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忙時節，2019進入下半場

原創：李業成

三千年縮短在這一瞬間，

成就麥子的輝煌時刻。

@文｜李業成

麥子種了三千年，《詩經》裡種麥子的祖先，那時候犁田的農具叫耜，耜沒有後來的犁彎得好看，製作粗糙，原始笨重。

東漢末年有個曹操，領兵打仗，他的馬驚了，踐踏了老百姓的麥子，按軍法要像割麥子一樣割腦袋。曹操便把刀抽出來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最後的結局大家都知道，曹操割發代首。

曹操殺人不眨眼，為什麼要在乎幾棵麥子？因為麥子代表民心。

麥子是好糧食，種地是人和土地一條心，種麥子也是人和麥子一條心。

麥子喜歡深耕細作，麥子根扎黃泉，種麥子的人腰彎得像犁一樣。

麥子的生長期很折磨人，它在坡裡一秋一冬，寂寞得好像和土地一同休眠了。其實它在凍土下憋著勁，在凍土下積蓄力量，經歷風雪與經歷春雨一樣重要。

春風來了就返青，春雨來了就變綠。渠水在田頭奔跑，溢得滿滿，一股水頂著一股水，衝著草屑和水沫，農民拿著鐵鍁跟著渠頭跑，受到麥子的鼓舞。

麥子轉眼就綠了，轉眼起波浪了，轉眼沒膝深了，轉眼吐穗了。人們看到麥子忽然黃了，發現季節的緊迫感，快得就像拉大幕，田野一下變了顏色。

布穀鳥不捨晝夜，從田野叫到村頭，從村頭叫到田野，從早晨開門叫到黃昏。半夜醒來，它還在村頭上叫。

布穀鳥是跟著南風來的，南風一來就是急的，布穀鳥一來也是急的，嗓子渴得像神話中的夸父。

這就是麥口，麥口就像大火爐一樣烤人。所有的農人都驚慌失措，因為糧食到了嘴邊，到了嘴邊的糧食讓人提心吊膽。

天急地急，風急鳥急，人也急，沒有哪一樣莊稼能這麼驚天動地草木皆兵。

因為麥子太隆重了，民以食為天，什麼樣的糧食都可以果腹，可麥子不同，麥子不但飽人，還可以讓人吃好。

大餅大饃地吃，放開肚子吃，變著花樣吃。麥子的來臨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不來則已，來則驚天動地，來則有聲有勢，南風就是大陣勢，從天邊鋪開，以麥田為幅度，以掀動天地的氣勢，讓人措手不及，讓人驚慌失措。

太陽像個火紅的爐灶，大地被烘熟了，連地邊地稜都被烘透了。

田野是麥香，地頭是麥香，村莊是麥香，農人的衣袖裡，脖子裡，嗓子裡和奔跑的腳步裡全是麥子的氣息。

全民蓄勢待發，全民如臨大敵，村莊的空氣擦個火星就燃燒。

半夜起來磨鐮，鐮刀磨出二指寬的白刃，一大抱鐮刀抱到地頭，從懷裡嘩啦啦倒在地上。風擀著麥田，麥子湧到腳下，厚厚的麥壠，齊頭齊腦的麥穗撞著腰。

那股新麥的氣味撲面而來，灌滿衣袖，割麥子一手攬麥，一手用鐮從前往後掏，刷地一鐮，掏進懷裡的麥子就是一抱，碰在肩頭的麥穗沉甸甸，全是糧食。

割麥子不是站著彎腰，而是蹲著跑，速度如虎口奪糧，彷彿用命來換。

在中國人的糧食家譜裡，麥子難求。

中國地大物博，田連阡陌，幾乎全是穀子的地盤，連文字裡都是“谷爛陳倉”，沒有麥子，因為早前麥子產量太低。

麥子的高產是從土地聯產承包責任制開始的，近有眼前。麥子最初的脫粒方式是人力摔打，麥場邊的墒溝裡躺著許多舊石磨，就是用來摔麥子的，在石磨上摔麥子，麥粒和汗珠子一同飛濺。

還用碌碡軋，人拉碌碡或牛拉碌碡，人與動物做著一樣的苦力。後來用機器打，機器晝夜不停，老少疲憊。

再後來，農民收麥子鐮刀都不拿，錢也不帶，到地頭微信支付，大型收割機就開進麥田裡，邊割邊打，農民只管拿著麻袋裝麥子。

三千年縮短在這一瞬間，成就麥子的輝煌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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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tamako

審發：百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