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狀元離奇人生實錄２５.熊孩子給父親出考題，留下一聲嘆息

讀者朋友們，本部作品所有故事，均是根據我，一位曾經的少年大學生，８年流浪中的親身經歷所創作的。

生和死，笑和淚，美與醜，苦難和溫情，永遠的陌路和永恆的歸途……

這些，是上天賜給我盛宴吧，來，我們一起來分享這些獨特的故事吧！

２０２０年以來，離我家不遠的那座橋，已經有幾個人飛身一躍。

花季少年離家出走的事也時有所聞。

跳橋。出走。這時候，我常常想到小賤。

小賤，３０年後的你是不是跟現在的我一樣，過著波瀾不驚的生活？

只是，那時的你最終還是邁出了流浪的腳步，你把生命交給了未知，我知道，活著並不容易，我一直在默默祝你好運。

還想說一句：

兩代人之間的恩怨都給我消停吧

，別再沒完沒了好嗎。

１

背景交代一下。

那時我流浪到了一座四線小城，跟一群流浪漢一起落腳在東橋橋洞。橋很高，此前清理三無人員時曾有人摔斷過腿，從此對這裡不管不問，“東橋橋洞”就成了人盡皆知的流浪漢聚居地。

“老大！老大……”

聲音從橋下傳來。天還沒亮透，橋上車聲稀拉，我們還在呼呼大睡。

我們沒有老大。流浪漢不就圖個自在嗎，都願意找個老大來指手畫腳，自找不自在？所以沒人理會。

“老大！老大！老大你探個頭可行……”那聲音還挺執著。

小五子探頭一望，說，咦，一個小屁孩，穿得還蠻周正嗎。然後小五子開始裝：“我就是老大，有屁快放。”

小屁孩說：“老大，你能不能收我做個小弟？讓我上來躲躲行嗎？天都亮了……我求你啦，老大。”

“你，你也來鑽東橋橋洞？”小五子笑得快岔氣了，“你個小犯賤的，你幹嘛犯賤？”

“我昨晚在橋底下貓了一夜，我找不到別的去處了……對了，老大，房租我交，我有錢，我請你們吃飯，去那個啥，錦江大酒店！”

鑽橋洞居然想著交房租？請一幫流浪漢去全市最高檔的酒店吃飯……哇靠，啥腦洞？這是怎麼啦？我們全都探頭看，他就朝我們揚手裡的那一沓錢。

２

我們把這個作賤自己的小屁孩叫成了小賤。

小賤你也太抬舉我們流浪漢了吧，來吧來吧。

然後，這小賤有啥故事？

“我爸老說我鑽東橋橋洞的命，天天說天天說，我煩得實在不行了，那我就鑽給他看唄，還說什麼你怎麼不去跳東橋，我才不跳呢，要跳他跳……”小賤一句話總領全文，然後控訴他爸的N宗罪。

第一宗罪：亂搞女人，搞他現在這個老婆，那個妖精。

其實就是離異再婚，妖精就是小賤的後媽。小賤的生母現在去了深圳。

第二宗罪：不把小賤當人，３天沒打小賤就手癢

。昨天考試作弊，試卷被監考老師當場撕了，回家後妖精也加入了混合雙打，兩個人給他來了一頓胖揍。小賤招不住了，怎麼辦？離家出走啦。

說到作弊，小賤就說起了

同桌小怡

，那麼規矩的女孩，為了讓他不捱揍，還是把試卷給了他抄，結果呢，小怡的成績也給判了不及格，小賤說看到小怡哭，他心都碎了。這一份罪，又記在了他爸和妖精名下。

“讓他們滿世界找吧找吧，哈哈。”這時，小賤笑得真是賤。

小賤的劇情也是我們中一些流浪漢的翻版，說惺惺相惜也好，說臭味相投也好，反正這小賤跟我們挺合拍嘛。

小賤呢，跟我們這些流浪漢混得如魚得水，他打地鋪，鑽臭哄哄的被窩，驚驚乍乍地捉蝨子跳蚤，鑽煙味嗆人的錄影廳，劣質煙抽得吭吭咳嗽也不扔，去河裡打輕度汙染的水來學著做飯，跟我們一路去揀破爛或者偷雞摸狗，那沓錢他是從不吝嗇的，買這個那個的一起海吃海喝……

這小賤真是賤得不要太招人喜歡啦。

那沓錢造完了，我們對他說，小賤，玩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

小賤說：“不急，

還沒見我爸和妖精找我呢

。沒有我，你倆可不要鬼混得太開心了啊。”

３

一張“尋人啟事”印著小賤的照片，被一個流浪漢揭了下來，交到了小賤手裡。

“小賤小賤你快瞧，還重酬呢，嘖嘖，你爸是下血本在找你哦。回家吧。”

“切！重酬？重酬就是把我當回事了？他又不差錢。把我當回事就別拿錢說話！”

小賤被全城搜捕了，小賤跟這座城市玩起了躲貓貓。一身光鮮的衣服早就像垃圾堆裡扒出來一樣黑得發亮了，每次出橋洞，還要往臉上抹把灰。有一次迎面跟一位親戚相遇，無處可躲，小賤硬著頭皮迎上去，那親戚放慢腳步打量他，最終還是安靜地走開了。這事又給了小賤一天的笑料。

漸漸地，小賤玩得沒勁了，他開始說：“鑽東橋跳東橋天天掛嘴上，就想不到我躲在東橋嗎？你啥智商啊！”

有人逗他，少了你小賤，再生一個就行嘍，你不回家，虧的是誰？

小五子說，要不我去給你爸打個電話吧，哥們一場，重酬啥的我也不要了。

小賤就急了。

他在回家和流浪間做選擇題。這道題我們都做過，現在輪到小賤。

所有人，包括我們，都希望小賤回家。不過這種人生選擇題是沒法代做的呀。

４

小賤悶了幾天，突然說想去看一眼小怡。

還寫了張字條，就５個字：謝謝你，小怡。託小五子趁小怡買早餐時塞進她褲兜裡。

小五子說，那不是小菜一碟嗎，比從口袋裡往外扒錢容易多了。然後說：“這你都想得出來？你娃兒啥腦洞？”

我說：“小賤你這是跟你的女神告別呢，還是想讓女神拉你一把？”

小賤沉默了好一陣，說：“小怡好是好，可她一個學生娃又能怎樣？”

好幾位流浪漢趕場去看熱鬧。對流浪漢來說，看場電影都是奢侈，這種免費大戲怎麼能錯過呢。

回來後，小賤的眼睛還是紅的。

經過是這樣的。小賤戴個草帽，遠遠地貓在早餐店對面的角落裡，小五子掌心裡藏著紙條，按小賤的指點走向小怡去作案。大約是小五子身上的異味引起了小怡的警覺，高手小五子陰溝翻船失手了，沒能把紙條塞進小怡褲兜裡。

小賤目送著小怡進了校門後，就哭開了。

小賤話少了，笑聲少了，發呆多了，晚上還翻過來翻過去的睡不著。

為啥？一隻無頭蒼蠅，在找哪裡去落腳唄。

現在想到了他生母。

小賤說：“小五子，你帶我走。”

小五子說：“走去哪？”

“帶我去深圳。我媽在深圳。”

“在深圳哪兒？有地址嗎？”

“沒地址。”

“沒地址咋找啊？深圳那麼大。”

“要是找不到，那，那我以後跟你混。”

小五子認真起來了：“你娃兒真的不回家了？”

“不回了……”

“聽聽聽，你娃兒說得跟蚊子叫似的，算了，你不是那塊料，你還是回家吧。”

小賤呼哧呼哧了一陣，大聲說：“我真的不回了！你帶我去深圳。”

“當真？”

“當真！”

“那啥時候走？”

“這，這……”

“瞧你瞧你，你別裝了，哈哈哈——”

“我裝？我裝啥？我是在想不能便宜了我爸和妖精，是他倆趕我走的，對吧？”

“那你想咋樣？”

“我想，我想把他們教訓一頓再走！” 小賤咬牙切齒道，“小五子，你幫我。”

“教訓你爸？哇靠！”小五子張大的嘴好一陣才合攏，“打架倒是稀鬆平常，跟地痞爛仔打啦，跟朝我們吐口水的打啦，可你們誰誰教訓過自己的爸嗎？行啊你，小賤，我得叫你一聲哥啦。”

“不是去打他們呀，打不打得過不說，萬一打傷了咋辦？我爸就掙不了錢了不是？妖精呢，其實也沒白骨精那麼壞，其實天天給我做飯洗衣服，送我上學，幫我做作業，考得好嗎還給我發獎呢……”

小五子不耐煩了：“喂，你到底搞還是不搞？”

小賤回過神來：“搞，當然要搞，怎麼也不能便宜了他們！”

５

小賤說，他家在市郊，他爸經營桔園魚塘養鴨一條龍，還在跟妖精商量開農家樂。小賤腦洞大開，

怪招來啦

：

一是往魚塘倒農藥，讓魚兒死翹翹；

二是抓鴨子回來吃大餐；

三是往他家院子裡扔大便；

四是在妖精夜班回家路上扮鬼嚇她。

小賤，你可真是不要太好玩了啊！別扯智商什麼的行嗎，畢竟這些餿主意跟小賤的年齡還是相符的。何況現在的他正被那道人生選擇題煎著熬著，腦子短路也是情有可原吧。

做個魚兒和鴨子的殺手，流浪漢還是勝任的，當然我們感興趣的只有鴨子大餐，小五子也不例外。月黑風高夜，小賤和小五子就向鴨子殺奔而去。

天亮的時候，我們被小賤張狂的笑聲吵醒。鴨子宴開場了。

啃著鴨子，小五子說：“小賤，解氣了吧？要不我們今天走？”

“去！還沒看到我爸來跳東橋是嗎？小五子，今晚繼續搞！”

下農藥、扔大便、扮鬼這種少兒遊戲笑笑就好，誰要是真去幹就拉低了智商不是。沒人響應小賤也是意料之中，但小賤擲地有聲：“都不幫我？都不幫我我也去！”

我心說，小賤，你的執念還在就好。你的執念是什麼？拖啊，等啊，等誰？等他爸和後媽來找你唄。

小賤真的說幹就幹，據他回來後繪聲繪色的描述，魚兒魂歸西天、天降穢物是可信的。

６

然後呢，第四集，大結局了呀——扮鬼嚇妖精。

別說這事低智，好玩就行了啊，流浪漢們的興趣還真被小賤撩了起來，把垃圾山當免費百貨鋪，揀了一堆畫筆、顏料、紙、塑膠布啥的回來，齊心協力幫小賤製作鬼裝。長指甲和長獠牙是重點……

而我暗暗擔心，復仇大戲快要劇終了，小賤還怎麼拖？

“小剛！小剛！你給我死出來！”橋下傳來的吼聲突然來攪場。

吼得跟殺豬似的。吼誰呢？這裡沒有小剛啊。鬼裝繼續。

但小賤驚叫起來了：“不好啦不好啦！是我爸！”

小賤他爸，總算找上門來啦！

不好？還好啊，還來得及。

罵聲跟機關槍似的，一陣緊似一陣：“躲？你躲得到哪裡去？你個龜兒子躲過初一還躲得到十五嗎？想想也是，偷鴨子毒魚扔大便，除了你個沒出息的，還有第二個人幹得出嗎？不得了啊你，今天你能幹這事，明天還不得去殺人放火啊！今天要不把你綁回去，老子就從東橋跳下去……”

看到小賤他爸真是提著一捆粗麻繩。我心說，糟。

終於，小五子站出來替嚇傻的小賤拿主意了：“

小賤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拖啊拖啊不肯走，不就是在等你爸嗎？這不你爸不是來了嗎，你就別裝啦，快回吧！

”

其實很多都是明白人，

紛紛附和起來：“對對，回家吧，好好讀書，好好出息……”

小賤一言不發，把氣喘得山響，那麼這道選擇題快要出答案了。他搖晃著走到洞口，瞪著他爸。有10秒鐘吧，小賤吸滿一口氣，吼：“真想我回去你還提著麻繩來？

我不回去——

”

“不回去？東橋橋洞還沒鑽夠？你個賤種！”

“你不是天天讓我鑽東橋橋洞嗎？那我就鑽給你看！”

“喲喲喲，你不嫌丟臉，老子可丟不起這個臉！”

他爸說著就往橋洞攀，想攀上１米５高的橋洞還是有點兒難度啊。小賤急了，一腳把他爸踹倒在地。

這下把他爸惹毛了，臉都變了形，低低地吼一聲，彈起身來吭哧吭哧再往上爬。

小賤慌了，四顧下看到了橋面下的維修通道，想都不想就順著維修通道攀爬過去。

這就叫慌不擇路。

維修通道，那簡直就是死亡通道啊。它很窄，沒有護欄，２００米長，離水面4０米高！我們閒著無事時，曾有人開出兩包煙，懸賞爬一趟，結果沒人摘獎。

瞧，小賤成了啥？空中飛人啊！

問題是小賤不是蜘蛛俠，往水面看了一眼就暈了，趴在那裡只管發抖，沒法動彈了。

圍觀者越聚越多，膽小的捂著眼睛從手指縫裡看，驚叫聲此起彼伏。

他爸也傻了，剛剛的威風瞬間就滅了：“兒子，小剛，你別動，你千萬別動，爸這就，這就上來救你……”

“別——別過來！我怕你！我會掉下去的……”小賤連連驚叫。

“好好好，我不過來，我不過來，可這，這咋辦呀……小剛你說，你說咋辦？”熱鍋上的螞蟻還會掙扎，他爸呢，泡在冷汗裡沒法動彈了。

“都怪你……你讓我鑽橋洞，你讓我跳東橋……拿繩子綁我？該綁的是你，該鑽橋洞的是你，該跳東橋的是你……”小賤積攢了這麼多年的怨毒，從4０米高空，嘩嘩地潑灑下來。

嗵！他爸跪在了地上。

“兒子——爸錯了，爸錯了，該綁的是我，該鑽橋洞的是我，該跳東橋的是我，你說得沒錯……”

“那你綁呀！你綁了我才不怕。”

“兒子，你看著，爸這就綁給你看。”他爸拾起腳下的麻繩，一圈一圈往身上纏，最後還打了個結，“看，爸該綁，爸這不是綁了嗎……”

“你還該鑽東橋橋洞！”

“兒子，橋洞我鑽過了，剛才就鑽過了。”

“纏個繩子鑽個橋洞誰不會！你不是老讓我跳東橋嗎，媽呀，我這是真要往下掉了……可你呢？你跳了嗎？！”

父子之間，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這個時候，你作為父親，最好的選擇可能只有一種。

你不會游泳的話問題不大，圍觀者數以百計，不可能所有人都袖手旁觀。

前提是：你要先解開打了死結的麻繩對吧，不然呢，你就是一塊石頭，秒沉。

我們看到的是：

他爸喊了聲：“兒子，你看著！”幾步移樁到了岸邊。有人伸手拉他，被他一把甩脫，

嗵！他讓自己倒進了江裡。

小賤的驚呼蓋過了圍觀者們的驚呼：“爸——”

小賤剛剛不是還在哭爹叫娘嗎，一瞬間竟然蜘蛛俠附體了！

大約20秒鐘吧，他攀下了維修通道。

小賤衝到他爸落水處，嗵！跳得是一樣的乾脆利落。

其實我啊，小五子啊，流浪漢和看客們已經跳進了江裡。

我們費了一番力氣摸到了麻繩，堤很陡，一滑一滑的，浸了水的麻繩結咬得好緊，我們正解著繩結，小賤跳了下來，撲騰開了，原來他是旱鴨子。

然後，看客們全瘋了，全瘋了。救兩個人，10個人管夠了吧，

卻下餃子一樣撲嗵撲嗵跳跳下了20多人。岸上呢，有更多的人在幫忙，擠不到前面的就在後面吆喝。

小賤父子上岸了，緩過氣來後，兩條溼透的身子就抱在了一起。

很多人在跟小賤父子一起流了淚。

小賤一直在懷疑父愛，小賤這是在考驗父愛呢。小賤你這個熊孩子可真行，挑了這樣一個考場，出了這麼坑爹的考題！現在可以了吧，你爸的答卷該讓你這個坑爹貨滿意了吧！

怎麼可能不滿意？淚雨在幾百張臉上閃閃發亮，那是啥？那是頒給你爸的勳章呀。

還能有別的答案嗎？小賤跟他爸回家了。

我當然是欣慰的，這也是我告密的目的。

是的，是我按尋人啟事上留的電話打過去的，他爸就找過來了。

７

我之所以對小賤記憶深刻，

還因為劇情大反轉。

可以用生命來表達的父愛，竟然也能不牢靠？

我傻了。

兩年後，我流浪回了這座城市，輕車熟路回到東橋橋洞棲身。

某一天，橋洞裡鑽進一位來客，喊了我一聲，然後問：“小五子呢？”

細一看，

這不小賤嗎！

流浪漢的世界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路，重聚就是中獎嘍。

小賤長高了不少，嗓門也粗了。我拉住他，很多話湧到了喉頭，沒等我開口，小賤又問：“小五子呢？他在哪？”

“找小五子幹嘛？”

“我想跟他混啊，

走得遠遠的，這回，我是鐵了心啦！

”

我暈！

我是真暈了，

你爸為你捨身一跳，竟然白瞎了？怎麼回事啊？

我都想為你爸哭了，你能做啥？讓你死心吧，於是說：“哪來的小五子？流浪漢嗎，走了就走了，這輩子你都遇不上啦！回你的家吧。”

“遇不上？你以為遇不上他我就沒轍了？我自己走，哼！”

“你，你去哪？”

“你管我！”

小賤轉身要走，我拉住了他。

小賤看著我扯他的手，說：“

你又想去告我爸嗎？哼！

”

“你，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麼多兄弟，就你人模狗樣，除了你，還能有誰！”

看到我啞口無言，小賤說：“哎，我也不謝你，我也不怪你，現在我只想走，走得遠遠的。拜拜！”

小賤甩脫我的手，他的身影轉瞬消失在洞口。

小賤，最終還是踏上了流浪路！

兩天後，小賤他爸找過來了。得知小賤就這樣走了，他蹲在兩年前的落水處，一動不動地看著水面，久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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