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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辛波斯卡《與石頭交談》|石頭對人的拒絕!

由 愛讀名著陳老師 發表于 遊戲2022-04-23
簡介這一次,人直接走到石頭面前,要求進去

石頭按鈕用英文怎麼讀

我讀辛波斯卡《與石頭交談》|石頭對人的拒絕!

我讀辛波斯卡《與石頭交談》|石頭對人的拒絕!

前面分析過《植物的靜默》,中間講到《與石頭交談》。這一篇更直接、徹底,又帶點荒誕色彩,詩中的人更理直氣壯,輸得也更慘。

這一次,人直接走到石頭面前,要求進去。

我敲了敲石頭的前門。

“是我,讓我進去。

我想進到你裡面,

四處瞧瞧,

飽吸你的氣息。”

狂妄的人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居然敲石頭的門。讀讀人說的話,何其自信、理所當然。

“是我,讓我進去。”連名字都不說,好像人已經舉世皆聞,所有生靈都知道人的名字。

從人的角度確實如此:我們什麼都吃,到處開墾,什麼都敢做;我們派飛船去太空,造潛艇潛入最深的海底;物理發展到量子學,地球周邊轉滿衛星,太陽系插滿人的旗幟,所以當然人無物不知無物不曉。

再看著這是商量的口氣嗎?不是!是命令:“讓我進去!”

進去做什麼,不但要四處瞧瞧,行使我的權利,飽吸你的氣息。

石頭直接甩出一個巴掌!

“走開,”石頭說,

“我緊閉著。

即使你將我打成碎片,

我們仍是關閉的。

你可以將我們磨成沙礫,

我們依舊不會讓你進來。”

沒有商量的餘地,無需思考,石頭脫口而出:“走開。”

何其霸氣!何其蔑視!

“走開”對應“是我”,“我緊閉著”對應“讓我進去”。

石頭接著陳述驚人的事實:

人無法進到石頭裡面,即使把石頭磨成粉,石粉裡面依然不可見。

我們經常說“裡面”,比如一間房子,開啟門就是裡面,但,石頭沒有。

把石頭分成原子核和電子,電子無限再分,不過是一次次的再分而已,並不是進入。

這是物質對人的拒絕——徹底的絕對的拒絕!

但人不會輕易放棄,接下來的段落以一問一答的方式進行重複。

人類舉出各種理由,石頭一次次拒絕,一次次揭露人所面臨的問題的本質:人失去參與感。

我敲了敲石頭的前門。

“是我,讓我進去。

我來是出於真誠的好奇。

唯有生命才能將它澆熄。

我打算先逛遍你的宮殿,

再走訪葉子,水滴。

我的時間不多。

我終必一死的命運該可感動你。”

這一次要求進入的理由強勢而牽強,第二次顯得合情合理:好奇。人以好奇心為榮。

人的壽命遠遠比不上石頭的壽命。打出苦情牌感動石頭。

但人的居心馬上顯露無疑。他要逛遍石頭的宮殿,再走訪葉子和水滴。

在還沒有進入石頭之前,就想到葉子和水滴了。得隴望蜀,人向來如此。

好奇+野心+時間不多,應該可以打動石頭了吧?

並非如此。

“我是石頭做的,”石頭說,

“因此必須板起臉孔。

走開。

我沒有肌肉可以大笑。”

石頭當然是石頭做的,但是石頭的意思不在這,而是,它板起面孔,不是因為人類,而是他本質如此。

人的至誠告白,贏得的不過是石頭的大笑。

笑人的好奇、野心以及終將死去的命運。

可大笑都不能夠,因為石頭不能笑。石頭只是石頭,如此而已,連嘲笑都不會發生。

赤裸裸的嘲諷。

我敲了敲石頭的前門。

“是我,讓我進去。

聽說你體內有許多空敞的大廳,

無人得見,徒具華美,

無聲無息,沒有任何腳步的回聲。

招認吧,你自己也不甚清楚。”

第三次採用激將法。

石頭體內有許多空敞的大廳呢?

從人和詞語的角度,當說“體內”的時候,“內”就表示我們認為是有“裡面”的。

我們發明“內容”、“裡面”這些詞,就是為讓人類區分外面和裡面。

但是我只是聽說,其實並沒有見到,“無人見到”。

既然無人見到,詩人——人怎麼會知道它“徒具完美”呢?這顯然存在邏輯上的謬誤。

至於下面,“無聲無息,沒有任何腳步的回聲”,就更加不可理解,因為人在談論的是一個沒人見過的事物。

沒人見過,人如何知曉?

這本來就是自相矛盾的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但這也恰好是人的計謀——詭計。

我們甚至拿著這個去逼問石頭,讓他招認。

但石頭根本不信這一套,他直接揭穿人的計謀。

“的確,又大又空,”石頭說,

“但沒有任何房間。

華美,但不合你那差勁官能的胃口。

你或有機會結識我,但你永遠無法徹底瞭解我。

你面對的是我的外表,

我的內在背離你。”

人只是猜對了一半,又大又空,但是沒有任何房間。

這本身就是兩對互相矛盾的描述,沒有一個東西既“又大又空”,同時又“沒有任何房間。”

如何理解?

又大又空,針對的是石頭本身,而沒有任何房間,是一種非常直接的拒絕,針對的想要進入的人。

接著是對人直接諷刺。

首先,人的官能的胃口很差勁,因此對於石頭、植物是無法理解的——如果能夠理解,就不會強行進入了。

其次,就算人有機會結識石頭,也無法瞭解石頭。下面兩句講清楚原因,即使我們把石頭砸開在磨碎,我們面對的依然是石頭的外表,而內在永遠不會向人開啟,永遠是拒絕,也就是“背離”。

石頭是一個背離者,永遠是一種背離的姿態——但當我這麼說的時候,又是以我的意志忖度石頭。

這即是石頭微妙之處:不可說,一說出口,就不再是真相。

我敲了敲石頭的前門。

“是我,讓我進去。

我並非要尋求永恆的庇護。

我並非不快樂。

我並非無家可歸。

我的世界值得我回去。

我將空手而入,空手而出。

我將只用言語

證明我曾到訪,

沒有人會相信此事。”

人是如此的固執和堅持。

人把自己的意圖、底線,以及保證全盤托出。

而且其中還透露這深深的自豪感:“我的世界值得我回去。”

這樣石頭總該答應了吧。

然而不!

“我不會讓你進入,”石頭說,

“你缺乏參與感。

其他的感官都無法彌補你失去的參與感。

即使視力提升到無所不見的地步,

對你並無用處,如果少了參與感。

我不會讓你進入,你只略知此感為何物,

只得其種籽,想象。”

缺乏參與感,是人失敗的根本所在。

參與感是什麼?

前面的“差勁官能的胃口”,顯示人的觸覺、味覺、感覺等無法觸碰到精微的事物,更別說瞭解。

“參與感”再更進一步,就是石頭拒絕的根本原因。

參與感是與石頭、植物乃至萬事萬物融為一體,真正感受它們,作為它們的一員。石頭說:

“去問問葉子、去問水滴,在問問你自己的一根頭髮。”

就是這些事物。但是人從來不把自己和它們擺在同一個的位置,而是高高在上,用智力和情感來統領他們,臆斷他們。

這根本談不上參與,也是石頭說的“缺乏”。

下面又說“失去”,這種“參與感”原本我們是有的,但是後來失去了,所以本段的最後一句說“只得其種籽,想象。”

我們有這種參與感,也就是種籽,但是種子沒有發芽就枯萎而死;後來種子發芽生長開花結果,只不過是我們的想象而已——實際上並沒有發生。

這種“想象”就是前面一句講的:“你只略知此感為何物。”

這一段揭露了人和石頭最開始的關係,因為人的自我選擇,出走伊甸園,現在卻要再次回來,卻發現門被永久關閉了。

這一段揭露拒絕的本質,堪稱整首詩的詩眼和核心。

但是人類依然無動於衷,而是以自己的方式敲門,要麼用暴力,要麼用手段,要麼強迫,要麼利誘……

我敲了敲石頭的前門。

“是我,讓我進去。

我沒有二十萬年的壽命,

所以請讓我到你的屋簷底下。”

石頭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人依然只是敲門,並重復著第二次敲門的話。

人理解不了石頭所說“差勁官能的胃口”,以及“缺乏參與感”,只剩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請求。

石頭遲早會答應。這是人的信念。

“如果你不相信我,”石頭說,

“去問問葉子,它會告訴你同樣的話。

去問水滴,它會說葉子說過的話。

最後再問問你自己的一根頭髮。

我真想大笑,是的,大笑,狂笑,

雖然我不知道如何大笑。”

在石頭面前,人就像只蠻橫不講理的固執的猴子,但是石頭絲毫不為所動,反而進一步將真相挑明:不但石頭拒絕人,一切的一切,包括植物、葉子乃至我們自身的一根頭髮,都拒絕人。

這種拒絕的關係,乃是周圍的世界:花草樹木石頭等一切與人的關係。

不管人認為其他一切物體有沒有意識,都不過是人的臆斷,包括這首詩所構想的石頭的回答。

面對這如此頑固的猴子,石頭只有大笑,然而它並不知道如何大笑。

我敲了敲石頭的前門。

“是我,讓我進去。”

“我沒有門。”石頭說。

最後一段,人和石頭都只有一句話。人的理由已經說盡,最後只剩下死乞白賴的要求:是我,讓我進去。

自以為是的口氣一點都沒有改變。

石頭最後的一句“我沒有門”,將前面所有的問答和鋪墊粉碎得一乾二淨,將人所有的遐想和請求砸得徹徹底底。

這最後一句轉折,是雷霆萬鈞的反轉,是急速華麗的昇華,是一刀致命的反擊,更是釜底抽薪的諷刺:

“我沒有門。”

石破天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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