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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版《天龍八部》第五十一章 登門求治

由 音樂博覽 發表于 遊戲2021-12-25
簡介”他哈哈一笑,說道:“薛神醫,你們都說我是契丹人,要除我這心腹大患

一貧如洗入凡塵豈敢厚顏誤佳人

舊版《天龍八部》第五十一章 登門求治

吳長老的兄長為契丹人所殺,生平恨契丹入骨,忽然間聽說自己最敬愛的喬幫主居然是契丹人,懊喪之情,自是難以形容。這時這向望天還不知趣的來向他挑戰,真可說是求之不得,他身形一晃,便縱到了大廳前的庭院之中,大聲說道:“喬峰是契丹的狗種,還是我堂堂漢人,此時還未分明,倘若他真是契丹胡虜,我吳某第一個跟他拼了。要殺喬峰,數到第一千個也輪不到你。你是什麼東西,在這裡囉哩囉嗦,來來來,讓我來教訓教訓你。”向望天險上鐵青,唰的一聲,從刀鞘中拔出單刀,一看到刃鋒便想起“喬峰拜上”那張字條來,心中不禁一怔。遊驥說道:“兩位都是遊某的賓客,衝著遊某的面子,不可失了和氣。”徐長老也道:“吳兄弟,行事不可莽撞,須得顧全本幫的聲名。”人叢中忽然有人細聲細氣的說道:“丐幫出了喬峰這樣一位人物,聲名是好得很啊,真要好好的顧全一下才是啊!”丐幫群豪一聽,紛紛怒喝:“是誰在說話?”“有種的站將出來,躲在人堆裡做矮子,是什麼好漢?”“是哪一個混帳王八蛋?”

但那人說了那句話後,就此寂然無聲,誰也不知說話的到底是誰。丐幫群豪給人冷言冷語的譏刺了幾句,都是十分惱怒,只是找不到認頭之人,實在是無法可施。丐幫雖是江湖上第一大幫,但幫中豪客做慣了化子,終究不是什麼講究禮儀的上流人物,有的喝叫,有的更是連祖宗十八代也罵到了。薛神醫眉頭一皺,道:“眾位暫息怒氣,聽老朽一言。”群丐漸漸靜了下來,人叢中忽然又有那冷冷的聲音發出:“很好,很好,喬峰派了這許多人來臥底,待會是有一場好戲瞧了。”吳長老等一聽這幾句話,更加惱怒,只聽得唰唰之聲不絕,刀光耀眼,許多人都抽出了兵刃。其餘賓客只道丐幫眾人要動手,也有許多人取出兵刃,一片呼喝叫嚷之聲,亂成一團。薛神醫和遊氏兄弟勸告大家安靜,但他三人的呼叫之聲,只有更添廳上的喧譁。

便在這亂成一團之中,一名管家匆匆進來,走到遊驥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遊驥臉上變色,問了一句話。那管家手指門外,臉上神色甚是驚駭和詫異。遊驥在薛神醫的耳邊說了一句話,薛神醫的臉色也立時變了。遊駒走到哥哥身邊,遊驥向他說了一句話,遊駒臉色也登時轉色。這樣一個傳一個,兩個傳四個,四個傳八個,越傳越快,頃刻之間,嘈雜喧譁的大廳中寂然無聲,因為每個人都聽到了四個字:“喬峰拜莊!”薛神醫向遊氏兄弟點了點頭,又向少林寺的玄難、玄寂二僧對望一眼,說道:“有請!”那管家轉身走了出去。群豪心中都是怦怦而跳,雖然明知己方人多勢眾,喬峰若有什麼異動,眾人一擁而上,立時便將他亂刀分屍,但此人威名太大,孤身而來,顯是有恃無恐,實是猜不透他有什麼奸險的陰謀。

一片寂靜之中,只聽得蹄聲答答,車輪在石板上隆隆滾動,一輛騾車緩緩的駛到了大門之前。那騾車更不停止,從大門中直駛進來,遊氏兄弟眉頭深皺,只覺此人肆無忌憚,實在忒也無禮。只聽得咯、咯兩聲響,騾車的輪子輾過了門坎,一條大漢手執鞭子,坐在車伕的位上。騾車帷子低垂,不知車中藏的有誰。群豪的目光不約而同的都瞧看那趕車的大漢,但見他方面長身,寬胸粗膀,眉目間不怒自威,正是丐幫的前任幫主喬峰。喬峰將鞭子往座位上一擱,一躍下車,抱拳說道:“聞道薛神醫和遊氏兄弟在聚賢莊設英雄大宴,喬某不齒於中原豪傑,豈敢厚顏前來赴宴?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薛神醫,來得冒昧,還望恕罪。”說著深深一揖,神態甚是恭謹。

喬峰越是禮貌周全,薛神醫等越是防他安排有什麼陰謀詭計。遊駒左手一揮,他門下的四名弟子悄悄從兩旁溜了出去,增強大門前後的守禦,一來防備喬峰的幫手衝入,二來可以阻擋喬峰逃走,薛神醫拱手還禮,說道:“喬兄有什麼要在下效勞?”喬峰退了兩步,揭起騾車的帷幕,伸手將阿朱扶了出來,道:“只因在下行事魯莽,累得這位小姑娘中了別人的掌力,身受重傷。當今之世,除了薛神醫外,無人再能醫得,是以不揣冒昧,趕來請薛神醫救命。”群豪一見騾車,早就在疑神疑鬼,猜想其中藏看什麼古怪,待見車中出來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都是大為詫異。又聽得喬峰說相求治傷,更是驚訝。薛神醫聽了這幾句話,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生之中,旁人千里迢迢的趕來求他治病救命,那是尋常之極,幾乎天天都有,但眼前大家正在設法擒殺喬峰,這無惡不作、天人共憤之人居然自己送上門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薛神醫上上下下的打量阿朱,見她形貌雖是清秀,卻也不是特異的美麗,何況年紀幼小,喬峰決計不會是受了這稚女的美色所迷。他忽爾心中一動:“莫非這小姑娘是他的妹子?嗯,那是決計不會,他對父母和師父都下毒手,豈能為一個妹子而幹冒殺身的大險。難道是他的女兒?沒聽說喬峰曾娶過妻子。”薛神醫精於醫道,於各人的體質形貌,自是一望而知其特點,眼見喬峰和阿朱一個壯健粗獷、一個清秀纖小,身上沒半分相似之處,可以斷定決無骨肉關連。他微一沉吟,道:“這位姑娘尊姓,和閣下有何瓜葛?”

喬峰一怔,他自和阿朱相識以來,只知道她叫“阿朱”,到底是否姓朱,卻說不上來,便問阿朱道:“阿朱,你可是姓朱?”阿朱微笑道:“我姓阮,單名一個‘詩’。只因我性喜穿紅色衣衫,所以公子叫我阿朱。”喬峰點了點頭,道:“薛神醫,她原來姓阮。我也是初知。”薛神醫更是奇怪,問道:“如此說來,你跟她不是深交了?”喬峰道:“她是我一個朋友的丫鬟,多少有些瓜葛。”薛神醫道:“閣下那位朋友是誰?想必與閣下情如骨肉,否則,怎能如此的推愛?”喬峰搖頭道:“那位朋友也只是神交,從來沒見過面。”他此言一出,廳上群豪都是“啊”的一聲,群相譁然。一大半人心中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看來他又是藉此為由,行使什麼陰謀詭計。但也有不少人知道喬峰生平不打誑語,儘管他作下兇橫惡毒的事來,但他自重身份,未必肯公然撒謊騙人。薛神醫伸出手去,替阿朱搭了搭脈,只覺她脈息極是微弱,體內真氣鼓盪,極不相稱,再搭她左手脈搏,已知其理,說道:“若不是閣下以內力替她續命,這位姑娘早已死在玄慈大師的金剛掌力之下了。”

他一說了這兩句話,大廳上眾英攤又都是群相聳動,其中玄難、玄寂二僧更是奇怪,心想:“方丈師兄幾時以金剛掌力打過這個小姑娘?倘若她真是中了方丈師兄的金剛掌力,哪裡還能活命?”玄難道:“薛居士,我方丈師兄數年未離本寺,而少林寺中向無女流入內,這金剛掌,只怕不是出於敝師兄之手。”薛神醫皺眉道:“世上更有何人能使這門大般若金剛掌?”玄難、玄寂相顧默然。他師兄弟二人在少林寺數十年,和玄慈是一師所授,用功不可謂不勤、用心不可謂不苦,但這大般若金剛掌始終以天資所限,無法練成。他二人倒也不感抱撼,須知這門掌法,少林派之中,往往要隔百餘年,才有一個特出的奇才能夠練成。只是練功的訣竅等等,上代高僧詳記在武經之中,有時聖寺數百僧眾,竟無一僧能夠練成,卻也不致失傳。

玄寂想問:“她中的真是大般若金剛掌?”但話到口邊,便又忍住。這句話若是問了出口,那是對薛神醫的醫道有存疑之意,這可是大大的不敬。玄難卻道:“這中間定有什麼古怪,想我師兄乃有德高僧,一派掌門之尊,如何能出手打傷這樣一個小姑娘?這小姑娘再有千般的不是,我方丈師兄也決計不會和她一般見識。”群雄齊聲稱是,都道:“這中間定有什麼玄虛。”大多數人均是向喬峰怒目而視,意思很是明白,倘若有人從中搗鬼,那自然是出於喬峰的手筆。

喬峰心念一動:“這兩個和尚不認阿朱為玄慈方丈所傷,那再好沒有了。否則的話,薛神醫礙於少林派的面子,無論如何是不肯醫治的。”他順水推舟,說道:“是啊,玄慈方丈慈悲為懷、大德有道,決不能以重手傷害這樣一個幼女。薛神醫和少林派交情素篤,是少林派出手傷了的人,薛神醫諒來也不肯醫治。多半是有人冒充少林寺的高僧,招搖撞騙,不免壞了少林派的名頭。”玄寂與玄難對望一眼,緩緩點頭,均想:“喬峰這廝雖是大奸大惡,這幾句話倒也說得有理。”阿朱卻是暗暗好笑:“喬大爺這話一點也不錯,果然是有人冒充少林寺的高僧,招搖撞騙。只不過冒充的不是玄慈方丈,而是智清。”可是玄寂、玄難和薛神醫等,哪裡猜得到喬峰言語中的機關?

薛神醫見玄寂、玄難二位高僧都這麼說,料知無誤,便道:“如此說來,世上居然還有旁人能使這門大般若金剛掌了,此人下手之時,受了什麼阻擋,掌力消了十之七八。是以阮姑娘才不致當場斃命。此人掌力之雄渾,只怕能和玄慈方丈並駕齊驅,當世再無第三人能夠及得上。”喬峰心下暗自欽佩:“這位薛神醫當真醫道如神,單是搭了一下阿朱的脈搏,便將當時動手過招的情形說得一點也不錯,看來他定有治好阿朱的本事。”心念及此,臉上露出喜色,說道:“這位小姑娘倘若死在大般若金剛掌的掌力之下,於少林派的面子須不大好看,請薛神醫慈悲。”說著又是深深一揖。

玄寂不等薛神醫回答,問阿朱道:“出手傷的是誰?你是在何處受的傷?此人現下是在何處?”他顧念到少林派的聲名,又想到世上居然有人會使大般若金剛掌,急欲問個水落石出。阿朱是個天性極為頑皮的少女,她可不像喬峰那樣,每一句說話都講究分寸,她胡說八道、瞎三話四,乃是家常便飯,心念一轉:“這些和尚都怕我公子,我索性抬他出來嚇嚇他們。”便道:“那人是個青年公子,相貌很是瀟灑英俊。我和這位喬大爺正在客店裡談論薛神醫的醫術出神入化,別說舉世無雙,甚至是空前絕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世人沒一個不愛聽恭維的言語,薛神醫生平不知聽到過多少稱頌讚譽,但這些言語出之於一個韶齡少女之口,卻還是第一次,何況她不怕難為情的大加誇張。薛神醫忍不住拈鬚微笑。喬峰卻是眉頭微皺,心道:“哪有此事?小妞兒信口開河。”只聽阿朱續道:“那時候我說:‘世上生了這位薛神醫,大夥兒學武也不用學啦?’喬大爺問道:‘為什麼?’我說:‘打死了的人,這位薛神醫都能救得活來,那麼練拳、學劍還有什麼用?你殺一個,他救一個,你殺兩個,他救一雙,大夥兒不是白累麼?’”她伶牙俐齒,聲音清脆,雖是重傷之餘,說來咭咭咯咯,還是令人馳而忘倦。說到這裡,眾人都是一樂,有的更加笑出聲來。阿朱卻一笑也不笑,繼續說道:“鄰座有個公子爺一直在聽咱二人說話,這時忽然冷笑道:‘天下掌力,大都輕飄飄的沒有真力,那姓薛的醫生由此而浪得虛名。我這一掌,瞧他也治得好麼?’他說了這幾句話,就向我一掌凌空擊來。我見他和我隔著數丈遠,只道他是隨口說笑,也不以為意。喬大爺卻大吃了一驚……”

玄寂道:“是他伸手擋架麼?”阿朱搖頭道:“不是!喬大爺倘若伸手擋架,那個青年公子就傷不到我了。喬大爺離我甚遠,來不及相救,急忙提起一張椅子,從橫裡擲來。他的勁力也真是使得恰到好處,只聽得喀喇喇一聲響,那隻椅子已被那青年公子的劈空掌力擊碎。我只覺全身輕飄飄的,好像是飛進了雲端一樣,半分力氣也無。那公子說道:‘你去叫薛神醫先練上一練,日後替玄慈大師治傷之時,就不會手足無措了。’”玄難皺眉問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阿朱道:“他好像是說,將來要用這大般若金剛掌來打傷玄慈大師。”群雄“哦”的一聲,好幾個人同時說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又有幾人道:“果然是姑蘇慕容!”所以用到“果然是”這三字,意思說他們事先早已料到了。原來阿朱明知慕容公子要來找少林寺的晦氣,是以胡吹一番,嚇對方一嚇,揚揚慕容公子的威風。遊駒忽道:“喬兄適才說道是有人冒充少林高僧,招搖撞騙,這位姑娘卻又說打傷她的是個青年公子。到底是誰的話對?”阿朱忙道:“冒充少林高僧之人,也是有的,我就瞧見兩個和尚自稱是少林僧人,卻去偷了人家一條黑狗,宰來吃了。”她自如謊話中露出破綻,於是便東拉西扯,換了話題。

薛神醫也知她的話不盡不實,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該當給她治傷,向玄寂、玄難瞧瞧,向遊驥、遊駒望望,又向喬峰和阿朱看看。喬峰說道:“薛先生今日救了這位姑浪,喬峰日後不敢忘了大德。”薛神醫嘿嘿冷笑,道:“日後不敢忘了大德,難道今日,你還想能活著走出這聚賢莊麼?”喬峰道:“是活著出去也好,死著出去也好,那也管不了這許多。這位姑娘的傷勢,總得請你醫治才是。”薛神醫淡淡的道:“我為什麼要替她治傷?”喬峰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薛先生在武林中廣行功德,眼看這位姑娘無辜喪命,想必能打動先生的惻隱之心。”薛神醫道:“世上不論是誰帶這位姑娘來,我都替她醫治。哼,哼,單單是你帶來,我便不治。”

喬峰臉上變色,森然道:“眾位今日群集聚賢莊,為的是對付喬某,我姓喬的豈有不知?”阿朱插嘴道:“啊喲,喬大爺,既是如此,你不該到這裡來冒險啦。”喬峰道:“我想眾位都是堂堂丈夫,是非分明,要殺之而甘心的只是喬某一人,和這位姑娘絲毫無涉。薛先生竟將痛恨喬某之意,牽連到阮姑娘身上,豈非大大的不該?”薛神醫給他說得啞口無言,過了一會,才道:“給不給人治病救命,全憑我的喜怒好惡,豈是旁人強求得了的?喬峰,你罪大惡極,咱們正要追拿於你,將你亂刀分屍,祭你父母師父。既是你自己送上門來,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你便自行了斷罷!”他說到這裡,右手一擺,群雄齊聲吶喊,紛紛拿出兵刃,大廳上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說不盡的各種各樣長刀短劍、雙斧單鞭。跟著又聽得高處一聲吶喊,屋簷和屋角上露出不少人來,也都是手執兵刃,把守著各處要津。

喬峰雖是見過不少大陣大仗,但往常都是率領丐幫與人對敵,已方總也是人多勢眾,從不如這次一般孤身陷入重圍,還攜著一個身受重傷的小女子,到底如何突圍,半點計較也無,心中實也不禁惴惴。阿朱更是害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道:“喬大爺,你快自行逃走。不用管我!他們跟我無怨無仇,不會害我的。”喬峰心念一動:“不錯,這些人都是行俠仗義之輩,決不會無故加害於她。我還是及早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妙。”但隨即又想:“大丈夫救人當救徹。薛神醫尚未答允治傷,不知她死活如何,我喬峰豈能貪生怕死,一走了之?”縱目四顧,一瞥間便見到不少武學高手。

這些武學高手,有的是名聞四海,有的是藝蓋當時,自己倒有一大半相識。喬峰一見到這許多高手,登時激發了雄心壯氣,怯意盡去,心道:“喬峰便是血濺聚賢莊,給人亂刀分屍,那又算得什麼?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他哈哈一笑,說道:“薛神醫,你們都說我是契丹人,要除我這心腹大患。嘿嘿,是契丹人還是漢人,喬某此刻自己也不明白……”只聽得人叢中一個細聲細氣的人說道:“是啊,你是雜種,自不知自己是什麼種。”這個人的聲音,便是先前譏刺丐幫的那人,只是他擠在人叢之中發聲,說得一兩句話便即住口,誰也不知到底是誰,幾次三番,群雄向聲音發出之處注目而視,始終沒見到是誰口唇在動。若說那人身材特別矮小,一群人中也無特異矮小之人。

喬峰聽了這幾句話,凝目瞧了半晌,點了點頭,不加理會,向薛神醫續道:“倘若我是漢人,你今日如此辱我,喬某豈能善幹罷休?如果我果是契丹,決意和大宋豪傑為敵,第一個要殺你,免得我傷一個大宋英雄,你便救一位大宋的好漢。是也不是?”薛神醫道:“不錯,不管怎樣,你都是要殺我的了。”喬峰道:“我求你今日救了這位姑娘,一命還一命,喬某永遠不動你一根毫毛便是。”薛神醫嘿嘿冷笑,道:“老夫生平救人治病,只有受人求懇,從不受人脅迫。”喬峰道:“一命還一命,甚是公平,也算不了是什麼脅迫。”人叢中那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忽然又道:“你羞不羞?你轉眼便要給人亂刀斬成肉漿,還說什麼饒人性命?你……”便在此時,喬峰突然一聲怒喝:“滾出來!”聲震屋瓦,樑上的灰塵簌簌而落,群雄均是耳中雷鳴,心跳加劇,人叢中一條大漢應聲而出,搖搖晃尾的站立不定,便似醉酒一般。

喬峰見這人身穿青袍,臉色灰敗,身形極是魁梧,都不認得他是誰。黑白劍史安忽道:“啊,他是追魂杖譚青,是了,他是延慶太子的弟子。”這追魂杖譚青臉上肌肉扭曲,顯得全身有極大的痛楚,一雙手不住在自己胸口亂抓,從他身上發出說話之音道:“我……我和你無冤無仇,何故破我法術?”這聲音仍是這麼細聲細氣,只是斷斷續續,上氣不接下氣一般,他口唇卻是絲毫不動。各人見了,盡皆駭然,大廳上只有兩三人才知,他這門功夫是腹語之術,和上乘內功相結合,能迷得對方心神迷惘,失魂而死。但若遇上了功力此他更深的對手,施術不靈,他卻會反受其害。

薛神醫怒道:“你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弟子?我這英雄之宴,請的是天下英雄好漢,你這種無恥敗類,如何也混將進來?”忽聽得遠處高樹上傳來一人說道:“什麼英雄之宴,我瞧是狗熊之會!”他說第一個字時相隔尚遠,說到最後一個“會”字之時,人隨聲到,從高牆上飄然而落,身形奇高奇瘦,行動卻是快極。屋頂上不少人發拳出劍阻擋,都是慢了一步,被他搶了過去。大廳上不少人認識,此人乃是“窮兇極惡”雲中鶴。這雲中鶴飄落庭中,身形晃處,已入大廳,抓起譚青,疾向薛神醫衝來。廳上有不少高手,都怕他傷害薛神醫,登時有七八人搶上相護,哪知道雲中鶴早已算定,使這以進為退、聲東擊西之計,見眾人奔上,早已閃身後退,上了高牆。須知這英雄會中好手著實不少,要憑真實功夫,勝過雲中鶴的沒有五十,也有四十,只是被他佔了先著,誰都猝不及防。加之他輕功高得異乎尋常,一上了牆頭,誰都難以追上。群雄中不少人探手入囊,要待掏摸暗器,原在屋頂駐守之人也紛紛呼喝,過來攔阻,但眼看均已不及。喬峰說道:“留下吧!”凌空一掌拍出,掌力疾吐,便如有一道無形的兵刃,擊在雲中鶴背心。雲中鶴悶哼一聲,重重的摔將下來。

雲中鶴一摔下地,口中鮮血狂噴,有如泉湧。那譚青卻仍是直立,只不過忽而踉蹌向東,忽而蹣跚向西,口中咿咿啊啊的唱起小曲來,十分滑稽。大廳上卻是誰也不覺有好笑之意,反覺眼前的神情甚是可怖,薛神醫知道雲中鶴受傷雖重,尚有可救,譚青心魂懼失,天下已無靈丹妙藥救他性命了。他想到喬峰輕描淡寫的一聲斷喝、一掌虛拍,居然有如此威力,若要取自己性命,未必有誰能阻他得住。

他沉吟之間,只見譚青直立不動,再無聲息,雙眼睜得大大的,竟已氣絕。適才譚青出言侮辱丐幫,丐幫群豪雖是十分氣惱,可是找不到認頭之人,氣了也只是白氣,這時見喬峰一到,便將此人治死,心中均感痛快。吳長老、宋長老等直性漢子,幾乎要出聲喝彩,只因想到喬峰是契丹大仇,這才強行忍住,每人心底卻都不免隱隱覺得:“只要他做咱們幫主,丐幫仍是無往不利,否則的話,唉,竟似步步荊棘,丐幫是無復昔日的威風了。”喬峰說道:“兩位遊兄,在下今日在此間遇見不少故人,此後是敵非友,心下不勝傷感,想跟你討幾碗酒喝。”眾人聽他仍要喝酒,都是大感驚奇。遊駒心道:“且瞧他要玩弄什麼伎倆。”當即吩咐莊客,取出酒來。聚賢莊今日開英雄之宴,酒菜自是備得極為豐足,片刻之間,莊客便取了酒壺、酒杯出來。喬峰道:“小杯何能盡興?相煩取大碗裝酒。”兩名莊客取出幾隻海碗,一罈新開封的白酒,放在喬峰面前的桌上,在一隻大碗中斟滿了酒。喬峰道:“都斟滿了!”兩名莊客依言將幾隻大碗都斟滿了。喬峰端起一碗酒來,說道:“這裡眾家英雄,多有喬峰往日舊交,今日既有見疑之意,咱們乾杯絕交。哪一位朋友要殺喬某的,先來對飲一碗,從此而後,往日交情一筆勾銷,我殺你不是忘恩,你殺我不算負義。天下英雄,俱為證見。”眾人一聽,都是一凜,大廳上一時鴉雀無聲,各人心中均想:“我上前喝酒!莫要中了他的暗算。他這劈空神舉擊將出來,如何能夠抵擋?”

一片寂靜之中,忽然走出一個全身縞素的女子來,正是馬大元的遺孀馬伕人。她端起酒碗,森然說道:“先夫命喪你手,我跟你還有什麼故舊之情?”將酒碗放到唇邊,喝了一口,說道:“量淺不能喝盡,生死大仇,有如此酒。”說著將大半碗都潑在地下。喬峰舉目向她直視,只見馬伕人眉目清秀,相貌頗美,那晚杏林中天色昏暗,此刻方始看清她的容顏。沒想到如此厲害的一個女子,竟是生著這麼一副嬌怯怯的模樣。他默然無語的舉起大碗,一飲而盡,向身旁莊客揮了揮手,命他斟滿。

馬伕人退後,徐長老跟著過來,一言不發的喝了一大碗酒,喬峰跟他對飲一碗。傳功長老過來喝後,跟著執法長老過來。他舉起酒碗正要喝灑,喬峰道:“且慢!”執法長老道:“喬兄有何吩咐?”他對喬峰素來恭謹,此時的語氣竟是不異昔日,只不過不稱“幫主”而已。喬峰嘆道:“咱們是多年好兄弟,想不到以後成了冤家對頭。”執法長老眼中淚珠滾動,說道:“若非為了家國大仇,白世鏡寧願一死,也不敢與喬兄為敵。”喬峰點頭道:“此節我所深知。待會化友為敵,不免惡鬥一場。喬峰有一事奉託。”白世鏡道:“但教和國家大義無涉,白某自當遵命。”喬峰微徽一笑,指著阿朱道:“丐幫眾位兄弟若念喬某也曾稍有微勞,請照護這位姑娘平安周全。”眾人一聽,都知他這幾句話乃是“託孤”之意,眼看他和眾友人一一干杯,跟著便是大戰一場,在天下眾高手環攻之下,縱然給他殺得十個八個,最後總是難逃一死。大廳上這些英雄大都是慷慨俠烈之士,雖然恨他是胡虜韃子,多行不義,卻也不禁為他的豪氣所動。

白世鏡武功甚高,成名已久,身為丐幫的執法長老,也是個大有擔當的好漢子。他素來和喬峰交情極深,聽了他這幾句言語,等於是臨終的遺言一般,便道:“喬兄放心,白世鏡定當求懇薛神醫賜予醫治。這位阮姑娘若有三長兩短,白世鏡自刎以謝喬兄便了。”這幾句話說得很是明白,薛神醫是否肯醫,他自是沒有把握,但他必定全力以赴。武林中的成名英雄說得出做得出,何況他是在這許多的英雄之前許下諾言,決無食言之理。喬峰道:“如此兄弟多謝了。”白世鏡道:“待會交手,喬兄不可手下留情,白某若然死在喬兄手底,丐幫自有旁人照料阮姑娘。”說著舉起大碗,將碗中酒漿一飲而盡。喬峰也將一碗酒喝乾了。其次是丐幫宋長老、奚長老等過來和他對飲。丐幫的舊人飲酒絕交已舉,其餘幫會門派中的英豪,一一過來和他對飲。眾人越看越是駭然,眼看他已喝了四五十碗,一大壇烈酒早已喝乾,莊客們又去抬了一罈出來。但見喬峰神色自若,除了肚腹略見鼓起,此外竟無絲毫異狀。眾人均想:“如此喝將下去,醉也將他死了,還說什麼動手過招?”

殊不知喬峰是增一分酒意,增一分精神力氣,加之他連日來多遭冤屈,心下鬱悶難伸,這時將一切都拋開了,索性大斗一場。他喝到五十餘碗時,鮑千靈和快刀祁六也均和他喝過了,向望天走上前來,端起酒碗,說道:“姓喬的,我來跟你喝一碗!”言語之中,頗為無禮。喬拳酒意上湧,斜眼瞧著他,說道:“憑你也配和我喝這絕交酒?你跟我有什麼交情?”說到這裡,更不讓他答話,跨上一步,右手探出,已抓住他的胸口,手臂振處,將他從廳門中摔將出去,只聽得砰的一聲,向望天重重的撞在照壁之上,登時便暈了過去。

這麼一來,大廳上登時大亂,喬峰躍到了院子之中,大聲喝道:“哪一個先來決一死戰!”群雄見他神威凜凜,一時倒是無人上前。喬峰喝道:“你們不動手,我先動手了!”手掌揚處,砰砰兩聲,已有兩人中了劈空掌倒地。他隨勢向前一衝,肘撞拳擊、掌劈腳踢,霎時間又打倒了數人。遊驥叫道:“大夥兒靠著牆壁,莫要亂鬥!”須知大廳上聚集著三百餘人,若是一擁而上,喬峰武功再高,也決計無法抗禦,只是地小人多,大家擁在一團,真能捱到喬峰身邊的,也只五六人而已,但見刀槍劍戟,四下舞動,一大半人倒要防備為自己人所傷。遊驥這麼一叫,廳中心登時讓了許多空位出來。

喬峰叫道:“讓我領教領教聚賢莊遊氏雙雄的手段。”左掌一起,一隻大酒罈迎面向遊驥飛了過去,遊驥雙掌一封,待要用掌力將這隻酒罈拍開,不料喬峰跟著右掌一掌擊出,嘭的一聲響,一隻大酒罈登時化為千百片碎片,碎瓦片極是鋒利,在喬峰凌厲之極的掌力推送之下,便如干百把鋼鏢、飛刀一般,遊驥臉上中了三片,滿臉都是鮮血,旁人也有十餘人受傷。只聽得喝罵聲、驚叫聲、警告聲鬧成一圈。

喬峰左足踢出,另一隻酒罈又凌空飛了起來。他正待又行加上一掌,忽然間背後一記柔和的掌力,虛飄飄拍來。這一掌力道雖柔,但其中顯是蘊有極渾厚的內力。喬峰知道這一掌是一位大高手所發,不敢怠慢,回掌擋架。兩人內力相激,各自凝了凝神。喬峰向那人瞧去,只見他形貌蝟瑣,正是那個自稱為“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無名氏“趙錢孫”,心道:“此人內力如此了得,倒是不可輕視!”吸一口氣,第二掌便如排山倒海般擊了過去。

趙錢孫知道一掌接他不住,雙掌齊出,意欲擋他一掌。身旁一個女子喝道:“你不要命了麼?”將他往斜裡一拉,避了喬峰正面這一擊。但喬峰的掌力還是洶湧而前的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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