個人財兩空，倒不如保守治療順其自然。他還說，生命不在於長度而在於厚度。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他對生死的豁達態度。這以後，依文對工作更加賣力，他所在的奉節縣實驗中學不再給他安排教學任務，但他堅決要求繼續上課，還積極參加縣上的宣傳演出，悉心培養演出人才。直到生命的最後階段，他才停止上課和演出。就在他重病期間還堅持指導我的外侄女參加縣上組織的朗誦演出。

我記得4月26日，在依文逝世前一週，我和一位朋友到他家裡去探視，見他骨瘦形銷躺在床上已經無法自己坐立，我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內心不免傷感。

但依文仍然強撐出笑容，這讓我更找不到拿什麼語言安慰他。人生本就是生與死的負重，生是為了活得更有質量，死是生的無可奈何。任何人都無法擺脫生與死的規律，能做到生死兩安的人畢竟是少數，但是依文做到了。

我相信每一個活過的人，都能給後人的路上添一絲光亮，也許是一顆巨星，也許是一把火炬，也許只是一隻含淚的蠟燭。依文是一個平凡人，他只能是後者。

依文是自帶光芒來到這個世界，為奉節的文化與文明添彩的，這也許是他短暫生命的意義，他生命的厚度已然超過了那些只想索取，不知奉獻，事事斤斤計較的人。其實，這個世上，人人都不傻，你對別人有幾分真誠，別人就會對你捧出幾分實在。

依文愛美女，不少女人也喜歡他，但他是那種有賊心，沒賊膽的人，所以我覺得他是好人。假如一個人真到了有賊心，也有賊膽的地步，那他就離壞人不遠了。依文去世後，仍有不少紅顏為他送行，有的還梨花帶雨，這一點更證明了依文是個好男人。

事實上，我們活著的時間都很短，即使活一百歲也就三萬多天。正如依文，來過、愛過、奮鬥過，還留下一絲光亮，這就是他活著的意義了。這麼想的話，我們對死亡的恐懼就會好得多。如果我們都能做到印度詩人泰戈爾所說的 “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這該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是的，在我們生命的征程種，可能會很快淡忘一個平庸的熟人，但你絕對終身忘不了一個有個性的朋友。依文就屬於後者。他長著一雙特別的眯眯眼，一笑可以見底。更寶貴的是他為人謙和，樂於助人，精於事業。這就是依文雖然走了，卻仍然活在我們心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