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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張煒:有創造力的作家都是生活務實者

由 來聽寫作課 發表于 人文2022-08-15
簡介作家應是一個積極的社會人,認真地投入生活,有責任有義憤也有衝動,然後就一定會寫出來

何為匠遇作家

寫作|張煒:有創造力的作家都是生活務實者

何為作家

職業寫作者從外

部看上去是幸福的:自由支配時間,時有作品發表,在很大程度上滿足傾訴的個人慾望。

好像如此,其實未必。這是十分辛苦的工作,如果是一個比較有自尊心的人。他面前橫亙了無以數計的艱難險阻,大多是無形的。

每次開始都要面對一張白紙,從一無所有起步,一個個字積累,直到這一次的任務完成。拉美作家曾說:作家是世上最孤獨的職業。

我因為小時候居住的地方離煤礦不遠,初中同學也有許多煤礦的孩子,並熟悉很多挖煤的工人,知道礦井下面的勞動是怎麼一回事,又有哪些危險。

於是我在相當知曉了寫作者的感受和經歷之後,最經常想起的就是小時候瞭解的這些人的情形。

是的,寫作在很大程度上極像那種在黑暗中挖掘的勞動:開掘礦藏,有光和熱的能量,還要警惕冒頂和瓦斯爆炸的危險。

不停地往前掘進、開採,耗盡最後的一點力氣。一場辛苦的勞作之後才能升井,休息,然後是再次到工作面去開掘,就這樣迴圈往復。

你能夠想象這樣的勞動嗎?你可能看到的是寫作者交給世界的成果,是它們引起的感動或注目。

是的,我們在冬季享用熱能時也是愉快的,但我們並非時時想到了挖煤的人。有人還會說,有那麼辛苦嗎?是的,煎熬的是一滴滴心血。

還有人問:有那麼危險嗎?不,也許更危險,這隻要翻一下中外文學史就會知道,這一部分人付出了多少血與淚、多少生命。

有人會說,我看到的、我熟悉的寫作者多麼悠閒適意,他們又快活又舒暢,甚至獲得了很多利益,各種利益。

也許是的,不過我敢肯定這一部分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作家,或者是一些很平庸的文字匠人。抑或,你看到的只是某種表象。

絕望的間隙

在悲傷慘痛的時刻,每個人的心情都很壓抑,想象是無法舒展的。作為一個作家,創作或閱讀時,把自己關在斗室裡,去不了更遠的地方,時間長了,也會焦躁。

然而,閱讀的時間多了,卻要慢慢適應這種情形之下的閱讀。這種情形之下,寫作的時間也相應地多了;

不管如何,你就要在這種環境下適應寫作。此間,你的心中會孕育出許多感受,這段時間將是寶貴的。

對於所有人,劫難中的觀察和體驗都非常珍貴。他們將看到和發現平時不可能知道的東西,一些事物將以更深刻難忘的方式出現,具有更大的衝擊性。

當然,網路時代的人,在每天翻滾而至的海量資訊面前未免麻木,麻木也是一種感受狀態。

人類獲得的物質積累是很容易失去的,原來一切是這樣脆弱。但是,在斗室中,我們更多地面對人類的精神積累(即書籍),會有陣陣驚訝。

我們不知道人類在漫長的災變歷史上,會有這樣堅韌不屈的守望、這麼天真爛漫的想象,以及這麼多的頑皮。

他們記下了各種各樣的情感、事件、美和醜。一些荒誕不經的嬉戲,還有糟糕的沉淪、荒淫無恥,令人覺得是絕望的間隙。

在這樣的日子裡,寫作者會不自覺地想象和揣測未來的勞動,其意義的變化、道路的選擇、內容的展現,更有勇氣和責任、生存方式這許多方面的思忖。

文字的記錄的確是不可取代的,即便發明了影片錄影這類方法,文字的力量還是以強大的特徵表現出來。

文字伴隨了更大的自由,讓深沉的靈魂隱匿其中。所以,讓我們再選擇一次,還是會選擇文字。

老辦法自有妙處

作家寫作時,用筆和用電腦不是什麼問題,不過是記錄的習慣。許多作家兩種並用,並不受拘束。大概每個人各有所好,要看自己的喜歡和方便。

電腦打字已經採用了幾十年,然而在這樣的網路時代竟然還有一筆一畫伏案工作的人,好像古董。

其實,筆和紙是很難廢除的,它有可能比電腦之類更頑固一些,就像筷子、錘子、剪刀之類很難從生活中消失一樣。最先進的工具也有自己的短處。

我們在旅途上想起什麼,找個紙片就可以隨手記下。一大沓方格稿紙,用一支筆慢慢填滿,可成為一種詩意的手工。

我遇到幾個寫作量較大的作家,他們碰巧都不是用電腦打字的。可見記錄速度對寫作也影響不大,因為寫作主要還不是思維等待一雙“快手”的問題,

而大致是一個需要好好思想、冥思苦想、等待靈感的問題。寫作之難,已經讓人不太在乎記錄工具了。

我們都知道很早以前歐美人士就已經用打字機寫作了,記者和作家們都伏在一臺打字機前工作。那些照片,我們在當年看了,很是羨慕。

海明威有幾張這樣的照片,不過我在他的工作室看到的,卻是一張站式寫字檯。原來他願意站著寫作。

拉美最傑出的小說家加西亞·馬爾克斯有一句話引人注意,他說,如果早一些發明了電腦打字機,自己的作品數量可能就要翻倍了。

我覺得這是一句玩笑,是小說家言。一位作家的創作量哪裡是什麼工具的問題,

像剛才所說,幾位最能寫的作家一直不用電腦,他們至今還用最古老的方法,即用一支筆在紙上記錄。老辦法大概自有妙處。

一個俘虜或囚徒

作家如果有身份上的多重設定,這裡指自我設定,可能會更好。有人是寫作者,還是教師,還是記者,還是其他,尤其是一個公民。

一個文化人需要承擔的很多社會公益性的事務,是不言而喻的。有人常常說到專業的純粹性,甚至會誤解一個寫作者離開了寫作就是不務正業。

什麼才是“正業”?專門作文作小說寫詩?它們要有怦怦跳動的心靈,而不是模板式的匠人文字,也不是單純的技術和手藝。

它是生活的感嘆和覺悟,是生命留下的痕跡。一個人除了自己從事的專業什麼都不幹,都不用心,都不動感情,這太不正常了。

一個不正常的人會是一個好的寫作者,我們不太相信。

理想的作家極有可能是這樣的:有非文學的自我設計,有對社會生活的強大熱情和激情,但卻擁有第一流的專業能力即語言表達能力。

這不能是顛倒的,比如語言能力很一般,卻在日常生活中極為專業化,對文學之外的一切都不聞不問,不感興趣。

作家應是一個積極的社會人,認真地投入生活,有責任有義憤也有衝動,然後就一定會寫出來。傑作就是這樣產生的,歷史上沒有什麼專業作家。

一門心思寫出又多又好的作品,並且是獲得大量讀者的作品,這種意念會攫住他,讓他變成一個俘虜,一個囚徒。

從此他不再自由,也很難吸一口開闊地上的新鮮空氣。一張桌子、一些書,幾個談論文章的朋友,生活如此而已。

我相信如果看一下中外那些富有創造力的作家,會發現他們大多是活動半徑很大的人,在許多領域都留下了足跡;

當然,也有的並未到處遊走,基本上在不大的地方度過一生,但我們會發現他們十分投入地幹了一些其他的事情,為生活實務投入很大精力。

作家的“業餘”能力

寫作者是各種各樣的,在其專業與業餘方面,我們很難用一種固定的模式來給其歸類。我們不過是在此探討一種更合理更理想的狀態。

一個寫作者的“業餘”能力強,往往是生命力強盛的表現,也是其情趣和興趣廣泛的表現。一個人探究心大,創造力一定更強。

現在的所謂專業作家擁有了大量時間,然後就關起門來,直到實在疲勞和無以為繼的時候才出門去,但大至仍舊是無所事事。

如果這時候他分擔一點社會工作,在社群或鄉鎮的工廠做一份工作,大概是最理想的。

我就認識不少這樣的作家朋友。有人種了一片地,還有人栽了許多果樹;有人到學校兼職、搞地理調查;有人和養蜂人交了朋友,最後自己也搞了一個小蜂場。

他們過得十分充實,臉色紅潤,生氣勃勃。這期間,他們也有十分想寫的時候,於是就坐下來,筆力變得空前強勁。因為感受是生鮮的,描摹物件也是具體的。

一個有寫作能力的人種地、當工人、打魚,這樣的人一般都很厲害。古今中外這樣的“業餘”人物很多,他們都是實力強大的。

像福克納認真經營家莊,一生卻寫了近二十部長篇小說,還有大量中短篇和詩等。托爾斯泰乾的事情更多,辦學校、當兵、管理田產,還那麼熱心於宗教。

大詩人艾略特一輩子做金融,當出版社的總編、雜誌主編,一直是他“業餘”的活兒。馬爾克斯大半輩子是報紙記者。

傑克·倫敦前半段基本上為生存摺騰,後半段嘗試很多,仍舊折騰。這些人的創作數量都很大。而且,其作品的高度也是許多人難以企及的。

圖文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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